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楚雨江心里如何恍然大悟、摩拳擦掌、想要好好表现挽回自己的形象,马车的速度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又过了两三天,楚雨江要给燕乐的书还没抄完,马车已经先进入了一处南方的小镇。
这个地方并不大起眼,如果不是有许连墨给指的路,楚雨江甚至不怎么会在地图上注意到它。
但许连墨说,这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了。
楚雨江很苦恼,该创造什么机会和美人接近还没想好呢,这路怎么就走完了?
他不死心地问:“真就到了?传说中的松山道人就住这种地方?”
许连墨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是当世武林之宗师,不是照样在一个小客栈里窝着。”
楚雨江被他反驳了,可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他心里头反复咂摸这句话,认定许连墨是在夸奖自己。
楚雨江的尾巴翘到了天上去,雁玉又是个只会啃糖葫芦的,于是再没人对这奇怪的路线表示反对,他们银行人就顺顺利利地进了小镇。
车马悠悠,没有在镇子里停留,也没有在集市旁驻足,转了一转,驶进了镇子后面一座不大的小山。
小山上不知被谁种满了花草,有叮叮咚咚的泉水流过,极其秀美,楚雨江他们穿过一条不长的山洞,眼前出现了朱墙明瓦,以及一座精雕细琢的大门。
门上用粗重的楷体镌刻着两个字,一笔一画,龙飞凤舞:
许府。
许连墨带他们来到了自家的府邸。
许连墨先下了车,谦逊一礼:“松山道人此时恰在府上,可惜年事已高,不便长途奔波。某便自作主张,带各位来府内,万望各位不嫌弃寒舍。”
府内的人显然事先就有了消息,大门早早打开,左右有都有人侍立。
许连墨简单地答了礼,没再多说,直接领着一行人穿过大门。
府邸不大,设计却很有巧思,楚雨江他们一路走过来,没有多少大路,处处都是富有诗意的小景。
到一处小湖旁,燕乐看了看前面的桥,低声赞叹道:“许公子!容我斗胆问一句,当年建府时,可是参照了京城的园林?”
这座小桥居然没有明着的桥面,两侧守桥的人把扶杆一抬,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机关转了起来,湖中旋即浮出了两只貔貅哗哗地吐水。
水中水花明澈,岸边牡丹芬芳,交相掩映的美景里,湖上一座玻璃栈桥显露了行迹。
许连墨领着他们穿过栈桥,脚底下百花绽放,水过无痕,他平平淡淡地回道:“长公主慧眼如炬,这地方本来就是一片园林。”
燕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许连墨解释道:“家中旧时遭难,府邸焚之一炬,只有郊外的园林幸存,后人就在园林的基础上重建了许府。”
楚雨江心里微微一动,虽然许连墨没有明说,但他心里知道,这个重建的“后人”一定是他自己了。
令他惊叹的是这里的规模,如今的许府规模不大,设计简洁而精巧,显然是许连墨的风格。
但如果这里在许多年前,仅仅是旧许府的一片园林,那以前的许府该有多大的规模?
想到这里,楚雨江心里忽然微微一沉。
帮皇帝抄家那一会儿,他见过大大小小的不少贵族门阀。
如果许连墨的说法没错,这里曾经只是旧府的一片园林,那以前的许府恐怕……
也只能是一方世家。
只有地方豪强、世家大族才能有这样规模的园林。
雁玉则完全被这些精巧的玩意儿给迷住了,她啃着嘴里的糖葫芦,呆呆地张大了嘴巴,用敬畏的目光望向自己这位小师傅,觉得他这个逼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平时怎么不说他这么有钱!自己有一座豪宅!
另一边,燕乐努力保持着自己淑女的仪态,却仍忍不住左顾右盼,她惊叹道:“许公子审美很好。”
这里富贵而不奢靡,典雅却并不拘束,江南风景的柔美婉约和京城的富贵典雅融合在一起,成了一派带着诗意的江南园林。
燕乐对许连墨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欣赏,此人不但武功盖世,还是个真正的文雅人,诗书世家的熏陶从他骨子里透出来,审美、见识都远超常人。
可以说,如果把许府当成一座园林,那这里的美丽足以在燕乐眼里排的上号。
她看得出来,这里的风景是早就建好的,后人接手之后却并没有太多拆建,而是把给人居住的雅舍点缀进景物里,房屋依山傍水,也成了景色的一部分。
府中藏景,景中藏屋,人住在其中,如同跌进了诗画里。
许连墨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走到了诗画最浓烈处,一方水帘隔断了后面一座小院子。
楚雨江扫了一下里面的风水布局,立刻明白了,这应该是属于家主的居所。
许连墨道:“这里是在下的小院,地方虽不大,还是够住几个人的。各位身份敏感,如不嫌弃,权可暂时与我挤一挤。”
其实这话就说的客气过分了,几个人在小客栈的时候才叫逼仄,三个人挤两间房,也没见谁有意见,打牌都打得其乐融融的。
大家也都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许连墨走完了流程,便正式将他们引入了小院。
院中错落着几间不大的房屋,屋前有梅,过季节而花不落,一树红梅灼灼烈烈;屋后有竹,竹声飒飒,旁边还搭着一座精巧的池塘。
燕乐一看见那从竹子就走不动道了,非常痛快地选了竹林旁边的那间房。
许连墨莞尔一笑:“此间是我书房,正与长公主相宜。”
雁玉还小,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就让她住偏房,与几个屋子连通,由保姆婆子照看着,方便许连墨随时看顾。
其他两个人都安顿好了,许连墨转过头,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楚雨江大大咧咧地走进了主房:“……”
他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这是我的。”
“我知道啊,”楚雨江回过头来,笑容明媚:“我想和你挤一间不行吗?”
……有那么一瞬间,许连墨的表情像是在冷静地思考自己能不能打过面前这个人。
但他随即就放弃了,两个人身手不相上下,但他毕竟还太年轻,内力不如楚雨江深厚,真打起来要略逊此人一筹。
……更何况这里是他自己的府邸,砸了房子就谁也没得住了。
许连墨的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就在楚雨江以为他会把自己赶出去的时候,他长叹一声,先走进了屋里。
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默许。
楚雨江喜上眉梢,没再用其他人一句话,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
许连墨的招待极为大方,几个人在这里好吃好喝,休整了几日,才安排他们见了松山道人。
此人年过花甲,头发花白,却仍然精神矍铄。
楚雨江上前把自己的毛病一说,此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了把脉,便道:“依我看,公子这是心病。”
楚雨江在心里呐喊你说的可太对了,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这可不就是心病吗?
松山道人看着他的神色,慢慢道:“老朽斗胆一问,公子心病与何人有关呢?”
楚雨江犹豫了一会儿,坦荡荡地说:“我可以说,还请高人保密。”
松山道人:“自然,自然。老朽朽木一块,这些风月又能对谁去说?”
“不怕道人笑话,心病正是此间家主。”
松山道人:“……”
有那么一瞬间,楚雨江觉得他连手里的拐杖都没抓稳。
整的他在欺负老人似的!
松山道人沉吟片刻,诚实地说:“如是此人,则心病难治。”
楚雨江沉默了。
方才松山道人说此事可成的时候,他心里一面不相信、一面窃喜,现在听到这样一个判断,他的心却又慢慢沉了下去。
并不惊讶,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像是……预感里的某件事发生了似的。
楚雨江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把此人当树洞用:“敢问高人,为何心病难治?”
许连墨真的就那么看不上他?
松山道人没有说话,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楚雨江一开始觉得有点不适,但坐着坐着,他品出了味儿来。
不是嘲笑,也不是不赞同,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一点点悲伤的……怜悯。
他在怜悯自己?
楚雨江心头忽然跳起了一点点不好的预感,可是松山道人却没再说话,他沉吟片刻:“请公子把手给我。”
楚雨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盯着楚雨江的手静静地看了片刻,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了:“依老朽之见,公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楚雨江心里一团乱麻,胡乱点头。
“你……心病是此人,那个人可知道?”
楚雨江点头。
松山道人叹息:“医者之道,本是应该保密的,但……此人脉相实在明显,你换了别的郎中,也能告诉你,老朽便指点公子一回:他是不是从不回应你?”
楚雨江点头如鸡啄米,心里不好的预感却更大了:这和脉象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松山道人缓缓开口,敲定了冥冥中的判决:
“因为此人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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