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痛苦的，人生是恐怖的。因此，人类是不幸的。但是，人类现在深爱着人生。那是因为他们深爱痛苦和恐怖。＊
14.
十岁时，我终于又有机会到海边去。自从四岁时闹了一出之后我就再没有得到过去沿海教育活动的允许，这次是为了回复上级，需要给所有孤儿院的孩子拍一张活动集体照，这才给了我机会再去海边看一眼。
拍完照片大家就在海滩上就地解散，科尔夫人这次再三警告我绝不允许靠近礁石堆，绝不允许带蛇回孤儿院。我没打算惹怒她以免听到她那尖锐刻薄的嗓音，于是朝远离礁石堆的方向走，但我不知道丹尼斯·毕肖普和艾米·本森跟在我后面跟着走上了同一条路，也不知道毕肖普后来的打算，否则我宁愿待在沙滩上哪也不去。
离沙滩相对较远的地方有一处高低错落的断崖，这附近也有礁石，但不多，更多的鹅软食齐齐铺在断崖下的小片沙滩上。这处断崖算不上太高，错落有致，远远地看起来就像一只张开巨口的怪物。
我找了一条还算平整的路下去，这个小海滩是我四岁时偶然发现的，那时我对这下边的鹅软石充满兴趣，但还来不及过来看看就被强行送回去了，所幸我还能凭着记忆找到这里。即使我现在已经对鹅软石失去了兴趣，可还是想弥补一下更小的我，在这片沙滩上对着形状各异的石头挑挑拣拣。
捡石子期间，我在这片断崖底下，找到一个小洞。里面有风吹出来，空间应该不小，但入口处只有半人高，连我都需要低头才能钻进去。我对这个洞穴很好奇，并立马联想到《汤姆·索亚历险记》和《金银岛》之类的冒险小说。
但在我进去之前耳边却听到女孩熟悉的惊呼声——
艾米·本森在崎岖的断崖碎石上绊了一跤，直接从上面跌到了沙滩上，丹尼斯·毕肖普站在上面还伸着没拉住女孩的手。他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沙滩上叫疼的女孩，慢慢收回手。
我后来知道他们是来打劫的，我在鞋店里挣的小费足够让人眼红。
艾米·本森不知道摔着哪里了，哀叫着走不动路，本来应该背她回去的毕肖普可能还没有放弃他的勒索计划，他不愿无功而返，而我打算进入山洞里。他斟酌半天，直到我在往洞里进去好一会后他才背着艾米追上来。
山洞刚开始很窄，走到后面却逐渐宽敞，最后竟然露出一个比孤儿院还大的空间来。洞中央占据了最大片面积是一片积水，更准确的话也可以用湖水来形容，从湖面上看去一眼望不到湖底，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
本森也不叫疼了，和毕肖普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注视这片大湖。一股难以抑制的干渴感涌上心头，我咽了咽唾液，来回在两人和湖面间扫视。
想喝水。
15.
“我想喝水。”艾米·本森已经先说了。丹尼斯·毕肖普马上迫不及待地将她放下，急匆匆地跪在湖边就要用手去捧水喝。
三个人同时感到口渴，这种情况下绝对不对。我忍着喉咙干渴，没有提醒毕肖普，毕竟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如果他喝了之后没事，我再打一点水喝。
然而他刚接触水面，就有无数双黑色枯瘦的手从水底下破出来！它们抓住丹尼斯·毕肖普的头、衣服和手，就想要把他拖下水去。
本森吓得大叫，一边流泪一边抖成了筛子，而毕肖普还在苦苦挣扎。他整个头几乎被都被拖进了水里，只能看到水面上冒起的气泡，和类似于求救的呜呜声。本森立刻哽咽着大喊救命，她刚开始对着我喊，我无动于衷，这个女孩就顾不上脚痛了，颤颤巍巍地扑过去，拉住丹尼斯背上的衣服把他往外拔。
——丹尼斯·毕肖普确实被拔回来了，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湖底的东西。
那是像死尸一样怪物，皮包骨头，皮肤呈现出灰黑色。几年后我会在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课学到这种叫阴尸的东西，并在密室笔记中得知这里是“卑鄙的海尔波”留下的洞穴，本来不应该被麻瓜发现……
但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管本森和毕肖普的死活，看到阴尸全貌的时候便撒腿跑了起来，拼劲全力跑向洞口。一定要出去！我几乎用这辈子没有过的速度跑到洞口，却绝望的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涨潮了，海水几乎已经要淹没洞口，但不知为什么无法灌进洞里。我伸出一只手试图直接从洞口进入外面的海水中，这样确实可以做到，但外面的海水冲力极猛，几乎要将我的手绞断。这办法行不通，我被困在了洞穴里。
身后又是艾米·本森的求救声，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看着毕肖普和她一瘸一拐地往这边来，他们身后还坠着几只恐怖的阴尸。
这回我看清了，那阴尸眼睛翻白，眼球上蒙了一层翳，按正常人的判定来说，应该是看不清东西的。我有了些想法，就在藏身的地方找了块石头，扔到别处去发出声响，立刻就有几个阴尸朝那个方向极过去。＊
艾米·本森是个有头脑胆子又大的，她看到这一幕马上就闭嘴不喊也不跑了，她抓住几乎脱力的毕肖普，捂住他的嘴一起扑倒在地。
阴尸失去了目标便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片刻之后才慢慢退回去。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一动都不敢动，我等了很久才出来，慢慢走回湖边。
没有阴尸，没有任何东西。诺大的湖泊平静到泛不起一丝波纹，只有身体上的干渴感一直没有消失，洞穴里又恢复平静。
我走回去和另外两人相对而坐，没有人出声，沉默蔓延之中我看到毕肖普和本森眼中未消的恐惧，只觉得这幅场景甚是好笑。
16.
我们等了许久，海水才消退下去。从洞穴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孤儿院的人四处寻找我们三个人，但等找到的时候，又都只围着本森和毕肖普团团转。
同样消失了一天的我和他们相比起来，状态实在好得太多，科尔基本已经认定又是我搞出混乱，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谁会相信我们先前的遭遇？我只能干巴巴地解释：“跟我没有关系。”
她表现出一副不信任的样子，除非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开口替我解释。我望向他们两个人，他们也沉默地望着我，眼里满是冰冷冷地漠不关心——就像本森向我求助时我做的那样。我不指望他俩替我解释了，简直自讨没趣。
回孤儿院后是惯例的地下室，禁闭出来以后我才知道当时除了集体照之外，女工和科尔夫人还拍了许多别的照片，全都冲洗出来后允许孩子们自己挑选一些带回自己房间。我出来的时候能挑的都已经是剩下的，少数的几张人像里根本不可能有我的身影，我在剩下的风景照里挑挑拣拣，竟然看到了洞穴所在的那片断崖。我把那张照片捡走了，和我从海边捡回来的石子放在一块，看了一遍又一遍。
回来之后的生活也还是一成不变，我每天按部就班的去鞋店工作，休息日去街区外日本人开的书店读书看报。有一次我又翻看过去的旧报纸，从上一次中断的日期往后看，竟看到一篇关于无差别杀人魔的报道，报道上图片中是被麻绳吊死的受害者，模糊极了，看不太清楚。我拿远了些眯眼看才勉强看出是个人形，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曾经被我以同样方式杀死的兔子。
也许杀死一个人就像杀死兔子那么简单。
我又往前翻翻，找到关于那位无差别杀人魔的其他报道，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17.
关于邓布利多找上我，是在我11岁之后春转夏的时候。
他告知我有关于我的“魔法”的一切事宜，交给我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和助学金的同时安排我前往学校的一切事宜。我从刚开始的怀疑，到他烧毁又复原我的衣柜并教训我的羞怒和兴奋。如果周围所有人都是怪物、是魔鬼，那么就没有人是怪物，没有人是魔鬼。我对自己巫师的身份迫切地感到认同，迫不及待地想要归属于这个群体。
至于购买学习用品，我谢绝了邓布利多教授。我没有让人围观自己困苦模样的爱好，尤其是得知自己手上的钱可能只够购买二手的书籍和校袍——我打定主意自己一个人去对角巷购买这些东西。之后邓布利多教授再度警告我要将偷来的东西还回去，才告别离开。
还？我带着那一整盒东西，走到附近的地下水道路口，一个一个地丢了进去。
之后我去商场附近找鞋店的鞋匠辞职，我已经不再需要挣取麻瓜货币来交中学学费。鞋匠低头数着要拿给我的钱，我无所事事地在店里打量，目光又被那一双漂亮的黑皮鞋所吸引。
鞋匠数好钱给我，出来时，我手上原本清空了的盒子又变得沉甸甸的。
最后我才前往对角巷，自己摸索着买齐了宠物之外的所有东西，所有都是二手货甚至三手货，除了我的魔杖。我的魔杖是乳白色的，有我小臂那么长，尾端有个像鹰爪一样勾起的小尖角，非常漂亮，让我爱不释手。开学的时候我便是这身行头，我吸取过去11年人生中的一切经验和教训，渴望在这个魔法学校里得到真正的欢迎和归宿，我学会掩藏我自己，以达到最佳目的。
在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一站台，霍格沃兹特快列车靠站带来的滚滚蒸汽中，我踏上了霍格沃兹这艘巨轮。
没有人留意到我全身的二手衣物下是一双崭新的、有些不合脚的皮鞋。
18.
伦敦警车停在郊区一座加建筑的门外，我下车去按门铃，里面出来一个佝偻的女人给我开门。面对面时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们对彼此都很熟悉，她没有开口，而我在霍格沃兹多年的伪装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我朝她笑了一下，温和地说：“科尔夫人，您还记得我吗？”
她怀疑地盯着我的脸，好一会才一言不发地点点头放我进去。送我来的那位好心警官则体贴地在外面等我。
科尔把我带到办公室，一路上又看见了几个熟面孔，已经成人的艾米·本森惊讶地看着我，她也许会想我为什么会回来，我是怎么从战争中活下来的，或是我为什么不用像丹尼斯·毕肖普和比利·斯塔布斯那样去服兵役。在她探究的眼神中，我跟着科尔走进办公室，我带上了门。
这间完全陌生的办公室很小，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割出一半来做会客室节省空间。科尔就坐在办公室里唯一一张木桌后面，她给自己点了根烟，不高兴地斜着眼睛看着我，问我找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来看看过去的照片。”我说。
她哼了一声，对我的说辞没有一点信任，但还是弯腰去找木桌后面的柜子，从里面翻出相册给我。
我的记忆力很好，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孤儿院里仅留过一张照片。
我翻出十岁时在海边拍的孤儿院所有孩子的合照，确定它在这本相册里面才把相册重新盖上，交还给科尔。科尔接过相册，继续不依不饶地问我：“你回来做什么？”
我告诉她：“我回来杀死汤姆·里德尔。”
话音落下，突如其来的火焰覆盖了她的全身，包括那本相册。科尔还来不及尖叫，就随相册一起化为了火焰的养料，大火从办公室里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我从孤儿院出来，重新坐回警车上。麻瓜警官从开小差中回过神，殷勤地问我办完事了吗，句里字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该打赏他的好处。他很烦，我回头对他说：“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他僵住了，我的魔杖正抵着他的头：“帮忙……做只替罪羊。”
我从警车上开门下来时，大火已经吞没了孤儿院，我看见艾米·本森的脸贴在一楼的窗户上，她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里的门和窗户都打不开，声音也传不到外面去。她看到我，便隔着窗户对我做口型，双手合在一起，朝我苦苦哀求。
我看了她一会，没有理会。
这里将不再有人认识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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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群魔》
1＊有关阴尸的弱点：出于故事需要编写的私设，原著中无具体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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