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的客气,拉米安边说边已经挤上了汤姆的床,那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汤姆不由得反思自己急切的挽留是不是反而让拉米安有些得寸进尺了,他竟从对方的举动中读出些恃宠而骄的意味来。不仅如此,那人还刻意偏过头,凑在他耳边漫不经心地指责道:“不过我和你还有一笔烂账要算,我在记忆这方面可是很有信心的,好也记,仇也记,在密室里先动手的人可是你,不道歉的话我现在就要闹了。”
“对不起。”汤姆耳边回荡着拉米安温热滴吐息,少年人柔软的银发几乎要蹭着他脸上,说一句话的负担肯定没有忍受对方闯入亲密距离而无动于衷来得沉重。汤姆从善如流地道歉,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去半年多所发生的事:“可是在有求必应屋里先动手的人是你。”
“那是因为你在我记忆里看到了,额……”拉米安有些心虚地拉开点距离,眼睛斜斜地转了一个角度,“对不——”
汤姆抬手捂住他的嘴:“你又开始了。”
拉米安状似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他双手抱着贴在嘴巴上的手掌移开,不自在地舔了舔干涩的唇:“想要短时间改变一个习惯有点困难,再说我也不可能一直都不使用这个词吧。”
“那你把这个词给我,让我来说,”汤姆示意友人别找借口,他昂头注视着拉米安,眼里的光亮得慑人,“对不起”这个单词短短五个字母、音节少得可怜,却被他读得堪比波德莱尔的长诗——就像是要人命一样动听得足以令人战栗:“对不起,我后悔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蛇怪或斯莱特林的密室、不是你是否欺骗我或企图控制我,不管你是否真的有什么需求要从我这里获得,哪怕你我之间互不信任,我都无法割舍你。”
他垂下头,毛茸茸的脑袋抵在拉米安的胸膛上,声音含糊,略显刻意地抱怨着:“你说嫉妒我,可我也嫉妒你,我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朋友中的一个,而我已经连一个暑期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亲人朋友……”汤姆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干脆没了声,拉米安轻柔地抱着他的头颅,温凉的手指搭在他后脖颈上,遮过手臂的衬衣透出皮肤炽热的温度,软软地贴上他的耳廓,那是比被窝和枕头更软和更细腻更舒适的触感。
拉米安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脑袋上,好像有多么理解他似的,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不是可有可无,汤姆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朋友?是的,他们曾经是这样的关系。
汤姆抓住了拉米安的衬衣衣角,像是与它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使劲攒在手中。
“是的,当然。”他不想吓到拉米安了,很难保证以拉米安冷淡的性格如果知道了友人对自己的感情混杂进了别的不够纯洁的东西他不会回避,汤姆不想把刚刚重新系上、还略显脆弱的关系推向更加岌岌可危的另一端。保持着这样界限模糊的、甜腻的、覆盖着“友谊”糖壳的亲密关系就刚刚好,只要他想要,就找借口能从拉米安这里得到取之不尽的宠爱。
他从满是迷情剂气味的怀抱中退出来,引导着转向下一个话题:“别忘了我们是要解决问题的,从事情的起因着手,你为什么想杀死蛇怪?”
“你支持纯血论吗?”拉米安把问题还给他。
“那要看这个观点对我来说是否有益处,”汤姆意有所指地眯起眼瞥了一眼阿布拉克萨斯的床位,“你怕我按照萨拉查那老东西的规划做吗?我还是那句话,看它是否对我有益。”
“在我看过的故事中你那么做了,你把蛇怪放出来,杀死了拉文克劳的一名女学生,还把罪名嫁祸给海格——格兰芬多一年级那个半巨人,他被霍格沃兹开除了。”拉米安注视他的目光就像羽毛一样含着飘忽的痒意在他的大脑沟壑里面轻挠,对方浑然不知地拾起他的手拨弄他的手指,“故事里没有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但这始终是个隐患,它像一根刺一样卡在我喉咙里,使我坐立难安。我本来不应该急于解决它,从入学到你发现它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我本来有足够的时间找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可是——”
他眸光暗下来,不带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有人插手了,布莱克那些人似乎倾向于推动你往原来的道路上走,走得更早,更急切。”
“沃尔布加告诉我,他们家族供养了一位先知。”汤姆提醒他。
“那是假的,故事里没有这号人物,对方应该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拉米安措辞谨慎地补了一句,“至少是类似的人。”
“拉米安......你担心两个不认识的人被我谋害?”汤姆琢磨着他的话,有些不悦地出声,但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埋怨友人没有把他放在故事叙述中的顺位第一。
“我怕你沾上人命,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拉米安紧紧握住黑发友人的手指,神色严肃,“巫师杀人,背负血债,灵魂分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对,”汤姆歪歪头,“你阻止我杀兔子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你是和平主义者,杀死与自己同一种族的生命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吧。”
出乎意料的,拉米安摇了摇头,语气软下来:“我们从底层而来,比谁都懂生命有多轻。我又不是圣人,人总有万不得已的时候,但愿我们不会遇到那种时候。”
汤姆沉默了一会,他下意识想到了拉米安死活藏着掖着不愿意给他看的那粒沙子:“……你不是遇到过么,我从你记忆里看到的那段场景。”
拉米安回忆了一下对方说的是自己被群殴的那段,被汤姆挖掘出来后他竟然反而不甚在意了,于是坦坦荡荡地一笑,露出埋藏在久远记忆里的疤痕给对方看:“先不说我那时没有这样的能力,哪怕我有力量动手,我也不会这么做。我只要有容身之地就足够了,但不能再给我母亲添麻烦。”
“你不恨你的母亲?”汤姆难以理解。
“我知道她爱我,那世上没有比她更爱我的人了,”拉米安没有正面回答,他低垂着眸子,轻描淡写地说,“她会早上天没亮就起来给我炖鸽子汤,坐几个小时的车送进城里给我喝,她和我父亲离婚留下的那栋婚房也买了,靠微薄的工资和存款养育我十几年,沉疴暗病缠得满身都是。我能怎么办呢?她的爱太沉重了,我拿什么还她?”
如果这是日本热血少年漫画,汤姆会告诉他:如果你的母亲爱你,她会希望你过得更好。但20世纪初的伦敦,除了灰色,就剩下倒坍的建筑和随处可见的流浪汉的尸体。汤姆自己尚且迷茫,更无法盲目乐观地揣测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女人究竟如何看待她的孩子,何况母爱更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拉米安看他露出思考的神色,他似乎也知道这样说多么惹人同情,虽然指望不上汤姆真的能共情到哪怕一点,他也配合地露出一点疲惫的表情,仗着这幅模样理所当然的地倚在汤姆身上,侧头将脑袋搁上对方的肩。
而汤姆默许了这件事。拉米安都已经做好被推开然后调笑的准备了,就在他准备把“瞎矫情”放入自己一会开玩笑的词库时,汤姆终于屈尊就卑地开了金口:“你很困吗?”
他欲言又止,拉米安尴尬地顺着他的话说:“一点点,但我还想跟你说说话。”
于是汤姆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还,我既没见过我的亲生母亲,也不知道她是否爱我。”
“啊,我应该要告诉你这个的,关于你母亲的事和你的身世,她的名字叫梅洛普·冈特……”讲述这个故事并不困难,一位抱有过分爱慕之心女巫和长相帅气的麻瓜、中断的迷情剂和刚生下来就成为孤儿的孩子的故事,拉米安把他所知道的都说了,但汤姆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拉米安最后一句话的单词后缀还没有念完他就被他反过来抱了个满怀。汤姆的脸贴着他脸,在他耳边几乎只发出气音:“所以我的母亲也不爱我,否则她也不会放任自己死在那个冬天……她不该生下我的,来这世上尽是痛苦。”
“人生悲剧的第一幕,是从做父母子女开始的。”拉米安回抱了他,轻声安慰,“我们别无选择。”
汤姆仍死死拽着他背上的衣服,他没从拉米安那学到同情,但怎么博取同情倒是学了不少:“那个麻瓜男人会接受我吗?不,这么多年从未有姓里德尔的人来找过我!这肮脏的麻瓜血脉只会拖我的后腿,斯莱特林的纯血不会让一个混血坐在前头的位置,如果他们知道我不过是一个血统卑劣的混血,还有谁会簇拥我?还有谁会爱我?”
“我会。”拉米安没头没尾但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会什么?簇拥我?还是爱我?汤姆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太浅了,那颜色太浅了。
拉米安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汤姆收拾好表情不动声色地退开一点,抓住拉米安的手腕,对方神色里少量的疲惫仿佛由表及里由少集多的一点一点在无法察觉的时候传递给了他。汤姆握紧拉米安的手,额头贴着对方的胸腔,压着银发友人躺到床上:“你不是困了么?现在睡吧。”
拉米安惊讶地稍稍撑起身,汤姆侧趴在他身上,脑袋拱着他的肋骨,头顶的发旋正对着他:“你不问别的了?”
“……叶赫克罗、李怀仁和瑟林德之前和你是什么关系?”对方闷闷出声。
“李怀仁和我当了六年同班同学,他人缘好,又开朗,他不和我玩那时我就真的孤身一人了;叶赫克罗是后来认识的,他和我一拍即合,跟李怀仁也能聊得来;罗莎……其实是我父亲再婚对象的女儿,名义上是我姐姐,她很照顾我们几个。”他见汤姆不吭声,“汤姆?你不想知道未来的事情吗?”
“我不问未来,”黑发少年翻了个身,从拉米安身上滚到柔软的床铺上,懒洋洋地掀起一点眼皮,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有你在。”
*520521的份都在这了,吃点甜的
*“人生悲剧……”出自芥川龙之介《侏儒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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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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