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我是谁？

时间倒回十几分钟前。拉米安跟着黛西进了她提前占好的火车包厢，包厢里面还有个较为眼熟的人，对方在看到两人进来时便起身，冲黛西点点头就自觉出去，顺带还带上了门。匆忙间拉米安回头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对方手上棕红色的手套一晃而过，他才想起来对方是斯莱特林的洛特·阿尔斯通。阿尔斯通与自己的交集不多，除去分院外，唯一一次见面是之前在教室时对方替里德尔叫了他一声。

拉米安没有多想，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拉回黛西身上，心底如开水冒出气泡一样浮现出一个个怀疑，随即又被他自己推翻打破。他猜不出黛西到底要做什么，她始终保持着一种温和又狡诈的模样，当她回过头查看他是否跟上时眼睛里流转着如怀春少女般的期盼，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怨意又不像是他的错觉。拉米安对黛西回以微微一笑，黛西请他在皮椅上坐下，拉米安于是将手提箱放上行李架，回过身时黛西刚好为他倒好一杯红茶。

拉米安道了声谢，接过茶杯但没动。黛西轻轻瞥了一眼他的茶杯，入座时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烫吗？”

“不，”拉米安言简意赅地回答后便马上转移话题，显然是不希望就这个话题急继续探讨下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么警惕做什么，”黛西像是受了委屈一样撇撇嘴，她挥动魔杖，不紧不慢地浮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红茶后才慢悠悠地在包厢里布下一个隔音咒，“当心我对你做什么？”她脸上如涨潮的海面般掀起点如浮沫流于表面的微笑，双手置于身前的桌板上交叠在一起，身体微微靠后，眼睛平静地扫过拉米安略显僵硬的脊背，举手投足无不彰显着主人的胜券在握：“你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这句话适得其反，拉米安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一股寒意从下而起直冲头顶——现在情势已经明朗，对方明显有撕破脸皮的打算，如果处理不好，这场谈话很可能就会演变为鸿门宴。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装作一无所察地笑了一声：“我可什么都没做。”

两人虚情假意地相视一笑，拉米安还不希望彼此闹得太难看，黛西身上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咄咄逼人却丝毫不减。相顾沉默了一会，拉米安额间已经冒出了些许冷汗，他维持不住地收拢了僵硬的嘴角，紧巴巴地抿起唇，略微眯起的眼中透出的是如玻璃碎片一样无机质的锐利的寒光。

“我什么都没做。”他微微扬起脸，平静、甚至完全是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不，你肯定一开始就做了什么，”黛西嗤笑一声，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一股不容忽视恶意取而代之溢满了包厢，拉米安心有所感，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

“否则这具身体里怎么会是你呢？”

冷汗从拉米安额间滑落的一瞬，他瞥见黛西放在桌上的手指微曲，电光火石间便已做出判断，毫不犹豫地抽出魔杖从座椅上一跃而起，借着踩踏桌板的力躲过对方发来的一道红光。魔咒打在椅背上的声音和茶杯落地发出的巨大碎裂声同时响起，黛西神色狠厉，手上稳稳地握着魔杖，而拉米安已经越过桌板，黑檀木魔杖尖端距离黛西的脖颈仅有不到一指长度。

对方看起来略显意外，却并不慌乱，似乎早有考虑，拉米安也和颜悦色，仿佛自己正在做的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你好像知道点什么，方便和我说说吗？比方说，‘我’应该是谁？”

“真令人惊讶，”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黛西低声说着，甚至还有闲心伸手从桌板上拿走唯一幸免的茶杯，“你和他一样警觉。”

“谁？”

黛西转瞬即逝地笑了一下，眉毛一瞬间几乎要压过她的上眼眶，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遮蔽了她的双眼，而其中的嫌恶和怨恨仿佛无穷无尽，在阴影中如同暗海汹涌诡谲的巨浪扑面而来。拉米安被她的目光所骇，他握魔杖的手一抖，杖尖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霎时拉米安心中警钟乍响，黛西什么动作也没有，但拉米安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几乎在他转身试图用出盔甲护身的同时，身后的桌板突然炸开，乱飞的木屑一时变成了威力仅次于弹片的杀伤性武器，而盔甲护身始终慢了一步——拉米安只来得及抬手护住自己的眼睛和颈动脉，木屑直直划破了他的衣物和脸颊，并深深嵌入他的手臂，拉米安死死咬着牙才没有痛呼出声。

现在局势反转，黛西的魔杖抵着他的后颈，而拉米安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他慢慢放下手，肌肉里残留的异物不停撩拨着他的痛觉神经，血液被木片吸收后泡发的感觉更是不妙。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往下扫视一圈，依稀能从地上的大片木片上看出几个古代如尼文——它们原本应该被藏于桌板背面。

但这不像是黛西的手笔，过往相处中对方从未表现出任何古代如尼文上的兴趣和造诣，包括她的选课。他几乎是一瞬间想到刚刚出去的洛特·阿尔斯通，但不等拉米安深究，黛西开口了：“我的教父。”

她的声音阴沉而尖锐：“你占据了我教父的身体，拉米安·美第奇是我教父的名字。”

过往种种如走马观一般飞速闪过，拉米安顿时醍醐灌顶，他语气微沉：“那你应该责怪你的教父，我一点记忆也没有，是他的曼德拉记忆咒让我能心安理得地靠着他的身体活到现在。” 话落地刹那，拉米安几乎毫无预兆地向前扑倒，在完全放弃防御地情况下翻身脱离黛西的掌控，黛西也毫不令人失望地跟上咒语，狠狠击中了他的左肩。

雪上加霜不外乎如此，拉米安整个左臂已经疼得动弹不得，但黛西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魔咒有条不絮地接踵而来。狭小的包厢限制了拉米安的躲避，陷入被动的他只能一边抵抗一边移向门口，尽管狼狈至此，黛西也无法完全限制他的行动。

事实上，拉米安不管是反应还是意识都很强，作为魔咒俱乐部的学生对魔法的掌控自然差不到哪去，何况之前也没少和汤姆打过，黛西更是不可能阻止他。但是眼前的女孩显然一点也不慌张，甚至由之任之地看着拉米安摸到门边。拉米安心知不对劲，但这时也没有更多选择。

然而就在他艰难举起右手扒上门把时，一阵喷雾从缝隙里喷出，随即如有所指地铺面而来。拉米安在发现陷阱的一瞬间便已屏住呼吸，但仍无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顿时便感觉四肢略微发软，连身上的疼痛都消去不少——完了！晕眩间他回头将目光投向了包厢里唯一的车窗，而黛西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的身边。

“无论你选哪边都一样。”她柔声说。

镇定剂的剂量很大，药物浓度远超常规标准，拉米安斜靠在门边，仿佛靠在一块轻飘飘的海面上。头晕目眩中他闭上了眼，隐隐约约察觉到方才打碎在地的茶壶茶杯中的水已经蜿蜒至脚下，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昏沉的热流融合在一起扭曲着逼向他。再睁眼，黛西放大的面孔恶劣地侵占了他全部视线。

拉米安冷冷地看着她将门重新锁好，他试图抬起手推开黛西或者重新举起魔杖，但四肢根本接收不到大脑的信号，软绵绵地垂落着。而黛西再度凑上来：“我们时间不多，如果不是你不配合，我其实可以温柔一点的。”她笑了笑，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冷淡到了一种漠视的地步：“我也还有很多要询问你的……不过得换个地方。”

她手上拽着一张手帕，那上面恐怕是和门缝里相同的药物。拉米安刚想后退一步便双腿一轻栽倒在地上，他被靠着墙，茶水浸湿了一小片裤脚，冷水让他清醒了一点，拉米安微微仰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行李架上的手提箱，磨了磨后槽牙：“你要带我去哪里？”

黛西不回答，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拉米安。

“你是从未来穿越来的。”拉米安又说。

“你很聪明。”黛西这次回复他了，她漫步到拉米安身前蹲下，举起了手帕。

“阿尔斯通是什么人？”

“当然是……我的合作者。”

手帕捂住口鼻，拉米安同时屏住呼吸，他试图保持清醒，但无论是药物还是窒息的眩晕感都已经将他逼上绝路，尽管这样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也许马上就会有人来，然而黛西却掏出了刚刚被她收起的那只茶杯。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中，拉米安后知后觉，那茶杯其实是个非法门钥匙。

紧接着，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