下午五点，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操场榕树枝桠上还挂着昨日的积雪。
校园跑，遛弯，还有排练节目的同学遍布在操场各个角落，练健美操的同学放着动感十足的音乐，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邱清野坐在操场观众席上等宁倾洲，他去了小卖部。
他后悔今天下午没带口罩，今天在学生活动室的学生都看到了，肯定有人把他认出来了，然后会说他暴躁，说他以前的阳光好少年形象都是装的，然后全校都会知道，然后他就会因为承受不了退学，李桂玲生气把自己赶出去，从此自己就会流浪街头，孤苦一生！
邱清野被自己的脑回路惊到了，他压着脑袋深吸一口气，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左脸颊上一阵冰凉，邱清野被刺激的肩膀耸了一下，睁开眼睛时，宁倾洲正垂眸看着自己，手里拿着两根小布丁。
随后宁倾洲坐到他旁边，把两根冰棍都塞进他手里，“一个眼睛敷一个。”
“哦。”邱清野没反应过来，很乖的照做，几分钟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太傻了，杵着两个棍子，当自己是兔子呢？
他像扔炸弹一样把两根小布丁丢在宁倾洲腿上，“不用。”
宁倾洲倒是很自然地撕开包装袋，递了过去，“给。”
“大冬天吃冰糕？”邱清野蹙眉盯着宁倾洲，迟疑地没有接。
“不觉得看雪景，吃雪糕很不一样吗？”宁倾洲很平淡地把雪糕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撕开另一根的包装袋。
邱清野本想说“不吃”，但盯着那根刚刚因受热而略微融化的小布丁几秒，还是接了过来。他还真没冬天吃过冰糕，实际上，他夏天都不怎么吃雪糕，因为李桂玲说吃凉的老了得老寒腿。
冰冰凉凉的，干涸的喉咙一下子被清甜奶香包裹，竟然意外的没有他想象中的冷，反而让他有点兴奋。
两人裹着围巾挨在一起，坐在观众台上吃冰糕，宁倾洲咬着吃，邱清野慢慢地舔着。
两人对面是宽广的跑道，偶尔几只飞鸟从门口的榕树中成群的飞出来，在淡黄夕阳中与飞机交错而过。
邱清野侧眼去悄悄看宁倾洲，他眉眼好看，干净又利落。
“你经常冬天吃冰糕吗？”邱清野问，其实他还想问肚子不会疼吗，可是他没问出口。
宁倾洲侧过身，黑色冲锋衣因摩擦而窸窣，他嘴角一扬，露出勾人的梨涡，“不是，只有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邱清野咽下口中那片甜腻，盯着手里的冰糕棍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什么决定？”
“保密。”
—
邱清野原本是打算直接逃之夭夭的，宁倾洲知道自己是去蹭饭的了，知道了不可怕，要是真去了才是不要脸。
但是很悲催的是他的学生卡还在活动室。
活动室里，学生会几人围着宁倾洲聊晚上聚餐的事情。
邱清野把校园卡揣进口袋，蹲在地上捡起被被周子穆撕成两半的粘土小人，很小心的用新粘土重新粘起来。
他趁着众人嬉笑之时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临门一脚之时被宁倾洲叫住了，“哥，去哪儿，要去吃饭了。”
邱清野脚步一顿，眼皮跳了一下，像一只被猫抓住的老鼠，“我回宿舍。”
“位子订好了退不了。”宁倾洲单手托腮，狭长的柳叶眼微微眯着，注视着邱清野单薄的背影。
魏莱瞪大眼睛，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宁倾洲，声音梗在喉咙半天才问出：“你们认识？”
“嗯哼，好朋友。”宁倾洲抢先一步回答道。
魏莱跑过来拉住邱清野的手腕把他从门口拽回去，在他耳边私语：“小野，今晚真有惊喜，很重要的事，你一起去嘛。”
邱清野下意识看了宁倾洲一眼，发现他盯着两人这边，面无表情。
“不了吧…”
“不是饿了么。”宁倾洲起身，走向门口，从他身边经过时气压很低，微微侧头冷不丁的抛出一句：“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邱清野有点摸不着头脑，反倒是魏莱兴高采烈的搂住邱清野的肩膀，大大方方地扬了扬脑袋：“那当然啦，我们亲爱的邱清野学长可是万人迷。”
宁倾洲脚步没停，淡淡地开口：“是么？那亲爱的，邱清野学长，走吧？”
邱清野嘴巴紧闭，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大不了就是明天发工资了多还点钱，没什么的，况且自己说要走了，是他邀请自己留下……邱清野暗自安慰自己。
宁倾洲给几人叫了网约车，以回去拿一趟东西为由让邱清野在车里等他。
邱清野想起那天那两个女生说，宁倾洲的车叫迈巴赫。他百度了一下，甚至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没多看一个零。
这辆车宽敞大气，座椅很宽很舒服，他特别喜欢的是边缝处的灯线和操作屏，很有氛围和质感，还有几个史迪仔的抱枕，最重要的是车里没有异味，不会让人头晕。
邱清野小心翼翼地，端正地坐着，生怕把车里面的坐垫弄出一点褶子。
他透过车窗看见宁倾洲远远地走过来，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礼品盒。
他身材很好，在人群中气质出众，回头率很高。
宁倾洲坐进驾驶位，扭头，把盒子递过去。“圣诞礼物，你的。”
“啊，给我的？”邱清野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比欣喜先来的，是相比之下自己两手空空的愧疚。
“谢谢啊，抱歉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邱清野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礼品盒，比惊讶更多的是局促。
原本温馨的场景在他贫瘠的幸福心田中比感动先到来的是尴尬和不安。他对幸福干涸又慎重的感知让他不知所措。
淡紫色的礼品盒上系着精致的蝴蝶结还有角落里宁倾洲用银灰色水笔写的圣诞快乐，字体飞扬有力。礼盒不重，可是包装看起来很贵的样子，不过也是，宁倾洲是有钱人家，送人的礼物怎么又会便宜的了呢。
自己和他明明刚刚认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可以让他如此对待自己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邱清野不敢妄想，心里愈发不踏实。
可对方对自己很好，还那么真诚地说自己是他的好朋友。宁倾洲替自己解围，也很大方的没有计较自己给他添的麻烦，他心里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
宁倾洲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今天，他已经不知道在邱清野嘴里听到过多少个谢谢和抱歉了。
“你想要什么，我也送你。”邱清野手指叩在礼品盒上，微微用力，指尖就泛了白。
“哥，我不缺什么。”宁倾洲从后视镜看着路况，行云流水地打转方向盘，把车开了出去。
宁倾洲的车开的很稳，车窗上的雾气在侧边的玻璃上化作水珠缓缓流下，最终湮没在缝隙中，邱清野就盯着这些水珠，赌左边的水珠和右边的水珠比赛谁流的更快。
开了四十分钟后，车开上了高速，邱清野心里隐隐不安，诧异地确认道：“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海边，餐厅也在海边。”宁倾洲目不斜视的往前开着，嘴里含了块水果糖。
邱清野不再多问，只是紧紧盯着窗外的风景。在下高速后走了几个转弯就隐约看见了海平面，白色的海浪打过来，远远的像一艘艘不断浮上海面的小白船。
两人下了车，顺着橡胶跑道从停车场里走出来，又沿着棕红色木头台阶才进入了栅栏里面的沙滩，海边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一些情侣在拥抱，私语和拍照。
“他们呢？”邱清野从车上下来，腿还因为刚刚矜持地坐姿而有些僵硬。
“我把就餐码发给他们了，他们先进去了。”
“那我们……”邱清野疑惑地看向宁倾洲。
“哥，想不想看海。”宁倾洲拍了拍他垂在身侧的手背。
海，熟悉又陌生，在黎城这个沿海城市三年多，他还没去过一次。
邱清野鼻头被冻的红红的，呆呆地点了点头。
沙子细软，每踩过一个地方，都会印出一个浅浅的脚印，邱清野很兴奋，忍不住蹲下身，看着细腻的沙子一点点从手指缝隙中穿梭而过。
“哥，往前走走，前面离海更近。”宁倾洲提议道。
两人并肩走在沙滩上，灯光一点点变暗，脚下所触一点点变得坚硬，沙子变得潮湿，潮声汹涌，海浪一**鼓动着，拍打在岸边，溅起白色的浪花。
邱清野闭着眼站在那里，张开双臂感受着海风，大口的呼吸着海的咸腥味道，自由且放松。
“哥，看这里。”
邱清野睁开眼，看见宁倾洲正举着照相机对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对镜头比了个耶，脸颊红红的，不知是被海风吹的，还是因为什么。这是他唯一拍照会做的动作，这是上大学两年以来，除了CT机外第一次有人给他拍照。
宁倾洲又绕到邱清野侧方，半蹲下身子，找着光影角度。
“抬头看远方。”
海风轻拂发丝，宁倾洲眉心动了动，看着屏幕里的人总觉得少点什么，灵光一闪，把围巾摘下来，走到邱清野面前给他系围巾，一圈一圈，不松不紧，最后在落下长长一截搭在后背上。
宁倾洲温热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邱清野微微发凉的脸颊，顿时眼神飘忽，小鹿乱撞。
“这样拍照好看。”宁倾洲的目光落到他闪动的睫毛上，缓缓开口：“冷不冷？”
邱清野的脸蛋红彤彤的，微微抬眼，“其实不用的，谢谢，是不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
闪光灯穿梭在不同的姿势调整中，诞生了十来张出片的照片。后面还是邱清野喊停，宁倾洲才意犹未尽地把相机收了回去。
邱清野纤细的手指没入翻腾的海水，丝丝凉意贯穿全身。海浪打湿的地方倒映出后面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绚烂与诗意的交融，编织出久违的梦境。
“哥，我们去踩水吧。”
“啊？”不等邱清野反应过来，宁倾洲就赤着脚，卷着裤腿，把风衣随意的扔到背包上，奔跑着去迎接新一轮即将扑过来的海浪。
“喂！海浪要来了！”邱清野虽这么说着，还是脱掉鞋和袜子，像宁倾洲一样往前跑着。
宁倾洲大声的呐喊着，在邱清野刚刚落定在他旁边时，海浪就喊叫着扑到两人眼前，于是两人就大笑着逃也般的往回跑着，冰凉的海水夹杂着泥沙浸没着两人的小腿肚，随后快速退去。
邱清野撑着膝盖喘着气，脸上的笑意未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和海，仿佛回到小时候。
也许对方只是一时兴起想和自己做朋友呢，哪怕只是短暂的也没关系，已经弥足珍贵求之不得了。
四十分钟后，两人从海边走出来，往离海边不远的一家餐厅走去，据说那家餐厅的老板是英国人，今天那里提供圣诞主题菜品，晚上八点半准时人工撒雪，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哥，下次我们白天来吧，白天还能看见海鸥。”宁倾洲的声音化作白汽，鼻子冻的通红，脸上的欢愉似乎还未消散，迫切的想向邱清野寻求一个机会。
“嗯，再说。”邱清野没多说，把手插进兜里，他这么闷的人是不会主动约人的，而宁倾洲对自己的耐心和兴趣又能维持多久呢？也许他永远不会等到下次。
餐厅外矗立着一棵圣诞树，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五彩缤纷。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就能感觉出餐厅热闹的气氛。
饭店里人不算少，一众小孩围着自助甜品区挑选着琳琅满目，精致可人的点心。透明的玻璃映照里面的一片生机，里面的服务员都穿着统一的圣诞服装，餐厅里播放着Marry Christmas欢快的歌曲。地面上里还铺了红地毯，放了麋鹿模型，气氛十足。
魏莱一众人坐在角落一个靠窗的位置，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一阵哄笑，见到两人后连忙招手。
“喂，你们怎么才来？快坐，我们刚才还在说好不容易聚一次，要不要一会儿玩真心话大冒险？”温蕊兴奋地提议道。
“好啊。”宁倾洲赞同。
魏莱拉了拉邱清野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示意他坐自己旁边，“清野，我一会儿有事要和你说。”
邱清野刚要坐下，就被宁倾洲拦住了。
宁倾洲微微一笑，绅士的为邱清野拉开了另一侧的位置，“那边不太方便进出，我需要结账，换个位置吧。”
邱清野没多想，宁倾洲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魏莱和他之间。
还没上菜，餐厅的灯光并不是很亮，为游戏增添了不少气氛，几人正搜集着真心话大冒险的问题，另外几人点着饮品。邱清野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
他蹲在海边外沿路边摆的小摊上挑挑拣拣，他想给宁倾洲回一个看的过去礼物，可是对方好像什么都不缺的样子……
邱清野挑的头晕眼花，最终把视线落在了一个小熊玩偶上，大概有半米长，毛茸茸的很精致，邱清野拿着小熊，仔细的检查有没有做工不精之处。海边景点要价贵，邱清野讲了半天价才便宜了五块钱，花了355拿下，这是他半个月的生活费，找和他一起在兼职的同事借的。
宁倾洲正摆弄着餐具，抬眼便看着邱清野背着手，有些不自然的朝自己走来，气喘吁吁，带着外面的凉气。
邱清野坐下。桌子下，冻僵的手提着袋子松了过去。
“圣诞快乐。”邱清野压低声音，不让其他人注意到，脸颊被冻的红红的，因为雾气而摘掉了眼镜，一双桃花眼可人地望着宁倾洲。
宁倾洲愣愣地接过袋子，看见了里面淡棕色，脖子上系着小铃铛，圣诞限定款的小熊。
邱清野坐在他旁边，紧张的等着他的反应，宁倾洲会喜欢吗？他反正是挺喜欢的，但是像宁倾洲这样的男生会喜欢玩具吗？反正已经买了，不喜欢也没辙了。
片刻，宁倾洲慢慢抬头，睫毛微颤，开口道谢时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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