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月因为之前中过葳蕤草的毒,加之这次用的量少了许多,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半是清醒半是迷糊。
她能清醒地感知到魏琊将她抱起又放下,并坐在她身侧,在她耳边对她说了一箩筐的话。但迷糊的是,他说的话一个字都没能进她的脑子里,嗡嗡嗡和苍蝇叫似的,只让她觉得不耐和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魏琊突然站了起来,在窗前张望了一阵,而后返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开门出去了。
窈月用锋利的虎牙咬上舌尖,尖锥般的痛意瞬间弥散至全身,她的手渐渐有力气能动了。
她费力地将手指塞进嘴里,拼命地扣嗓子眼。
“哇——”
一阵昏天黑地的呕吐后,她的脑子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赶紧爬起身,脚步虚浮地刚走到门口处,就听见外头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若非她平日里经常留意周合的走动声响,肯定会把这动静当作是檐下刮过的一阵风。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拿眼一瞧,果然看到周合大咧咧地站在外头。
周合见窈月开了门,正要张口,就被窈月一把拽了进去。
“你这么大个人杵着,不怕被瞧见啊?”窈月一边说着,一边透过门缝往外打量有没有被人发现。
“这里的人都跟瞎子似的,瞧不见。”周合摆摆手,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二公子让我带你回去。”
窈月一想起裴濯,好不容易清醒些的头又痛了起来。时至今日,她还是无法看透他,他身上背负的太多太重,而且她眼下有更紧急要解决的事情,暂时不想回去见他。
“我不回去。”
周合也没意外,只是挑了挑眉:“二公子猜到了,说如果你不愿意回去,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递给窈月。
窈月接过一看,竟是她爹给她的那件金丝软甲,忍不住鼻子一酸。这年头谁都在利用她欺骗她,唯独她家老头担心她会不会死在这儿,能不能活着回去。
周合的目光几乎黏在软甲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欢:“是极好的东西。”
窈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将那软甲在周合眼前刻意地抖了抖:“你想要吗?”
周合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警惕道:“你又想诓我作甚?”
窈月坏笑:“互帮互助的事,怎么能叫诓呢?”
周合提防地后退了半步:“你先说。”
“我想去那里,”窈月将窗户拉开一条缝,然后指着缝隙中露出的高塔塔顶,“你带我上去,我就把这软甲给你。”
周合摇头:“我试过,太高了,上不去。”
窈月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带我到塔底,可以吗?”
周合点头:“可以。不过我不要你的东西,借我穿两天,穿腻了就还你。”
“行行行。”窈月十分大方地将那软甲塞到周合手里,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问:“咱们现在就去?”
“等天黑。”周合说完也不同窈月客气,掂了掂软甲后就直接往身上套。
窈月撇撇嘴:“还说不怕人瞧见,不照样得趁着夜色偷偷摸摸。”
周合往窗户上明晃晃的日头一指:“现在晒。”
窈月被噎住,语塞了片刻,又道:“魏琊随时都可能回来,咱们要不还是速战速决吧?”
“我放了把火,他去灭火了。这火一时半会熄不了,他最快也得到明早才有空闲。”周合不紧不慢地在巴掌大的屋里逛了逛,随手拿起神龛上的供果,“你要么?”
窈月想起那杯害她头昏脑涨的水,连忙摆手拒绝,又提醒道:“小心有毒。”
“不怕。”周合咬了一口,吃得啧啧有声,“还挺甜的。你真不要?”
“那我也尝一个……嗯,的确甜!岐人真有意思,好的都留给鬼吃了。”
“这酥也不错,喏,分你点。”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吃完了供果,又把桌上的茶点一扫而光。吃吃喝喝间,不知不觉,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周合拍干净手上的食物残渣:“走。”
窈月忙起身:“怎么去?”是背着她从水面上飞过去,还是寻块木头载着他俩漂过去?
周合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扫了窈月一眼:“当然是走着去了。”
“走?怎么走?”窈月跟在周合身后出了门,望了望即使在夜幕里,也依旧高耸入云不减半分威慑的葳蕤塔,又瞅了瞅塔四周围了一圈望不到底的幽幽池水,“我可没有水上行走的功夫。”
周合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指向那池水:“那里。”
窈月眯着眼看过去,隐隐看到水面上有条笔直的线:“那是什么?”
“连接塔和岸的桥。”
“有桥?你怎么不早说!”窈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嘟囔道,“我白日里明明仔细看了,水面上什么也没有……”
“你没问啊。”周合抬头看了眼夜空,辨了辨方位,“这桥会变的,我上次来的时候,是东南方向,今儿变成西北方向了。有时还会藏在水底下,算咱们运气好,碰上了。”
窈月听了心里却生出些不安。她素来运气不好,运气好是反常,而反常必有妖。
“既然有桥,你就不必同我过去了。”窈月觉得那塔里有人正在等着她,且无法分辨出是善意还是恶意,她不想连累周合。
“不行,那塔古怪得很,我得看着你。而且二公子吩咐……”周合脱口而出,意识到失言后立即噤声,却还是被窈月抓住了话柄。
“裴濯他又吩咐了什么?”窈月耍无赖道,“你不说我就跳这水里,我可不会水啊。”
周合叹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二公子说,那塔你一旦上去,可能就下不来了。但如果你一定要上去,也行,安心待着,等他十五日后来救你。”
窈月嗤笑出声:“他以为他是谁?能掐会算、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吗?事事都要他救,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总之,我上不去这塔,我也不想二公子冒险,”周合难得语气低下来,“你过桥后就在塔底下看看,别上去了。”
“知道了!”窈月撇开周合,自己径直往那窄窄的桥面上走去,边走边在心里盘算,万一一会儿当真看到她娘亲站在塔上向她招手,她该怎么甩掉周合上塔呢?
从岸边到塔底的距离并不算长,但窈月此时心急如焚,离那塔越来越近,她的呼吸和心跳都乱了起来,仿佛花费了半生才终于走到塔下。
她仰头看着望不到顶的高塔,通体黝黑,死气沉沉,每一层都无门无窗,像是一只巨大的铁笼,把世间所有的怨憎恨都困锁在里头,令人生畏。
窈月绕着塔身走了几圈,墙体严丝合缝的,还贴上去到处敲敲摸摸,却连条缝隙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可以出入的门了。
“怎么没有门?”
“你还是想上塔?”周合目光紧紧地盯着窈月,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你快看吧,看够了就回岸上去。”
窈月不死心地在塔身附近又踩又踹的,试图找出隐藏的机关或是提示,但是除了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和草屑,什么都没有。
国巫要进塔出塔,**凡胎的,不可能穿墙进去,也不可能腾云飞上去,肯定是有通道的。如果塔的第一层没有进出的地方,那必然会设在他处。
会在哪里呢?
窈月突然想起郑修家那座看似六层实际上是七层的飞云楼,在第六层和第五层之间夹藏了一层的障眼法,会不会这座塔也用了同样的障眼法,眼前的第一层也并不是真正的第一层……
窈月的目光从塔身转向方才走过的窄桥和桥下深渊一样的墨色水面,心里生出个大胆的猜测。
周合见窈月缓步朝桥的方向走去,以为她看完了准备原路返回,便也跟了上去。
窈月刚踏上桥面,忽然突兀地开口问:“你会水吗?”
周合答:“会。”
窈月点点头:“那一会儿你就游回去吧。”
“啊?”不等周合反应过来,窈月就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周合望着激起的水花呆愣了片刻,然后在那圈荡起的波纹快要平复时,也跟着跳了下去。
窈月不会水,只能一边闭气一边摸着桥体往下潜,不多时就顺着桥向塔延伸的方向,在幽暗的水域中捕捉到萤萤亮光,像是无边暗夜里的一点星子。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这座塔真正的第一层在水下,而入口的位置就是在桥所指着的方向。
但她仍止不住地在心里痛骂:建造葳蕤塔的人是鱼投胎的吗?水里来去的,夏天还好,冬天没溺死,也要被冻死了。怪不得国巫出行都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袍,黑色衣裳就算湿了也轻易看不出来。
她往那点萤光摸索过去,近了才发现是用夜明珠描了几个她看不懂的文字。
如果裴濯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认得。窈月如斯想。
而那行文字的下方是一个黑黢黢的门洞,肯定就是入塔的门了。窈月手脚并用地扑腾,努力朝那个门洞划过去。
身后传来闷响和震动,窈月回头一望,周合也跳下水了。
窈月怕周合阻止她,手脚扑腾得更快了。她整个人刚钻进那个门洞,原本平静的水里兀地掀起巨大的水流,将跟上来的周合猛地推开。
周合被水流越推越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门洞在自己眼前合上。
周合从水底下探出头来换气,发现水面上的桥不见了。他又回望了一眼那座高塔,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塔长高了?”
但他来不及细想,一边“哗啦哗啦”地奋力往岸边游去,一边琢磨着回去怎么跟裴濯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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