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江低声说:“你真的就那么恨那个你要找的人吗?”
为了复仇不惜这么大的代价?
哪怕搭上你自己的生命?
许连墨平静地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楚雨江一时无话可说。良久,他道:“你知道的……如果那个人只是奉命行事呢?”
“那就是信而见疑,忠而被谤。我会让皇帝亲自付出代价,哪怕我去刺杀他,代价是我死,我也会让这龙椅上换个皇帝。”
楚雨江看着许连墨平静淡漠的侧脸,心里浮上一层极深的无力和悲伤。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直都看得清脚下的这条路,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一个意志坚定、九死不悔的人。
楚雨江疲倦地合上了眼,几乎想把自己埋葬在闭眼之后的这一片黑暗里。而在他身侧,许连墨忽然说:“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楚雨江哗然睁开眼睛:“对什么失望?”
“一直想复仇。”许连墨说,“当我知道冤枉我家的是皇帝本人时,我也想过算了,可是……”
他再也说不下去,顿了一顿,轻声说:“可是以德报怨太难了……我做不到。甚至那个奉命行事的官员,说实话,我也想让他一起死……我的亲人都白白死了,他为什么不能死呢?”
怎么凭什么别人要冤枉他、杀害他、毫无缘由地让他孑然一身,他却要以德报怨,要和他们讲道理,要在花费了毕生的心血之后,因为“别人也很可怜”就放弃呢?
许连墨说完这几句话,自觉有些失言,他闭上嘴巴,不敢再看楚雨江的表情。
良久良久。楚雨江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感到那双温热的手在他腰上收紧了,那个人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雨江抱着许连墨,黑暗像粘稠的水一样从他们身边流淌过去,他把头伏在这个人温凉而单薄的肩膀上,许连墨丝缎一样的头发埋住了他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无限哀伤地想着,他甚至情愿许连墨要找的这个人是他自己……只要他能活下来,放弃这终身苦役一样的执念。
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许连墨就像是一把灰烬,外表看不见火焰,内里却已经被强大的执念燃烧殆尽了。
他如今行走世间,只是靠复仇的这么一个执念支撑自己,他也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消耗品,愿望达成,这一口气松下来,大概就奔赴黄泉了。
……
在这住了一段时间,雁玉学到了不少东西,燕乐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好起来,楚雨江却一天一天地消沉下去。
燕乐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找他聊了两句,楚雨江眉眼郁沉,却始终不肯说发生了什么。
她和楚雨江相处良久,自然知道这个人的脾性。于是燕乐隐晦地说了一句:“我这个人随便去哪都行,你管好你自己”,便也不再打听了。
楚雨江感受到了她默默无言的支持,心理却仍然在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之间撕扯。
但还没等他撕扯出个结果来,许连墨就先离开了。
几个人都很是奇怪,跟在许连墨身边的“仆木”解释说,家主一直在追查的一件事情得到了结果,他要去看看。
楚雨江立刻明白了:许连墨八成是有了仇人的消息。
消沉了这么久,他的心里忽然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如果许连墨真能复仇成功,他在卸下一口气的同时,精神上也就自由多了。
可许连墨这一去就去了半个月,中间毫无音讯,楚雨江等的快要发飙的时候,他回来了。
许连墨的表情很是奇异。他说:“皇帝召我进京”。
楚雨江:“……”
他很想问,真的假的?皇帝只在大堂上远远地见过许连墨一面,别说召见这个人了,他认识许连墨吗?
燕乐也皱起了眉头,她说:“先不要着急动身,我在京城还有些说得上话的人,且容我打听打听。”
这一次的催召来的又快又急,燕乐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燕乐的人脉速度很快,第二天,她就得到了消息:此事为真。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事已至此,几个人也没法子了,许连墨连夜安排了家里的人手,行李打包好,带着燕乐的药方连夜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路上,楚雨江又悄悄地给江成掣传了消息:“燕郡忽然召见许公子,你知道这事是真的假的?”
然而这一次,江成掣却前所未有地沉默了。
楚雨江只好又催他,江成掣的消息再发回来,却是说:“楚大哥,是我无能,没能把事情拦下来。”
又说:“千万不要让许连墨进京。绑也把他绑回车上。”
这是什么意思???
楚雨江思虑良久,还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江成掣的意思,但许连墨没听他说完,就坚决地摇了摇头。
“抱歉,雨江,但我一定要去。此事关乎我家……关乎我多年打听的消息。”
多年打听,方得一丝线索,千钧一发,怎能在此放弃?
楚雨江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联合江成掣奇怪的语气,他心里头有了个不妙的猜想。
京城里确实有人得到了许连墨需要的消息。甚至,可能就是皇帝。
而这个人,不管是谁,他们一定认识,江成掣才会千呼万唤地让他把许连墨拦下来……
楚雨江思来想去,如实地回了江成掣:“我试着拦了,没拦下来。预计两三天到京城。有什么事情,劳烦说明白。”
这种把事情强调的严重无比、怎么也不肯透露一个字的说法,真是太折磨人了!
这一次,江成掣的消息居然回的无比迅捷:“小心许连墨。如拦不下,则杀之。务必动手。务必小心!勿随他进京城!”
楚雨江在没人的地方打开这条消息后,沉默了。
他心里头十分庆幸,幸亏他在朝堂当了多年官,基本的保密意识还是有的,没当着众人的面拆开它……
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成掣是一个圆滑宽和的人,他从来不用这么严厉和急促的语气说话。如果不是这传信的法子严格保密,他会以为江成掣被什么人夺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楚雨江心里头冒起来无数不好的猜想,难不成许连墨要去刺杀皇帝?
当晚上,许连墨和楚雨江都失眠了。
许连墨向来有着非常良好的作息习惯,他沐浴完以后,看了两页书,便上床躺好,预备入睡。
楚雨江也躺在不远处的卧榻上,他努力地想要倒头入睡,却是失败了。
隔着一层黑暗,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许连墨那并不平静的呼吸。
武林之人,对气息再敏感不过,他知道这代表这什么:许连墨也没有睡着。
他在心里头苦笑一下,自从收到江成掣那条消息,他就陷入了巨大的无措。
让他杀掉许连墨?开什么玩笑?
可是江成掣的语气是那么沉重、急迫而悲哀,这让楚雨江冥冥中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按照江成掣说的这么做,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坏事一样。
燕乐也是多日没有笑容,她试图从多个消息渠道打听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未果。
各方面的消息都语焉不详,只强调许连墨这个人一定要回到京城。
燕乐多年来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明里暗里掌控着京城的消息风口,这是第一次,这些人都众口一词地失语了。
好像有什么坚定而巨大的意志把他们排除在了某个秘密之外。
几个人各自发愁各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地往深渊坠去,他们却看不清方向。
楚雨江躺在床榻上,听着许连墨并不平静的呼吸。
躺着躺着,许连墨好像感觉出来了,楚雨江也没有睡着,于是他开始主动调整自己,强制性地把呼吸平缓下来。
但即使这样他也睡不着,楚雨江听着许连墨就这么龟息了很久很久,忽然悄悄地坐了起来,摆出了打坐的姿势。
武林中人为了修行心法,需要常年打坐,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他们也会用静坐冥想来代替睡眠。
沉默良久,楚雨江还是坐了起来,尽量把声音放的轻柔:“睡不着就不要强迫自己了。”
一屋之侧,许连墨没有动,良久,楚雨江听见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抱歉,打扰到你睡眠了。”
“无妨,我本来也睡不着……”楚雨江实话实说。
许连墨摇了摇头,他说:“好事将近,我心里头却很乱,不知道是为什么。”
楚雨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许连墨心里怎么想的,但一定很不轻松。
这个晚上没有人的心不乱。
无论众人都是怎么想的,三天后,许连墨还是按时间抵达了京城。
他甚至没来得及歇一下脚,只在客栈停留了一下,把雁玉和燕乐托付给了老板娘,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宫城。
而楚雨江也没有在客栈停留,一到京城,他就直奔江成掣的府邸而去。
他要问清楚,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几个人谈话时,江成掣对许连墨颇为欣赏的,为什么他的态度忽然来了个大转弯,这么严肃,一定要他置许连墨于死地?
忘记了仆木是谁的朋友,指路第6章[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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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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