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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番外-正篇[番外]

「 Who ** up the timeline ?! 」

2003年冬天,发生了一件客观来说算不得了的大事。

那是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早晨,照常听到闹钟声音的埃尔弗里德醒来,一半迷糊一半清醒间她有些奇怪今天西里斯居然还在睡梦中,闹铃响起时他也只是翻了个身、脑袋埋进羽毛被里,见状她也难得地赖床几分钟。

闹钟再一次响起,她强撑着意志力起床,先进洗浴间用冷水冲走困倦,打起精神换好衣服,虽然今天没有早餐吃,她还是如往常带着活力出门了。

吵闹的例会,棘手的视察,匆忙的午餐,文书工作堆砌在桌角……作为部长每天的任务都很繁琐、总体却仍是常规的流程,这本是十分平淡的一天——直到下班前一小时,她终于有空闲拆阅私人邮件,是莉莉的来信,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只要莉莉在工作日休假就会给她留一封信、跟电话联系一个性质,大概是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之类的……然而她读着一行又一行字,不由愣了好一会儿。

初步断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

“亲爱的埃尔,

我原想亲自来办公室找你,可惜你的秘书告诉我你没有会客的时间,所以我才以写信的形式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看出来这不是恶作剧,尽管这突发状况实在荒谬。

首先我必须询问,最近你们在家有没有搞什么古怪的魔法实验?或者购入了某些来路不明的魔法道具?还有,西里斯有没有乱喝不该喝的自制药剂?诸如此类的可能性,你得认真想一想。

好吧,现在我得直接一点道出实情: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倒不是外貌什么的,而是他脑子的记忆——仿佛是来自别的时空的西里斯·布莱克,他和詹姆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他认识我、也知道哈利,他了解巫师界大战的过去,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他唯独不清楚你的存在、于他而言你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你是谁、他全然不在意,他就像你所形容的‘五年级时不在乎任何人的傲慢与叛逆’,不仅如此还多了些沉郁和戾气,他跟我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显然在没有你的时空中所有事都变得困难,彼得的背叛造成真正的悲剧,一切如同命运的每一环按部就班地走向痛苦的局面、以惨烈的险胜告终,而他牺牲在胜利前夕……多么沉重的故事——刚开始詹姆还以为他是在玩抽象呢,直至发觉他面对我们的情绪异常激动,我们的态度才渐渐严肃。说不清的奇怪,明明我们没有这样的经历,听完他缓慢的讲述,我们无不被感染了难过的心情。

当然,根据我翻阅的资料,历史上有忠实的证明遭遇过时空痉挛的巫师能够恢复正常,这也许是短时的意外,你不用担心,他今天一天都和我们待一块儿、看上去无忧无虑,大家跟他补充了不少你们之间的故事,我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猜他肯定没听进去,在我和哈利的劝解下他今晚愿意照常回家,你们可以谈一谈(以及如果他态度不好、你得告诉我!)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埃尔,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复原平常的生活,希望这件变故不会让你不好受,你的职责是那么的繁重,真想再为你分担点什么。

爱你的,莉莉”

太让人不可置信了……埃尔弗里德拆信前还在想难得早下班晚上吃什么好,拆完信发现出大问题。

老实说,她不知道这算好消息坏消息,因为在心里坦诚地讲、这多少有点梦想成真的感觉——不是,当然不是说西里斯·布莱克哪里做得不好,也不是觉得多年来的伴侣生活过得不够幸福,俩人的日常确实属于近乎完美的快乐。

可是,就好比莉莉有时只和她提及的话题:某种异样的直觉,恍惚的幻想——“埃尔,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躺床上睡着前忍不住想、假设我选择了另一种人生,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莉莉沉思道:“我知道你不会和别人乱说的,所以我得推心置腹地承认,倘若时间重来一遍,我不确定我还会不会选择十九岁就结婚。的确,詹姆很好,无可挑剔的好,哈利也是世上最可爱乖巧的孩子。只是站在我的角度,能否重来一次真的很难说。”

“我懂这种设想。” 她点点头,“时不时地,我不但会这么想象,还会在醒来的第一秒被旁边睡了个人的现实给吓到、无论过去几年我还常常在熟睡时以为卧室只有自己一个人,像我的童年与学生时代。”

“那你会突然没来由地产生‘这好陌生’的感觉吗?好几次熄灯后我的内心都会涌现出解释不清的不安感。”

“天呐我也有!” 她对莉莉说:“你有看到那天麻瓜报纸的一篇文章么、主题是‘Until 1991 it was legal for a man in England to □□ his wife’……为什么我们以前从不知道?没有人提醒要决定结婚的女人们得承担的多重风险。”

平心而论,她们无疑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威胁到自己,且退一步说哪怕最不可能的事发生、她们也有毫不犹豫离开他们的决心,尤其是她还签了婚前协议。

不过正如哲学家定义焦虑和压抑的形成是实在界与象征界重叠间的空隙,这场赌博她和她的挚友纯粹是“幸存者偏差”般地赌对了,但她可感受不到沾沾自喜。

上述的全部质疑只能是秘密,女性天然的高尚道德感致使她的内疚心态往往把这些想法压回箱底,她并不想伤害他,而实际上他是个缺失安全感又格外执着的人,从同居到婚后二十年的亲密相处不会没有矛盾、只是没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也算是麻烦——

两年前的某天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她必须承认是自己没记住这日子(除去重要的人的生日她会用心牢记)西里斯可不会持有同样的观点,他宁愿她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不要她忘记他们最重要的一天。可想而知他的反应有多失望,原计划筹备一个盛大的惊喜却发现她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并丝毫没想起是他们的纪念日,即使她第一时间诚恳地道歉,在晚餐进行到半路她又被办公室的急事临时叫走,等她疲惫地回到家,这天他的发牢骚发展成争论,人一争吵起来难以避免旧事重提:她凡事都过分平静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吃醋行为和偏执多疑……虽没吵出会伤害对方的话语,但他也说:“我们有很多不同。” 这晚他们很快就和好了,因为她回答不正是他们的和而不同维持着他们的相爱吗、彼此都尊重对方是深沉而复杂的个体。

其实他的忧虑是有迹可循的——那件事要再追溯到去年美国魔法国会新一届领导人大选期间——

当时,一件恶意伤害麻瓜案闹得沸沸扬扬,尽管受害者是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在麻瓜世界无恶不作,其下场谈得上是恶有恶报的戏码,大快人心。魔法国会碍于保密法和麻瓜保护法不得不作出惩戒,主谋仍未落网,追捕队断定是团伙作案,用的是非法注册的魔杖,专业得没留下蛛丝马迹。自然,国会的事跟魔法部没有任何关联,埃尔弗里德也不觉得自己能介入如今一团乱的美国巫师界。

直到周末早上,她收到一封来自魔法国会的信,写着按要求必须得拜访一下她的家,且需要找西里斯问话,没等她飞快收好家里的敏感文书等物件,门铃就被按响了:

“……早安,韦勒克小姐,抱歉打扰您的清闲……我想您已经拆阅过我们的来信了吧。” 门外站着身穿巫师长袍的一女一男,领口佩戴着国会徽章。

“是。” 她从容地说:“麻烦你们等一等,我要去联络我的助手确认你们的身份。”

“请便。”

情况属实,她紧急联系在外面的西里斯及时回来,等他一脸不明所以地到家,国会的人已经问过她一遍问题了,这会儿请求她回避:“韦勒克小姐,我们必须单独询问布莱克先生一些问题。”

“请给我合理的原因。” 她说。

“恐怕是强制规定,国会给我们下达的命令……请您理解我们的工作。”

“当你们用规定一次做借口而又说不清楚这项规定的用意,我不会理解。” 她没有妥协,“如果你们国会对英国魔法部有意见,请直接派遣相关人士拜访我的办公室与我们魔法部对话。”

“您误会了,这次问话的对象不是魔法部,只是西里斯·布莱克先生——”

“而他是现任魔法部部长的家属。你们刚刚不是还在以国会的名义施压么,被施压者的身份正关联了魔法部,这其中的意味我想小孩子都察觉得了,还是说你们如此天真地认为我能接受存在利益牵连的双方进行秘密对谈?” 她连珠炮似的话让他们哑口无言,一旁的西里斯不耐烦地冲他们说道: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问行不行?不要搞些没用的。再给你们八张嘴都说不过我的妻子。”

“……布莱克先生,上个月、也就是十月十二号,星期四,你的行程是什么样的?”

“让我想想……工作日我能有什么特殊行程,就上班下班回家啊。”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问:“您确定?有目击者可以作证吗?”

“当然有了,家人,朋友,同事……多的是可以作证。”

“也就是说您那几天从没有离开过伦敦?”

“对。”

“您有和美国方面通过信么?”

“没有。”

他们沉默了一阵,说:“谢谢配合。有其他问题我们会通知您的。” 临走前恭敬地向埃尔弗里德道了几声歉才告辞。

关好房门,确认保护咒奏效,一片安静中,埃尔问眼前装作无事发生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不打算跟我说实话?”

“这其中也没有什么谎话嘛——”

“西里斯,你把我当成傻瓜了吗?就像你能一眼看出我在胡编乱造,我也能一眼看出你是不是撒谎。”

“……好吧。” 他乖乖从实招来,“这只是一件小事……”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解释,她的心沉到谷底——原来那几位嫌疑人的非法魔杖来源有他的帮忙,他是中间商、没要报酬的那种!

她简直两眼一黑:“你疯啦?!你知不知道被查到的话你会被当同谋抓起来!”

“不会的,我哪有那么蠢啊。” 他懒洋洋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人可是罪犯啊!” 她目瞪口呆地反问,“那可是有预谋的故意伤害罪,不是必要时自我防卫用的魔法。”

“那个肮脏的货色罪有应得,麻瓜的法律制裁不了他,那几位勇敢的青年是伸张正义,我为他们指路了一句而已,有什么不对?麻瓜不也崇拜罗宾汉,或屠龙英雄……”

“但你活在现实世界,你们不是西部牛仔。” 她很头疼,“你做决定前能不能先想一想我的处境,我是在体制内的领导者,你这种提倡私刑的行为会让我进退两难的,何况简最近就在竞选国会主.席一职,我都在极力避嫌从前和她的交情,假如他们发现是你帮那几个人得到的作案工具,我就有被扣上干涉内政大选的帽子的风险,连带着的阴谋言论,你猜不到吗?”

“那你要我现在怎么办?去揭发他们——是我宁愿死也不会做的事,我绝不背叛正直英勇的人。”

“我没让你揭发谁。” 她无奈道:“目前我能想到的是别轻举妄动……我只是不理解你这次会支持私刑惩恶的做法,我记得当年是你阻止我伤害诺曼律师……”

“这两者不同,律师罪不至此。” 西里斯罕见的严肃,“我知道美国魔法界的多党派之争,支持巫师至上的保守主义,反对保密法但亲和麻瓜的自由主义,维护保密法反对麻瓜的也有……比我们这混乱百倍。也许我哪一派都不站,但我不觉得巫师帮助麻瓜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社会问题有错,限制巫师使用魔杖也是不对的,注册令和申请登记这等繁琐规定没有一丝益处。你不也老说是保密法分裂了我们——”

“我说的是保密法分裂了女巫和麻瓜女性!和你说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她不客气地反驳。

这主题是吵不出哪个更占理的结果的。不论如何,庆幸最后国会也没查出端倪,看来西里斯没丢掉一点战时练就的反侦查意识。

不过,这件插曲的确有让她重新思考俩人的关系,她发觉不同点并不是分离他们感情的因素,导火索是她处于的人生阶段——当她觉得自己面临着更复杂更沉重的困境,一个连爱的名义都显得微不足道的困境,她再无法忽略房子里的大象而沉溺于需要将自我置于角落的甜蜜幻影之中——

正是天降的这一刻。今年是决定她能否连任的关键,她最在意的改革,最在意的选票,都在挤压着她的精神空间,几乎无暇顾及眼下这场离奇的闹剧、他变成了另一个“他”,会迎来什么样的麻烦?

事实上,无论是来自哪一时空的西里斯·布莱克都没想过给她带来麻烦,一个是不敢,另一个是心想谁要给陌生人带来麻烦?他倒入帷幔前后的经历都可以说是一片痛苦的虚无,见到最想念的詹姆才恢复的平静,因此在他听说自己结了婚,他捧腹大笑道:“你吓唬我吧叉子。” 现实证明,没有比这则现状更真实的了,对此他崩溃地大叫:“我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结婚呢?!”

波特夫妇捂了捂耳朵:“这疑问在十几年前你刚宣布订婚的时候大家重复了两百遍。”

“你的意思是我主动决定的?我求的她?” 他睁大眼睛。

“对啊。”

“这又怎么可能?!”

“你什么意思啊?” 莉莉生气地瞪着他,“能和她结婚是你走了大运气!”

“可是,我最恨没有自由的生活,我图什么呀?”

莉莉抢白道:“谁说你没有自由?你一天天翘班到处去玩,我还说你粘着她呢。”

“这是我西里斯·布莱克听过最大的笑话。”

“哥们,莉莉可没错。你成天‘my wife my wife’地挂在嘴边,不是你主动粘着她,以她忙得不见人影的部长身份,恐怕你消失三天三夜,她都不会发现。” 詹姆说。

“她还从政?我怎么会跟这么无聊的人在一起——”

“How dare you!” 詹姆急得赶在莉莉揍人前迅速捂住西里斯的嘴巴:“你再乱说就完啦!”

“你既然嫌弃,有本事就离开她呗。” 莉莉冷哼一声。

“那我可太有本事了——”

“别啊、都别冲动!” 詹姆横在中间,“劝和不全分。”

“我可不同意这话。” 莉莉摇头。

总算插上话的哈利全场最理性,半是哀求半是提议:“唉,咱们能先冷静冷静,从头跟他解释来龙去脉吗?”

所以,在三人绘声绘色的(配图)讲解下,西里斯倒是沉住气地听完全程,但是显然,他不太认可:“……好吧,我承认她很完美,也是个好人,可归根结底我们不是一个类型。”

“我说了,你老是质疑,干脆不要浪费她的时间。” 莉莉不客气地说:“我想她也不会挽留你。”

“那很好啊,果然形式婚姻就是好处理。” 他站起身快乐地问:“叉子,我们出去玩,哈利你要不要跟来?”

詹姆哀声叹气地对莉莉耳语:“等大脚板想起在这儿的记忆,他会哭的。”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说再多也没用。” 莉莉小声地回道:“他很叛逆,才不信邪,我们得让他自己领悟……你等着吧,狗一辈子都不换认定的主人。” 听罢詹姆立即露出“还得是你”的认同表情。

于是,西里斯自由自在地和好兄弟以及教子出门了,他们到郊区打雪仗,一路上穿着体面巫师袍的行人都会跟他打招呼,有些人还特别恭敬地对他说:“布莱克先生,请代我向你的妻子问好。” 一个布莱克深受尊敬倒没什么奇怪,但毫无疑问众人崇敬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那位他嘴里的“无聊政客”。

“……所以她有什么政绩?” 他忍不住开口问。

“那真的很多很多——” 哈利忙不迭地开始像背书那样举例,詹姆也频频插话附和,可惜听到一半,他的注意力就分散到魔法道具的店铺去了,他看着橱窗里林林总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兴奋地感叹:

“哇真好,这里开了一大堆巫师的商店。”

哈利马上顺着说:“是她政策的功劳——”

“哎,你们不用老提她。” 其实他并没有真不耐烦,纯粹是为了酷才装模作样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听:“是我配不上她行了吧。”

詹姆看不出他是演的还是真情实感,只好为了防止他产生逆反心理而转移话题。

总而言之,活着的第一天开心得犹如转瞬即逝,他在波特家吃完晚餐,内心实际上有点好奇他“婚后的家”,清早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以为是在梦里,没来得及细看就傻乎乎地离开家门……所幸,朋友们都劝说他今晚回去,刚好省了他找借口的功夫。

毋庸置疑他家的壁炉连通了波特家的,眨眨眼就到了。

客厅很安静,灯也没开,看来是只有他一人,这时他才留意到家中的装潢设计,家具和陈设,整座房子的格调简洁而不失美观,呈现温暖的色泽,从随处可见的相框到桌上的鲜花,四处充满着生活气息,确实是家该有的质感。浴室,书房,主卧,他逛了一圈,最后待在睡房挂着的结婚照前,这跟世俗定义的结婚照完全不一样,她穿的不是婚纱,并且看身后的布景也饱含新鲜感和创意……正想着,背后出现了一个声音:

“抱歉,我晚到了,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噢,我习惯性这么问,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回答。” 哪怕巫师的照片会动,现在面对面站着、看着她的感觉却是不同的,他形容不了是一种什么气质会如此吸引自己,不过他想起了四年级时詹姆说一看到莉莉·伊万斯就感到浑身冻结僵硬的蠢话,他一直认为这很扯,到此刻才有所真切地体会。

“……没什么,反正我过了美好的一天。” 他佯装轻松地说,脑海莫名浮现出在霍格沃茨每次莉莉一路过就活像孔雀开屏的尖头叉子、像头顶飘着魁地奇金牌追球手(身高182)一串大字,连讲话的嗓音都特意变一变的傻样……他希望现在的自己可不是这样。

“很好,我就没那么走运。” 她轻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走廊的一间客房,“你今晚可以在那边休息,房间都有收拾过。”

不知为何,瞧她这副“打发自己”(他感受到的)态度,他不禁带上讽刺人的尖刻语气:“哇,你好镇定,一点都不像在遭遇丈夫变陌生家伙的意外。”

“哦,我该怎么表现呢?崩溃尖叫?嚎啕大哭?” 她毫不费力地把挖苦还了回去:“就算换作十年前我也不会哭的,我早期经历得够多了,以致于我会镇静一辈子。” 见他无言以对,她又说:“何况,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我尽力找到最优解,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约束你应该拥有的自由。”

“行,我的确不用担心了……” 他勉强地答道。

当晚他睡得很浅,半梦半醒间繁复的记忆在脑中重叠。翌日一早他起床时她早出了门,想到她没事人似的反应,他的心情也冷冷冰冰,懒得多想,他决定继续狂欢的一天。

埃尔弗里德提早出门是为了调查他“变不正常”的起因,钻研怪事怪东西、西弗勒斯·斯内普是行家,找这位老同学帮忙要被例行嘲笑一番:

“……你才知道布莱克脑子不行?太迟了。”

“西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莉莉心烦地制止道。

“他的大脑有毛病——”

“等你嘲讽够了再告诉我你认真的看法。” 埃尔没好气地说。

“行了埃尔弗里德,我没兴趣在研究他没发育好的脑子里浪费时间。” 西弗勒斯直截了当地公布答案:“他明显中了诅咒。”

“什么诅咒?”

“这没法解释。但我想你家有不少年代较久远且来路不明的魔法物品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家地下收藏室全是这些东西。” 她皱起眉。

“扔了它们。” 西弗勒斯眼睛都不带眨地提议。

“都扔了?!那怎么行,很多是为纪念伊奈茨的——”

莉莉抢先大声道:“那更不能留了呀!谁知道是不是那个谁阴魂不散的杰作?”

“……难道我都扔了,西里斯就能恢复?”

“这不确定。谁叫没人知道他怎么触发整件事的。但是,为了你自己的个人安全,那些东西最好别留。” 西弗勒斯冷着脸说。

连续好几天的奔波,她仍旧找不到可信的说法,事到如今,她只得接受现实顺其自然了,他也没再现身、估计在外冒险得忘乎所以都懒得回家,波特家最近只剩莉莉一人,girls’ night确实更符合自己心意,闺蜜夜话,莉莉提起了国际魔法合作司的事情:“重点是我们都一致同意提拔的人不是艾弗里、虽说那孩子也不错,且新一代纯血都没他们家长那么激进了……但我很难不觉得这是人为操纵的结果。”

“不是你的错觉。” 她坦诚地说,“这就是他们在和平年代的手段,制造能够隐形的矛盾。”

“你度过的每天都像在战场。” 莉莉苦笑道。

“没有一天是真正的平静。”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沉默了半晌,一时答不上来。

见状莉莉轻声补了句:“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我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我了。” 埃尔弗里德终于开口道:“我不可能再经历一遍重塑一个人的成长。”

“没错。”

“而我满心只想着赢,我必须连任……”

在整整一星期都在尽情玩乐感受生活乐趣、西里斯这一早收到一沓厚厚的文件,他满肚子困惑和诡异的不悦之情,拆阅了它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封信,底下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他愣神许久,即使它是最好的解答——

“亲爱的西里斯,

在我反复的思考与犹豫不决后,我决定写这封信给你。

对于我们如何为未来做出选择,最初我持有乐观的态度,但是,越来越多答案告诉我,这会是永远的未解之谜,倘若这没有期限,于你我而言都只是折磨,你没有义务为了我的感受花费时间与精力与我相处培养感情,这对你并不公平;同理,坦诚地说,我正面临事业上的重大挑战,而我无法将自己分成两半,另一半让你体会我们原本视为日常的幸福,我没有这种魔法。因此,我做出了这个注定不会令自己快乐却尤其符合现实需求是选择。

以前我总以为,我们的爱情超越所有形式、权威与顽固世俗,直到我被人民选为司长与部长,我向真理宣誓自己会为服务民众的公共事业所奉献。的确,把理想摆在你之前,我也会内疚,因为你对我的爱是除莉莉给予我的友情外、第二个近似母亲对我无条件的爱的,能够拥有你是我不敢想象的幸运。

记得你四年级时跟我说,你爱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会义无反顾地继续爱着她。我想说这些年我对你的爱早已追上了你对我的,而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故事,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样,我还是会爱着你,尽管我们分隔两地,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们也会是永远的挚友,只要你需要帮助我都会出现。

我想这几天大家老在你面前提我的事你都听腻了吧,其实我最想让你知道的记忆是你的母亲沃尔布加,她在逝世前对我说的话——是她对她自己失望与愤怒、却一直转移到你和你弟弟身上,叫你们承载了太多,是她的执念令她一度忘了你们出生的那一刻、她把你们抱在臂弯,那一刻她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不可否认的喜悦,她说看着你们学会走路和说话、渐渐成长为一个小大人,是多么的奇妙,假设生命存在下一个轮回,她仍愿意重来一遍,至于那些错误的怨恨,她不会再紧紧抓住它们不放了。

相信与执念和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不是在教育你该怎么做,只是将你最该记得的事告诉你,哪个时空的你都该记得她。

在我的童年,我的母亲告诉我如果深爱着什么、就为他的自由放手。

现在,我把自由还给你。

另:我修改了婚前协议里的特殊情况选项,换言之你的财产不会有变动。

——你真诚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真怪,他从不属于容易受到情绪触动的性格,特别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就像她说的“已没什么能让自己哭泣”,然而这一瞬间他久违地感受到心底的炙热痛觉正在往眼里汇聚,解释不清原因,明明他不熟悉她,他也是只通过想象来补全对她的认识,这对于他来说仅仅仿若一场前所未有的戏剧,他又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和一段从没拥有过的过去悲伤呢,这就是最优解、他能重获自由。

拿起羽毛笔往协议的末尾缓慢签上自己的全名,他让猫头鹰把文件送回原地址,随后回去“他们的家”拿自己的行李——

第二次到达,房子里依然没人,客厅的壁炉旁有一只置物箱,一目了然的无痕延展咒,他不怀疑她对自己的了解,他没查看里面的东西,更感兴趣的是剩下的物品、即她的东西。

书房架子上那一排排厚重的书他就不好奇了,相册和几本类似日记的笔记本被他一 一翻开,有些是麻瓜照片,除去他们学生时代的合照,有詹姆和莉莉婚礼上的,也有哈利生日会的,他们自己的婚礼的,还有数不清的旅游合照,他们过着很丰富多彩的生活,毋庸置疑。

笔记本上的字迹竟是他自己的,是些零零碎碎的食谱记录、购物记录和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简短日记(或者是月记/年记),随手翻开中间的页码:

“1994.6.28,没人在意这儿不下雨会死的天气

钓鱼真好玩。明天叫叉子找更偏僻的小岛,我要开船在岛上钓三天两夜的鱼。

埃尔问我钓到鱼会不会放生,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当然我会放生那些鱼啦,我不会烤它们的,又不是流浪汉。

她说我最近留胡子的样子已经接近无家可归的人了。我知道她是故意气我来着,她嫌弃我亲她的时候胡子扎到她,可是我看得管胡子的事,我只想钓鱼,加上詹姆说我的胡子让我看起来更酷,我想我的五官和脸型本来就驾驭得了任意的造型。”

“1994.7.10,天气:没人问

我烦蠢人。

下午和埃尔在外面排队等餐馆的位置,服务员竟然以为我是她的父亲!我哪有那么老啊?她当时还只顾着憋笑。

我生气地纠正那眼神不好的蠢货,心想要是他敢回一句哇你跟你妻子年龄差距挺大的话、我会鲨人,幸亏他尴尬得什么也没说。

下次我要骗莱姆斯和唐克斯来这家店吃饭。

胡子今晚就处理,再也不留了。“

“1994.9.12,天气:晴

没什么好抱怨的,很开心的一天,埃尔不用加班也不用第二天早起,真好。”

“1994.11.3,天气:雨雨雨

芜湖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年这天一大早是我心情最好的时候,谢谢埃尔让我喜欢上过生日。

她的衣帽间快堆满我给她买的裙子,有些她一次都没穿过,每天除了黑白灰巫师长袍混搭没别的了,她一定是从小就习惯麻瓜衣服所以不懂它们的精妙之处。

反正我今年让她帮我实现的生日愿望只用穿给我看。”

他跳着页码往后翻:

“1995.2.6,天气:没人问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埃尔结婚后反而失去了以前有的安全感?今天原本是愉快的休息日,她跟我谈心时却说在深夜的黑暗中会感觉我是陌生人,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所以我说开灯睡不就好了,但是她看我没懂她的意思,失望地转移了话题。

唉,女人真是一个谜。”

“1995.5.19,天气:晴

我破天荒地感冒发高烧,其实喝过退烧魔药就好多了,但埃尔特地请了半天假回家陪我,我就继续装成病恹恹的惨样了,看来生病跟变狗装可怜一样有效,百试百灵。”

剩下那几十页他没再翻下去,干脆把这整本记录揣在兜里,抽屉中的胶卷和录影带也被他带走,回到暂住的地方,他只看完一卷录影,标的时间是去年,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末,影像的主角永远是埃尔弗里德,掌镜的也永远是他,内容都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录她看看书弹弹琴,偶尔在院子外玩玩滑板打打篮球,她似乎不太懂他干嘛什么都要拍下来,开玩笑道:“……连这都要录进带子里吗,你让我感觉自己是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然后你拼命录下我生前的模样——”

“呸别说啦!这种话不能乱说,而且我录来是给以后我们老了看的啊。” 影像里的他反驳。

“那你也给你自己一些镜头嘛。”

“好吧。” 勉强答应,把掌镜身份暂时让给了她。

他关掉了录影,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儿呆。

出门漫无目的地在街区乱逛,他走进了一家麻瓜开的小型酒吧。

音乐声不吵,他走到吧台想点一杯酒,酒保古怪地盯着他,问他是不是警察,他否认了,对方又问了句他听不懂的职业,他直说他没明白什么意思、自己只是来喝一杯,所幸没再纠缠,对方端来了他要的威士忌。

最终点了整瓶的威士忌是他清醒前的最后记忆,等他醒来后已是在波特家的客房,昨晚是詹姆和哈利把他扛回来的,据两父子所说,好在克莱尔和瑞斯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她们本想凑凑热闹看看人们围成一圈是干什么,结果撞上一出好戏——

只见每个旁听者眼泛泪光地认真聆听,周围的音乐都被老板关停了,换成悲伤的钢琴小曲,人群中心是坐在吧台位置的西里斯,他一边买醉一边自嘲似地发表感言,确实他的措辞挺动人的(假如她们不认识他)

奇迹在于都醉成这样了他也没暴露巫师身份说不该说的东西,第二件奇迹是瑞斯联系完波特父子的感叹:“幸好他第一次进的酷儿酒吧不是纯男同性质,否则已经不知道被带到哪里……”

熬过头疼欲裂的宿醉,一醒来面对爆炸的信息量,他惊恐地问:“我都说什么了?!”

瑞斯漫不经心地答曰:“不知道啊,我光顾着看大家如何感动得擦眼泪啦,你当时真的太多话,什么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什么爱一个人就是要放他自由,什么离婚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等等,你离婚了?!” 轮到哈利惊恐地反问,转脸看向低头看脚的詹姆:“爸你一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孩子别管——”

“到底谁还在觉着二十几岁的我是小孩啊。” 哈利感到气愤。

“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哈利。” 西里斯平静地说。

“好事你为什么喝得酩酊大醉?”

“我庆祝过火了而已。” 他懒洋洋地宣布:“我决定接下来去周游世界。”

不是说笑,他真想好了要度过一段只属于自己的时日。

比起当事人表面的淡漠,旁观者可做不到无所谓。

“……他签了名!他怎么能真的签呢?!”哈利崩溃地喊道。

“唉,事已至此。”赫敏叹了叹气。

“其实我没感到有多意外,你们不觉得埃尔弗里德太冷静太理智了吗,有时我都好奇她是不是私下也不会对谁表现出一点依赖,她像是没有感情,他哪儿受得了啊——”罗恩的评价被赫敏不客气地打断了: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她怎么‘太克制感情’了?我们一块儿去看结局伤心的电影她会哭,去年生日孤儿院为她准备惊喜派对她也很感动,如果她没有共情力,又怎么会收养小猫小狗,长年致力于维护平民的利益呢?你们忘了克莱尔和瑞斯啦,是她救了她们的人生呀!”赫敏愤愤不平地说:“难道这些事还不够证明她的重情重义?仅仅因为她不黏着丈夫、没有满脑子只有他,不为他歇斯底里或者撒娇吃醋,她就没有人的情感了吗?”

“哎我才没有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罗恩!”

“好了别吵了!现在是吵这个的时候嘛?”哈利心烦地制止道。

“反正我还觉得正是因为她人格太健康了,西里斯这种缺乏原生家庭温暖的人最需要她的能量,我还说是他在吸她的精气咧……” 毕业后进魔法部工作常常有机会协助埃尔弗里德,赫敏就见识过其伴侣知名度不低的占有欲,比如每逢同事聚会她都会不好意思地回绝,一问果不其然是“要留点时间给他”的回答;比如谁都看得出他从不关注她跟男巫的互动,唯独不喜欢她跟同年龄段的单身女同事走得太近,虽然整个办公室环境是女巫居多,平心而论埃尔身上的双性取向气质也是有点明显,但大家都是来认真打工的,赫敏感觉埃尔弗里德的一天除了工作外就是陪他了。

“我只感觉这一切都很邪门。到底什么样的诅咒会让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他为什么偏偏忘掉那么重要的过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全部想起来、像麻瓜电脑插U盘补充数据——对了,我们完全可以用魔咒解决啊!” 哈利灵光一闪。

“你不能——他又不是一件东西,这也不是简单的咒语问题。” 赫敏不赞同地说,“万一适得其反会更麻烦啊!”

哈利只能打消插手的念头。

外界对这则消息的反应本属于“在意的人在意,不在意的人当耳边风”,一开始只有女巫们放心上、鉴于她们中的已婚人士都不太喜欢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现在她宣布离婚让她们一瞬间被唤起同情心理,她们真为她感到抱歉和惋惜,而事情演变到大范围支持她的转折点是一出喜剧讲演——“前情提要”,战争一结束,报复性的享乐现象十分普遍,当年的“帐篷影院”一度大受欢迎,至今的形式已和剧院大同小异,并且自从婚礼上把麻瓜的单口喜剧带火了以后,观看现场表演喜剧节目也成为年轻人的娱乐方式之一,有些巫师还干脆从业喜剧演员,能火的人不多。

总之,对于这件“大众眼里的悲剧”,单口演员必定会调侃几句的,但平衡有趣和冒犯中间的界限可不简单,显然那蠢货搞砸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最近韦勒克的新闻很无聊吗,一个不生孩子只管猫狗的控制狂女人离婚,我想她的丈夫绝对如释重负吧、起码不用被质疑生育力。” 即便大家接受得了地狱笑话,这种太恶心的段子不可能好笑,还激起了众人的逆反情绪,直接抵制那家伙上场。

听说这事的哈利才叫“如释重负”,心想幸好教父出国旅游、不然那人就不止是职业完蛋这么简单了……

这晚半夜,埃尔被噩梦惊醒——像每一个被战争后遗症所困扰的士兵,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会时不时在梦中回到那些惊险万分的时刻……而通常她的床头柜都会摆着一杯加了冰块的饮用水好第一时间喝几口来恢复清醒,边上的小灯也被施加魔咒、只要她触碰到杯子暖橙色的灯光就会亮起——这些都是西里斯从前为她准备的。

可惜今晚她忘记了这回事,等她被可怕的梦境吓醒,习惯性地去拿水只抓了个空,她又想去开灯,但黑暗中自己的行动力缓慢而无措,最后她终于费劲地翻到魔杖使用荧光闪烁,心境才逐渐冷静,看着过于空旷的房间,她觉得自己得改天找新的房子搬走才行。

这件小插曲虽带给了她一点失意,不过现实没给她多少机会沉浸自己的那点情绪之中——近期,有位初出茅庐但业务水平一流的辩护人竟愿意答应帮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申诉:即对终身监禁的审判结果提出抗议,理由是当年的判决书里存在与最高法条文逻辑相悖的措辞,司法活动本算是一种文字博弈和辩论游戏,类似这种钻空子解读法条释义提出异议的情况并不少见,奇迹的是入狱这些年乌姆里奇仍有斗志,更奇迹的是那位辩护人真的打赢了这案子。

在经过多轮庭审后,当初巴蒂·克劳奇的裁决被推翻了,无论是陪审席位表决亦或是现任司长都非常无奈,无疑他们知道乌姆里奇是罪大恶极,同时他们也清楚当时的裁决书出现不容忽视的违背法律精神的矛盾,他们只能做出公正的审判。乌姆里奇出狱后不可能回到魔法部,据说是离开了英国另寻他路。

那名辩护人是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混血女巫,同样收到仇恨的吼叫信,然而令人惊艳的莫过于对媒体放话自己根本不怕为无恶不作的人辩护、这就是辩护人的工作:相信自己的客户都是无罪或罪不至此。埃尔弗里德读完这篇采访不由感叹这的确是一种专业态度和职业精神,老实说,若不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会真正付诸行动地虐杀麻瓜,若其政见只停留在思想层面与自己对立,她不介意多一位斗志昂扬的对手。

因乌姆里奇重获自由魔法部被民众谩骂软弱且死板,归根结底是他们的疏忽,对此,在她连任后,她想她也要采取自己的态度与方式。

等她赢了竞选,总算有空闲处理私事,才发现她的账户多了一大笔钱,她的会计答复这是离婚分到的财产,她写信询问不知旅行到了哪个世界角落的西里斯是怎么回事,他在回信写道:他不想违背协议精神,他们的状况就是符合了婚前协议里的特殊案例,该是什么样就得什么样,何况他了解她投身很多慈善事业,他本也用不完这堆钱,当他是捐赠他那一份给社会吧,为自己积点德也不错……

读完信她不禁无奈地笑笑,纵使他变了个人,内心的本质依旧是老样子。

「 So it's time I push my pride away」

在哈利跟随援助小组出差到魔法国会一个月后,埃尔弗里德恰巧也答应了简的请求,前往纽约。

说是秘密访问,其实陪同她前往的人一点都不少,因为对部长人身安全的保护很受重视,尽管她本人一直认为每次出远行都有这种随从配置太夸张,但是相应的部门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到达后,简摆宴席盛情地接待了他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客气话走完过场,打发了闲杂人等,简才诚恳地直说自己又是来寻求帮助的,国会的人手实在不够——

“那……你目标中是想要多少人呢?” 埃尔问道。

“……二十。”

“二十?!这相当于快把傲罗办公室掏空了呀……我也很想帮你,但这未免太多了。”

“埃尔,我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但暴乱和抗议一天压不下来,就是我执政最大的麻烦。不怕老实告诉你,亲近麻瓜而反保密法一派已经发展成庞大的组织了,叫C.O.D,越来越多年轻人信奉并追随他们,认为用魔法实行私刑为麻瓜解决麻烦是伸张正义的道路……我真的别无他法,只能镇压他们的行动,本来反麻瓜的极端保守势力就够令人头疼了,你也知道美国巫师跟麻鸡的矛盾有许多历史遗留问题,现在C.O.D还在添乱,恐怕战争都会被他们挑起。”

简的话令她莫名心虚,几年前西里斯就帮过那些相信魔法要为了正道不受限制的青年们、即C.O.D的前身,能发展到今天,也有他当时的几分功劳……于是她又一次答应了简的请求,也幸好没超过更大的数字,目前二十人她仍出得起,顶多那个专职保护自己的小组减少一半去平衡傲罗办公室的人数,本来她也不需要保护。

剩下两天行程比较自由,她都单独游玩城市,“别再跟着我了好吗,就这样让我一个人逛逛,我身上不是没有魔杖。” 打发走了他们,观光过程才算尽兴。

就是这么巧,在她回旅馆的路上,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她直接反向跟踪那人,在光线暗淡的小巷里差点甩过魔咒打起来——幸亏对方及时开口道:

“等等……是我。” 他摘掉挡住脸的兜帽披风,看见是久久不见的西里斯,她惊讶地反问:

“怎么是你?”

“不要回去你的房间,他们计划抓住你。”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伸手拉近她,径直说道:“C.O.D,你的人已经被他们限制了。”

“那我更要去救人啊——”

“不。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下属的,同样他们也没打算伤害你,计划只是想要你答应不再支援国会而已。” 他低声解释,“我匿名联系了国会的人,C.O.D不会傻到等着被抓,用不了多久事情就能解决。”

“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已经正式加入了他们?” 她凝视着他。

他顿了顿,答道:“……他们给我准备了一场以示感谢的庆祝仪式,看在我默默帮过他们的份上,那天我意外地发现他们针对你的计划。”

“看来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你做出了和你失去记忆以前一模一样的选择。” 她说。

“我只不过认为这是他们的权利。假如体制没有为民众做贡献,从未服务于弱势群体,他们就应该跳出束缚和陷阱,为自由作斗争——”

“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件主题。” 她打断,“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来警告我?你毁了他们的计划。”

“虽然他们崇拜你,强调不会有伤害你的可能,但本质上就是威胁的计划一旦落入现实行动,没人能保证没有意外。” 即使口吻是一如既往的轻飘飘,他的神情很是认真,“就算我相信你有能力应对,我也不想你有危险。的确,我认可他们的精神,欣赏他们的做法,某天若真的能实现颠覆权威、也是他们的成功……但是无论什么看上去多大的事,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有时埃尔弗里德忍不住厌烦西里斯的逞英雄的“牛仔作风”,像四年级的他擅自为她承担论文案的惩罚,像他能为好友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他一如十年的侠义与忠诚,有时候在复杂的现实世界显得是那么的单纯与可贵,甚至有点傻,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反复地被他打动,正是这些品质吸引她,不管经历多少变故,他们的命运还是会紧紧相连。

“谢了。” 她缓和了语气,“那现在我只需要干等着,就好了对吧。”

“对,等着。” 他点点头,静默了几秒钟,又忽然说:“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带你去兜风。”

她愣了一下,笑道:“摩托车?”

“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咧嘴一笑,明亮的深灰色眼睛闪灼着炫耀似的神采,“叉子没有跟你说过、我改造飞天摩托这领域也是一个天才?”

“……我知道。” 她没有计较他依然下意识按缺失她人生的逻辑想问题,哪怕这很遗憾,但她乐观地想、至少她还记得,她永远不会忘掉和他的每一段宝贵记忆——

因此当她再次坐在了后座,一切熟悉感涌向内心,公路边的橙黄灯光在摇曳,车子快得像就要脱离地面飞向灰蒙蒙的天空,飞速犹如逐月的流星、倏忽不见踪影,并非头晕眼花的不适,而是目眩神迷的沉醉,夹杂噪音的风声呼呼作响,这仍是能扑灭夏天燥热的、狂野的风……

仿佛回到1974年的夏天。

「 pov 」

“……她几乎没从根本上改善到我们的生存空间,这十几年过去了,待在高层的麻瓜出身巫师只有寥寥几个,比例仍然是完全失衡的。”

“但客观而言她确实有侧重给我们机会——”

“好比在做慈善,在大发慈悲地施舍。伙计们,我们得搞清楚,这是她该做到的,不要把她的职责当作优点来夸。”

“总的来说她还是引用了很多麻瓜社会特有的优点啊,多亏这些人文关怀,纯血的威风才没有再度重卷。”

“可是我们要实权,你们知道吗,纯血或混血位于高阶层的现象仍未改变是不是?那就证明她没有做好彻底的革命。”

“拜托,你们真觉得她一个混血的会完全为麻瓜出身着想?看看她的丈夫就是纯血,还是你们都懂的布莱克家族——”

“认真的?拿女性领导者的私人生活说事?虽然我不认为她的政绩有多好,但是别这样混为一谈。”

“同意,她丈夫的事情可不该由她负责。”

“而且你们忘了么、那是前夫,她都离婚多久啦。”

“噢对,她特意在能否连任的决定性期间离的婚呢——谁看不出来她是为了那些源于同情心理的选票。”

“哎够了够了,我们都偏离了重点,重点是她在任期间的举措,让我们看看……好吧,比以前大多只是在位置混吃等死的保守分子要强。”

“我们需要未来,请别拿坏的案例做比较。我先说一点不满的,先解放狼人都没解放家养小精灵。”

“什么叫‘都’?我看这两件事一样重要,包括火龙、它们还在被当作研究的工具!对火龙的保护法也非常单薄……所有生物都不该被这么区别对待。”

“我得提醒大家,至今韦勒克女士也没兑现对家养小精灵回归自由的承诺,他们顶多不会挨打,佣金方面也没落实到位,这就像在对你说:好的他们至少不是受尽虐待的奴隶了、而是还没改造成功的奴隶。”

“但谁都必须承认,帮助小精灵获得巫师人权这件事上阻力太大了,纯血分子更发疯了一样抵抗。”

“哪件事阻力不大的呢?都认输了投降了又能改变什么?我看依旧是那一句话,她没有彻底的革命意识。”

“那你说说究竟什么叫彻底的革命?发动非纯血和纯血之间的战争?”

“我没有知道该怎么做的意思,没有能力我不会去当魔法部部长,而如果她没有能力她就滚下来!”

“你有必要用‘滚’这词吗?”

“停!停——每个人请冷静一下!都不要抱着过于浓烈的敌意!”

“各位,我们似乎忽略了最初的重点,麻瓜出身的巫师仍没有和纯血巫师同等的权力,权利也是。”

“是啊,所以我们才需要决定本**选投票给谁,是已连任两次的混血女巫韦勒克,还是年轻有为麻瓜出身的男巫约翰森?”

“反正可别是那位纯血,佩吉·格林格拉斯的孙子。”

“不要说笑啦。我倾向于约翰森,首先他的出身就和咱们一样,其次他年纪轻轻就取得了许多耀眼的成绩,宣讲内容也可圈可点。”

“我说说个人看法,光是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坚持管制迷情剂这一点,我就永远支持她,而且我们能越来越自由地说话,就证明她没有插手限制言论的发展,她没有只宣传对自己有利的声音……只有女人做得到不沉迷权力——”

“哦天呐,怎么这件事又搞得只和性别有关了——”

“本来就是啊,所有事都和性别有关、因为这是一种政治因素!”

“拜托,吵性别的话咱们吵十天半个月都吵不完!”

“得了得了,我们回到主题吧、到底支持谁上任?”

……

下午一点,她在办公室看完这段有关言论俱乐部大型会议的记忆,微笑了一下:“很好,每个人的辩论都蛮有趣的。你做得很好,他们没有怀疑你在做记录吧?”

“没有。不过,您不需要我采取什么措施吗?”

“别,不要打扰他们。” 她坚决说:“我想让他们别停止思考,以及发声。”

“那么,这星期的演讲稿是不是要做改动?改为麻瓜出身巫师为主?”

“不了,继续说家养小精灵吧,我不想让我那位刚启程的朋友失望。” 她看了眼书桌上赫敏的来信。

“但是这不利于您的竞选……小精灵没有投票权,相反巫师们——”

“上周已经有很多篇关于巫师的稿子。何况,不正是由于小精灵到现在还没有参政权,我们才更要多提他们。”

“……恕我直言,这和自杀式弃选没有区别。”

“是。毕竟对于这次大选,我不得不说这句看似丧气的话……我能够预见结果。” 她揉了揉眉心,“因为这已经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局面。”

这并非属于感情宣泄的赌气话,她清楚自己赢不到新一届的部长交椅,不全是民选的原因,更是为了引导博弈走向真正的终章:在纯血主义被迫沉寂于暗面操纵权势而无法享受人人敬仰与歌颂的十多年,这一回注定是他们的大狂欢,接连几个月的集会与宴席举行得格外频繁,雷古勒斯·布莱克和卢修斯·马尔福集结每位保守分子把希望押在小格林格拉斯身上,意味着他们前所未有地下定决心,势必将她拉下台。

倘若历史总要走一段短暂的错误道路,那就是此时了:尽管言论俱乐部的成员们都是支持麻瓜出身巫师当政的自由民主一派,进步青年这点基数放在整个英国巫师界实际占比并不高,大环境萦绕着的气氛一直是懒散的、无所谓的,也不知是大家幸福指数太高、还是真觉着没什么好忧愁的,当年伏地魔势力崛起到壮大的十年间,人们也是顾着自己害怕地躲躲藏藏,而没想着要团结一致凝聚力量去反抗,也就邓布利多这样有远见的存在会首创凤凰社……现在回归和平时代多年,对于大选大部分普通巫师压根不太放心上,类似是哪个说话好听和存在感高就给哪个投票的态度,混血是如此,麻瓜出身的巫师也是如此,两者都有不少要么钝感力十足不在乎纯血排挤、要么当投降派对纯血谄媚的,总之,没有一剂猛药让他们清醒过来的话,他们能永远这么半梦半醒地放任自流。

小格林格拉斯上任就属于这一剂猛药,他的民选支持率从最初就不低,个人魅力加成下,又每天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最后赢得大选丝毫不意外。

一个群体没有沸腾似的愤怒,你又能指望他们革命什么呢?

就眼下这不温不火的阶段,这个甚至有非纯血的巫师去抗议家养小精灵获得人权的阶段,这个进步的人在少数的阶段,如果是麻瓜出身的男巫约翰森上任(重点是他显然缺乏魄力),下一届赫敏·格兰杰的竞选就会艰难很多,纯血分子无疑会集结火力针对她,那会是个及时的借口“看,我们有让你们麻瓜出身巫师上任啊,是你们自己没做好而已”……不,只有众人知道小格林格拉斯有多糟糕,他们才会清楚选一位麻瓜血统女巫上任当领导人的重要性。

况且,以埃尔弗里德个人的角度,十四年的部长历程也足够久了,今年是二零一零年,她在魔法部工作已超过三十年,她该退休了,她想回归自己的生活,花更多时间陪妈妈瓦伦娜、好朋友莉莉等人,她也想投入到自己的其他爱好之中,或许她会选择在麻瓜世界逗留。

无论如何,五十岁、她的生命只过了一半,而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十月,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公布退出宣讲辩论的同时提到自己退休的消息,一时之间犹如扔了一枚重磅炸弹,报纸上刊登数也数不清的文章。她的同事们对她的选择难以置信,还以为这是什么战略措施,在她耐心的解释过后,他们在震惊中整理好依依不舍的情绪,自发地组织为她举行告别派对。

临近结束,她在朋友的陪同下收拾着办公室。

“……我的天呐,想想我犯过的傻,四年级那次用大堆毛织物‘埋伏’小精灵什么的。”

“但这是我听过最可爱的事了,赫敏。”

“不,我的意思是你走后,整个魔法部更没有什么人会真心实意地支持对小精灵权益的重视了啊——”

“怎么会呢,你的盟友比我在你这年纪能拉拢到的要多。”

“重点是现在,说实话,我不想消极看待,可谁能承认这是有利的局势?那位纯血木偶人一被推上台就会第一时间费尽心思把小精灵保护法给撤下来。”

“啊呀,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应对那种困难。”

“这听着太苍白了吧,埃尔,我感觉像回到刚入学霍格沃茨的时候。” 比如身份认同感不足的自卑致使她只顾着证明自我而忽略真正的问题。

“往好的一面想,亲爱的,下个月你就要担任司长一职了——”

“往好的一面想,我得面临一切麻烦重来一遍,鉴于家养小精灵保护法本来就没落实到位?”

“这的确是我的不足。”

“我不是在指责你,埃尔,我是想说、唉我知道你已经殚精竭虑了很多年,但你的忽然退出抽离了我们的阵营不少底气。”

“其实我早该被新一代所接替了,我想这一点明眼人都清楚。”

“你真觉得现在是换人的好时机?”

“是。听着,接下来只有你担得起这重任,因为记得吗、是你告诉我解放家养小精灵的重要性,当时你只有十二岁,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前卫的思想观点、身边几十岁的同事没有一人提醒我:魔法世界的不平等不止是不同血统的巫师之间。” 埃尔弗里德认真地说道:“而你的竞争对手只是在顽固地垂死挣扎罢了,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历史所淘汰。你具备他们都没有的魄力,别怀疑自己,你只会做得比我更好……”

拍拍对方的肩膀,她收完个人物品准备离开。

推开大门,等在外面的人群将街道堵塞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是来送别这名职业生涯如传奇般的领导者——老实说,埃尔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怀抱一束束鲜花的民众等待着自己,尽管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句听过的俏皮话“我退役而已,又不是得了绝症”,可是看到有人在擦眼泪,顿时她也百感交集,正如转瞬即逝却言之不尽的三十年,这一道不长不短的路弥漫着花的香气,她一步步迈下台阶,走向人群,对他们点点头,或是握握他们的手,她只接过了三束花,其余的以拿不过来为由谢绝了。

或许她依然什么都不懂,或许她从不是全知全能的,更或许、她做的不都是正确的决定,但她永远没有拒绝走向人民中去。

离家只剩一条街区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西里斯,他正站在一家花店外挑选向日葵,她特意拿怀里的花束挡住脸、走上前用假声和他开玩笑道:“咳咳……你需不需要买花。”

“不感兴趣。” 他头也不回。

“你确定吗?” 随即她放下手中的花束,他这才转过脸,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目光,愣了一下:“原来是你呀,我正要去魔法部找你呢。”

“那你真慢,我已经下班啦。”

俩人默契地相视大笑起来。

他还是按原计划买下了那束向日葵送给她,当然路上他都帮她拿着别人送的花束,他就在这满怀的五彩斑斓里送她回家。

“你想好怎么过退休生活了么?”

“事实上,以我这年纪在麻瓜社会通常才刚刚开启从政生涯。” 她说,“不过我也就随口一说……我不想再忍受对手都只以男人为主的竞争。”

“啊,我还想邀请你今晚和我下一盘棋来着。” 他配合她的说笑,接话道。

“实力相当的才叫竞争啦。” 她也模仿他的毒舌,“虽说巫师棋的规则和国际象棋几乎一致,但无论前者后者,你都像坐在比赛观众席似地输给我……”

“所以梅林到底给你关了哪扇窗?‘不给凡人活路’上面?”

欢声笑语之中,他们一起慢慢走远。

秋夜独有的微风阵阵吹来,落叶一片片乱舞,堆积在充盈着甜蜜花香的日落大道。

这天正是她执政的落幕。

「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

窗帘被闷热的微风吹动着,她缓慢地抬起头,外面是一如既往灰蒙蒙的天,纯粹的驼色墙纸上挂着钟表,指针朝向的罗马数字扭曲成近乎陷入完形崩溃的样子。

突然窗外掷来尖锐的一声、霎时触发了心底的恐慌,她条件反射似地叫道:

“是警报!我们该去防空洞、快……”

在手足无措之中仿佛被轰炸的浓烟所包围,然而身体却无比僵硬、无法执行任何指令,这时,有人试图安抚自己——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金头发女人耐心地温声解释:

“妈妈,那只是邻居的烟雾报警器响了,不是警报、我们早结束了战争,看日历上的数字?现在是2012年。” 她仔细瞧着这张陌生的脸,这张完全想不起来的脸。

“……你是谁?” 她看向四周,单调的办公桌椅上一尘不染,蓦地板起了脸:“你干嘛进我的办公室?我的助理呢——” 她高声朝门外呼叫,对方无奈地做安静的手势制止:

“冷静点妈妈,拜托,认真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这不是你的办公室,这是我们的家,在科克沃斯小镇,1962年你离开了维也纳来这里,你记起了吗?”

“科克沃斯……” 嗫嚅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名,终于慢慢拼凑出对应的印象,一帧帧尘封已久的旧忆袭来,她如梦初醒地注视着面前的家人,充满歉意与无助地说:“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又犯傻了……我真的很抱歉,埃尔。”

“没关系、没关系。” 就像童年犯错时母亲也从未责怪过自己,埃尔弗里德反过来连声安慰道。

作为女巫,八十多岁高龄看起来并没有带来多少不便,瓦伦娜的退休生活总体上过得丰富而自由——

除了一点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记忆力在无声无息中消褪得厉害,从刚开始不记得物件的摆放等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细节,到忘记偶尔交接工作项目的内容,长期不放在心上,毫不在意,一度以为是纯粹长年没休息好,后来她不得不查询书籍熬制魔药饮用。

后来,魔药也不再起效。

如同一张从边缘分散蔓延到中心的拼图,大脑挣扎着弥补缺失的每一角落,却几乎都是错误的色块,三十五岁以前的所有记忆,特别是十四岁的记忆,是瓦伦娜最深刻的人生片段,于是在现实的时空被打乱的脑海中,她无意识地迷失、识别不出时间线或熟人的面孔,她把科克沃斯的家错认为实验室,她把埃尔弗里德错认为伊奈茨——在她的视角里,昔日的亲友要么全是陌生人,要么是死去的故人。

某天半夜瓦伦娜起床做早餐,叫醒了埃尔弗里德,让她赶紧洗漱。

“妈妈,这才凌晨三点……回去睡吧,好不好?”

“你快点去洗脸,不要错过火车。”

“可我不用坐火车呀。” 她哭笑不得。

“你不坐火车怎么去调研呢?你昨天不是都约好啦!”

她简直一头雾水:“我……我不明白,什么调研?”

“实验项目的投资啊!唉,你怎么老是稀里糊涂的,伊奈茨——”

听到这儿,埃尔弗里德的心里才响起“噢原来如此”的喟叹。

对母亲认不出女儿的头疼情况,埃尔弗里德的心情很复杂,中年跟青年一样各有各的危机,只能发挥讲究实际的精神尽全力照顾妈妈,想办法解决病情,无论找医生还是治疗师,瓦伦娜比饱受阿尔兹海默症折磨的普通麻瓜要好些,她自始至终能够正常地读写,但她确实频繁地搞不清几月几号、几点、在什么地方或是谁等基本的信息,看来,纯血的基因更像一种诅咒、不好恭维。

针对这些症状莉莉研究的自制药剂所幸帮到了她们,可惜再好的魔药都只起到缓解的作用。

有些工作上认识的朋友好心建议埃尔弗里德选择专业一流的疗养院安顿母亲,但是她绝不愿意这么做。加上克莱尔和瑞斯都是好孩子,她们的工作忙得要命也会回家协助她。

当然起初西里斯就主动提出帮她,遗憾的是他也被瓦伦娜认错成别人——而且在病人的视角中,言语是解释不了恐惧的。瓦伦娜看见他,是恼怒而害怕的反应:“你给我滚!离开我的家!” 嚎叫着乱扔东西,哪怕埃尔已经非常眼明手快地拦住妈妈,站门口猝不及防的西里斯难以幸免地被砸到额头、鲜血渗出,她让他赶快躲进楼道。

等安抚好瓦伦娜的情绪,她找他道歉,并为他处理了下伤口。

“没事,我可以喝复方汤剂来帮忙的。” 他轻松地说,好像刚刚被追着打的人不是自己。

“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我想这也行不通,似乎只有我不会引起她的惊恐来源……” 其他人、尽管是莉莉,瓦伦娜都做不到随时辨认出来,认错人倒还好,认成会伤害自己的人才叫麻烦。

日复一日,埃尔弗里德锲而不舍陪伴着母亲。从不是沉浸痛苦的悲观主义者、埃尔不仅照看老人方面成长为得心应手,有时她温和乐观的态度甚至能感染到病人。年老的妈妈常常闹小孩子脾气,大部分时刻她都会顺着对方的话说,妈妈将她当成谁、她就扮演谁,克莱尔还会用变形术哄她们开心。

到这一年生日,瓦伦娜的状态已然大不如前,难得清醒一次也是悲从中来地哀叹,身为一名业内顶尖的设计师,没有什么比失去创造能力更悲痛的了,一切安慰都是那么的苍白。可是埃尔弗里德不想就这么旁观妈妈的伤感,的确——她是最能理解瓦伦娜的人,她们都拥有能为自己的梦想奉献和燃尽自我的觉悟。

所以,她决定为瓦伦娜举行一场盛大的生日晚会,重点是致敬其在设计领域半个世纪以来做出的伟大贡献。

筹备这场仪式的每个环节无不经过她苛求完美地布置。

即使有可能第二天就忘了、她也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宴会的主角,许久没见到妈妈这样高兴,她很期盼那一天的到来,比当年自己的婚礼还要期待几倍。

无疑,其实她有几分忐忑,不知会面临什么突发状况,她尽可能把全部想到的意外罗列在表格里做到预防;邀请的来宾也是由她一个个核实身份背景,确保摄影师和报社记者没有问题,不擅自添加采访环节,不编写哗众取宠的新闻稿,等等。

宴会当晚,她们的挚友都赶到了现场,她渐渐放下不安,因为效果超乎预期,氛围很好,客人们全程被有趣的活动和职业生涯的纪念录影吸引了注意。

“……我结识门泽斯小姐的契机是在1950年的艺术展上,她对蕾丝颈饰的见解,我第一次遇到像她那样谦逊又富有力量的人,被她沉静内敛的气质吸引,我找她搭话,我们从山茶花印花衬衫聊到佛卡夏面包,她实在是风趣而聪明的女子……虽然我们所服务的品牌是竞争对手,但我们的友谊从没受到不良的影响……”

“与瓦伦娜·门泽斯共事的四十年是一段令我受益无穷的宏大冒险,我震撼于她的才气和源源不断的灵感,很荣幸能为她致辞,更荣幸见证她这一路成就……”

“提到瓦伦娜这名字我的初印象和你们大多数人不同,我们不在同一部门,她与我的上司同级、俩人是朋友,某种意义而言,她也算是我的上司,那时我是不折不扣的职场菜鸟,在一回部门合作的项目中,我犯了个小错,说是小错、在一所看重名誉的企业看来粗心的犯错是不可容忍,尤其是该项目连累了总负责人是以不苟言笑著称的门泽斯小姐,我以为铁定要被辞退了,但在惧怕和自责里收到上级的消息,我免于一劫……多年后我得知,是瓦伦娜·门泽斯小姐为我求的情,她说服了我的老板们,她说毁掉一个项目的成功是无可避免的,毁掉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女性的前途却可以避免的……时至今日,我对她的感激不减半分,我能取得今天的成功也是她的功劳……”

“真正与瓦伦娜熟识是在我搬家时,我拜托她帮我保管一架钢琴,她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这奇怪的请求……”

“要问我最怀念美好旧时光的什么?我的回答是黑白老照片,玫瑰甜酒,瓦伦娜·门泽斯的设计。”

上台致辞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也越来越多声音期待本人出场谈两句,台下的埃尔弗里德清楚他们的崇敬是真心实意的,眼看盛情难却,心想这一整晚妈妈的表现都很正常,如此难能可贵到齐了亲友的场合,怎么忍心留下遗憾呢,让最该发言的人躲在后台、又叫什么完美的职业生涯周年纪念?

于是,埃尔扶着瓦伦娜一步步走上讲台,在持续仅几十秒的雷鸣掌声里,她始终得体地微笑着,等听众席大致恢复平静,瓦伦娜对着前方的麦克风缓缓说道:

“谢谢……感谢大家今晚捧场参加我的生日会。” 她讲话的神情是十年如一日的庄重自然,“各位,不论是老友,亦或是相识不久、志同道合的友人,是你们对我的支持,让我能走到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今日到不了场的朋友,我没有忘掉他们,纵使这五十多年来没有一天我不在想念属于我们的纯真时代,他们存在在我的心底,驱使我没有停止创作……没有一位致力于投身艺术的设计师希望落幕,我并不舍得告别这成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事业,但恐怕……我有点太老了。” 她说到这停顿了好一下,才重新开口:“以华丽的形式谢幕,大概是最合理的……像我的女儿所说,照片能永远留存……”

她又停下了讲述,身边的埃尔弗里德熟悉她是一时半会儿坚持不来连续的清晰思维,已经做好救场的准备,而下一秒,报社记者们忽然一拥而上,伴随着鼓掌声、观众席的摄影机镜头蓦地齐刷刷亮起刺眼的光芒——

“请关闭闪光灯!关掉闪光灯——” 埃尔冲上前阻止道,可惜太迟,这一阵媲美枪械动静的快门声和这一片夸张的白色亮光即刻刺激到母亲,她惊慌失措地滞在原地,埃尔只好放弃控制混乱的台下,一边拥抱过她的肩膀一边费劲地安抚她离场,待在舞台后的克莱尔等人也跑上了台帮忙解围,勉强维持好局面。

幸好她们及时回到后台,更加庆幸朋友们为她进行完仅剩的环节,仪式结束得不完美,也算有惊无险。

克莱尔和瑞斯在门口送客,埃尔弗里德忙着清理着派对后的狼藉,她不好意思再麻烦朋友,劝说道:

“哈利,你明早不是要赶回纽约吗?快和妈妈爸爸回家。哎莉莉,不要和我争辩嘛,下次你再见到哈利又要等十来天了……对了你也快回去吧赫敏,魔法部的事有够你累的。” 她不由分说地回绝:“不用帮我啦,收拾这点小事眨眨眼的功夫……别耽搁你们过周末。”

无奈,朋友们只得听她的。

只是,西里斯可不好打发,他说:“我没小孩也没工作,周末也是一个人,帮点忙怎么了?”

“如果等等我妈妈又将你认成别人,我没这个精力处理了。” 她说,“就当帮我的忙是先行一步回家吧。”

听罢,他也出于免得给她制造麻烦而离开。

整座礼堂顿时变得寂静,冷冷清清的,瓦伦娜正呆呆地坐在一旁等待。

埃尔用魔咒整理好凌乱的一切,走到母亲身边,此时,对方抬头恍惚地看着自己,像搞不懂情况的小孩,尔后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我们是在排队等座位吗?要不要换一家餐馆呢,你想吃意大利菜么——伊奈茨……”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忍不住掉泪,不过,她迅速擦了擦眼睛,也飞快平复好心情,蹲下身,与母亲的视线持平,她轻柔地放慢语速,说道:

“……我不知道现在你听不听不得见是我的声音,妈妈,但没关系,或许你很难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很难理解他们为你喝彩的原因,你不明白我为你举办这场生日会的用意。” 她的膝盖跪在了地面,拉着瓦伦娜的双手,后者看向她的目光仍是呆滞而陌生,她咽下泪意,坚定地继续说:“但没关系。因为在我小时候你告诉我爱也是一种魔法,而我知道我对妈妈你的爱会像魔法奇迹一样永存于灵魂……你只要记住我爱你这一件事就可以了。”

母亲与女儿的爱会像一项魔法奇迹。

同年的圣诞节,瓦伦娜记起了那盛大的晚宴,在这屈指可数的清醒时刻,她抓紧机会对埃尔弗里德说:“谢谢你埃尔,我亲爱的,好感恩你的费心,为我完成职业生涯的落幕。但是,其实你知道吗?你才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

YOU'RE MY GREATEST SUCCESS.

「 Tattooed Heart 」

经过大大小小的戏剧化历程,他们相约周游世界的计划最终也没变,无须定义这是什么样的情意,只清楚但愿一起共享每一个时刻,从色彩热烈的海滩到圣境似的雪景,飘散着灰烬的篝火,其乐融融的圣诞农场,烦恼一朝抛却脑后的派对,动人的音乐剧场,慢节奏的浪漫舞会……让白日梦想落入现实,因为曾有无数个命悬一线的时刻告诉过他们,假如自己的生命会像没有结束预兆的花火表演一样蓦地化为烟雾,彼此的名字如同铭刻在心底、最迫切的思念会脱口而出。

某天下午他们坐在咖啡馆门外闲聊打发时间,一位学生模样的陌生女孩小心翼翼地来到桌前、语气友善地问道:“抱歉打扰一下……请问可不可以给你们拍一张合照?我是摄影爱好者,虽然有做网络频道,但没有你们的批准我是不会擅自发布的……”

“当然可以。” 俩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埃尔弗里德温和地问年轻人:“需要我们调整座位角度什么的吗?”

“不用不用,现在这样就够美好了。” 青年快速拍好照片,备份的另一张送给了他们,“太谢谢你们了。”

“是我们该谢谢你,平时都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帮我们拍合照呢。” 埃尔弗里德笑着说。

“您真客气。” 对方又鼓起勇气问:“不知你们介不介意我发上网?”

埃尔率先摇摇头,见状西里斯还懒洋洋地附送了个玩笑:“不介意啊,如果你的支持者无所谓看我都到了快有白头发的年纪。”

“方便留言你们是朋友还是——不说也没关系,没有打探你们**的意思,是有时网友会问的比较多啦——”

“没事,你可以回答他们,我们是很重要的朋友。” 埃尔弗里德不假思索道。

“请问能再详细一点点么,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学。按你们的说法,我们从‘中学’就认识了。”

“哇,那是跨越好几个十年的友情吧!” 年轻人感叹。

“是的,所以我才用‘很重要’来形容。” 她耐心地说。

“对啊很重要,重要得我求过她跟自己结婚。” 西里斯继续笑话大放送似地说道,她被逗得仰头大笑一声。

“是真的吗?您有没有答应呢?”

“是真的。” 她从衣领里拿出自己的项链,中间悬着他们的婚戒,答案不言而喻。

“意味着您能和前夫做朋友——啊呀希望您没感到冒犯,但是于我而言这简直是……几乎闻所未闻的!” 对方吃惊地再次感慨。

“如果结婚前就是很要好的朋友的话,这倒没什么难度。” 她平心静气地说。

“如果结婚前不是好朋友得慎重,否则离婚时一方就会毒死另一方,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千万别结。” 西里斯又在捣乱,还想说点别的地狱段落,被她笑着制止了。

告别了那位摄像师青年,他们拿着这惊喜得来的合照,在回去的路上,她回忆起他多年前给自己写的其中一封信,那时的他写道:“照片最大的好处是留下珍贵的一刻,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腐蚀我们的感情……”

哪怕时过境迁,也没有改变这句话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 Head Above Water 」

2022年,忙于专属她个人风格的慈善事业,埃尔弗里德抽空应付一所她扶持的女子大学的邀请,给新生们演讲,她连稿子都没准备,其实本来脱稿对于她来说就像喝水那么简单,她逻辑清晰言语精炼地讲了几分钟,最后撂下总结性的一句:“……如果你认为做家庭主妇或者去给有钱人跳脱.衣舞是没问题的,请你现在就离开,把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让给有需要的女孩,不要浪费我提供的奖学金。”

身边的朋友都说她的脾气相比年轻时暴躁了很多,大部分人老了以后会更温和,她完全是反着来的,现在她根本没有耐心对付无可救药的存在。

有次,一名平庸又无趣的男学者找她谈话,试图嘲讽她的发言,对此她懒得理会,只打断道:“你知道么,我觉得你很适合跟我母亲的一个老同学聊一聊,他姓里德尔。”

“……我看您的年纪……你母亲的老同学——难道他还健在?”

“不是。他早死了。” 她耸耸肩膀,“我只是说你适合和他见面。”

对方立即哑口无言。

事实上,倒不如说是瓦伦娜逝世后她才变成这样,加上一年比一年参加更多的葬礼,糟糕的还有现实:麻瓜社会的混乱已然赶上了十多年前的魔法国会暴动,最令她愤怒的莫过于、臭名昭著的推翻“罗诉韦德案”事件,美国麻瓜妇女将不再拥有堕胎权。

没想到六十几岁了还能见证这等荒谬的裁决,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人生的前五十年都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节点,自我意识萌芽的十几岁是正值女权运动第二次浪潮的七十年代,成年后自动认同巫师归属感而置于魔法社会,也只关注于建设巫师的社会……直到现在她重新回来这曾在童年和青春期融入过的地方,发现一切都跟自己的印象大相径庭了。

所以,当瑞斯提醒她:“埃尔,你真以为像我这种生父磕药把母亲逼走导致我流落街头的出身才会被骗去卖吗,想太少啦,我跟你说,我遇到过明明是中产阶级都要煞费苦心地混入富人场所把自己当块肉一样销售的,我也遇到过比我还要穷还要苦的女孩拼了命逃出去找普通工作的,当年哪怕让我去偷东西我都不愿意再回街上……人向上走或往下坠像是骨子里注定,后者不值得同情,有这功夫不如同情同情我们自己吧。”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新生致辞说“你觉得没尊严地活着无所谓那就滚”。

当然非要找好消息倒不是没有,起码巫师社会的斗争是往好的局面发展,她从不怀疑赫敏·格兰杰会取得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政绩,人人都想不到她的下台并不是改革派的末日,是迎来了更具决定性的重生,赫敏·格兰杰部长不仅解决了麻瓜出身巫师在决策层有效席位过少的弊病,还保证了家养小精灵的权益落实到法律,更修补了最高法成立之初的不少漏洞。

而纯血阵营的要员之一雷古勒斯·布莱克虽然输了也保持体面,没有采取任何过激行为。据西里斯所说现在他也常常到处旅行,有一回西里斯心血来潮地提议弟弟两人结伴旅行,可惜在筹备环节就告吹了,一个想去的景点是另一个最嗤之以鼻的,真出发了不知算旅游还是吵架。

最近一次见到雷古勒斯,他已经近乎不再在意,平静地感叹道:“我跟你斗了这么多年,大半段人生过去,其实什么也没有给我们留下。”

她不置可否。

即使她不想以年龄束缚自己,随着一位位昔日的导师离去,一场又一场的悼念令她渐渐有些麻木,迷茫却丝毫不减。

这年冬天,她在忙碌中罕见地着凉发高烧,为防止她不熬夜,西里斯把她的书本都锁了起来。

“你能答应我你活久一点吗?” 她喝了退烧魔药,仿佛在说胡话似地问他。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你。” 他苦笑道,“像你以前说的,我们不确定第二天会有什么意外。”

“原来你记得啊。” 她的嗓音如烧冒烟了的沙哑,两眼无神看着摆在床头的相片,“我想见莉莉,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她?”

“你该睡了,她很可能也睡了,要不明天——”

“但是我真的需要见她,明天我会忘的。”

“……好吧。” 他顺从地联系了波特家,心里犯嘀咕这退烧魔药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不论如何,莉莉通过壁炉赶到后,埃尔弗里德焦虑不安的状态才得到缓解。

“亲爱的,你怎么啦?” 莉莉轻声问她,“为什么不肯睡觉?”

“你能答应我你活久一点吗?” 她像机器人执行指令那样重复道。

“唉呀,这叫我怎么回答?你知道我不能给你空白的承诺呀。” 莉莉哭笑不得,感觉她是病糊涂了。

“那你能不能答应为我写墓志铭呢?”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

“埃尔,我们也没老成这样吧——为什么今晚你总是在提‘死’?是因为邓布利多离世的消息么……” 莉莉安慰道,“别太难过,你不是说人死后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聚、我相信我们也会的——”

“要是我在另一个世界找不到你怎么办?那个地方肯定很拥挤,每天都有陌生人出生或是死亡……假如我弄丢了你——” 她难得孩子气地追问。

“不会的,我们肯定还能再见。” 莉莉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决。

“你怎么确定呢?”

“因为我会一直呼唤你的名字,直到你听见我的召唤,直到我们相见。”

她似乎为这回答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弃地央求:“答应帮我写墓志铭,好不好?”

无奈,为哄她入睡,莉莉只能点头答应。

而她总算愿意合上眼睡觉了。

我会一直召唤你直至我们重逢。

四十年后,莉莉·伊万斯信守那一晚的诺言,为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写下最后的告别与怀念。

Never surrender.

Never give up the fight.

碎碎念:

最后一次更新 2024.12.30

每一则短故事的顺序是打乱的,所以特地标明了年份,希望没有太乱~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啦!最近小病小痛码字慢吞吞的,终于赶在新年前完成了老故事,想表达的都在文中表达完了,可能会言不尽意,但也希望传达给读者的感情不是悲伤而是温暖吧(比心jpg)像我在前言里暗示过我自始至终都不确定埃尔和小天会不会在一起,十月份hp重映那会儿我又重温了原著、在看第五本凤凰社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如果原书忧郁疯狂plus版本的大狗来到我故事的世界会怎么样?” 我觉得这个脑洞实在太好玩了就写进了正文,不过完善逻辑的原因又是拿老伏来挡枪(老伏be like“?怎么什么贱事都是我干的”)

总之我的精神状态就是永远在建构和解构的互搏过程……

瓦伦娜故事的灵感来源是我的爷爷,我省略了大部分现实角度、更悲伤和折磨人的情节,因为我还是那句话、不确定自己的读者都是哪些年龄段,如果是年纪小的读者,我更想鼓励她们以乐观的态度面对生活中的无奈,当然啊我不是在传播孝文化的意思(I hate that word)如果是真心爱自己的至亲,这种情况下陪伴他们才是应该的……除此以外的、像特别常见的财产或资源都给儿子而女儿什么都没有还得负责家务照顾病人的情况,就让他们滚(女人在男社真的别太重道德感,sorry扯远了

接下来的内容大家可以选择性观看啦~

虽然是无人在意的角落)在八月的时候我决定重启埃尔、莉莉等人的故事,她们在魔法世界的新一轮历险,属于一种多元宇宙的启发吧,女角色群像,无CP,会有旧角色(像伊奈茨,佩妮,瓦伦娜,劳拉等人),也有增加新角色,在新文里也会分享和探讨一下我对于写故事的看法,在本次的番外里我塞了一些预告的彩蛋哈哈~

目前待定是明年四五月才发得出来的样子(什么大鸽王)同时也会开一个原创文,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希望我们有缘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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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番外-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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