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天文塔的寒风中,我目睹邓布利多的坠落。
>1971年分院帽的尖叫刺穿时空,西里斯·布莱克的名字响彻礼堂,他走向格兰芬多长桌时,像一道割开阴云的闪电。
>我走向斯莱特林,雷古勒斯悄悄挪开身边沉重的典籍,为我空出位置。
>西里斯离家那夜,雷古勒斯蜷缩在窗边阴影里,而西里斯冰冷的话语冻结了所有过往:“懦夫,就守着你的纯血荣光腐烂吧。”
>现在,西里斯消失在神秘事务司的帷幔之后,雷古勒斯沉睡在阴冷的湖心。
>我摊开掌心,里面空无一物。
——
1998年夏末,霍格沃茨城堡。
胜利的喧嚣早已沉淀,如同硝烟散尽后覆盖在废墟上的厚重尘埃。空气中漂浮着烧焦的木头、破碎的石粉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混杂着悲伤与解脱的沉闷气息。城堡像一个遍体鳞伤的巨人,在夏日迟暮的光线下沉默地喘息。修复咒语的光芒如同萤火,在断壁残垣间时隐时现,试图缝合那些狰狞的伤口,但渗入石缝深处的黑魔法焦痕,如同无法愈合的旧疾,顽固地昭示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战争。
纳喀索斯·格林德沃踏上天文塔的残破平台。脚下的碎石在靴底发出细微的呻吟。高处的风依旧凛冽,吹乱了她那标志性的、灿烂如熔金的长发,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脖颈上。她停驻在曾经是石栏的位置,如今那里只剩下一段参差的断口。目光所及,禁林依旧郁郁葱葱,黑湖在夕阳下泛着破碎的金光,远处的魁地奇球场看台歪斜着,如同被巨人踩塌的玩具。
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并非源于身体,而是从灵魂深处漫溢出来,浸透了每一根骨头。胜利了。黑魔王倒下了。世界得救了。这些宏大的词语在她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空洞得如同敲击朽木。她缓缓蹲下身,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块半掩在灰烬中的冰冷石砖。石砖表面凹凸不平,一道深色的、仿佛被诅咒之火舔舐过的焦痕蜿蜒其上,触手冰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是某种强大而邪恶的黑魔法留下的印记。
就在指尖触碰那冰冷焦痕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并非源于物理的寒意猛地刺穿了她的神经!
1996年的夜风裹挟着高塔之巅的寒意,刀锋般刮过霍格沃茨天文塔冰冷的石栏。风里纠缠着下方禁林深处草木**的潮湿、黑湖飘来的腥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它顽固地附着在空气里,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纳喀索斯·格林德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的苍白石像。她那头遗传自某个遥远而危险祖先的灿烂金发,此刻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发丝黏在失了血色的脸颊上,如同枯槁的藤蔓攀附在冰冷的墓碑上。
塔楼下方,遥远的、属于霍格沃茨的灯火在黑暗中微弱地明灭,如同濒死者最后残存的呼吸。而她的目光,却穿透了下方遥远的黑暗和灯火,死死锁在更高处——那场无声的坠落正在进行。
阿不思·邓布利多,那个给予她庇护、将她从战后废墟里捡回霍格沃茨的人,那个本应如山脉般永恒的身影,正从令人眩晕的高处,缓慢地、无可挽回地向下坠落。他银白的长须和袍角在疾风中狂乱地翻飞,像一只被无形之箭射落的巨大白鸟。没有惊叫,没有魔法的闪光,只有风灌满衣袍的、空洞绝望的猎猎声响。那声音钻进纳喀索斯的耳朵,在颅腔内反复撞击、回荡,震得她灵魂深处某个早已冻结的角落簌簌落下尘埃。她冰冷的手指死死抠进粗糙的石栏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坚硬的石块磨砺着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撼动她躯壳内那一片死寂的冰原。
一种更深的寒冷,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正彻底吞噬她。邓布利多坠落的身影,像一个残酷的句号,粗暴地圈定了她所剩无几的一切。就在此刻,就在这冰冷的高塔之上,她又一次,失去了。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块立足的浮冰。
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僵硬,厚重的黑袍在冰冷的石地上拖曳出沉闷的声响。她几乎是跌撞着冲下盘旋的石阶,冲进校长室外那尊滴水嘴兽把守的入口,冲过那些在昏暗中沉默注视着她的历届校长肖像——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惊疑、恐惧和无声的叹息。她径直扑向校长室深处那张巨大的、布满岁月刻痕的橡木桌。桌面中央,一只巨大的、浅石盆正静静安放。盆内并非清水,而是不断缓慢旋转、流淌着的、闪烁着珍珠母光泽的银色物质——冥想盆。
纳喀索斯没有任何犹豫。她抽出魔杖,杖尖因指尖的颤抖而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涟漪。她用力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要将某种剧痛硬生生剜出来。一缕缕闪烁着微光的、银丝般的物质被缓缓牵引出来,凝聚成一小团颤巍巍的光球。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冷得像冰渣,然后猛地将光球投入盆中。
银色的液体骤然翻涌、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光芒大盛,瞬间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冰冷的银辉泼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得那双绿眸深处一片空洞的茫然。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不由自主地被那旋转的银光吸了进去。
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双脚重新感受到坚实的地面触感。眼前的光线变得明亮、温暖,甚至有些刺眼。巨大礼堂的喧嚣声浪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所顾忌的生命力。四张长桌上空悬浮的成千上万支蜡烛摇曳着温暖的光,照亮了天花板上模拟出的、缀满星辰的深邃夜空。空气里弥漫着烤南瓜的甜香、新生袍子上崭新的布料味,还有上千人聚集所特有的那种温热气息。
她站在等待分院的新生队伍里,十一岁的身体包裹在稍显宽大的崭新黑袍里,心脏在肋骨下擂鼓般狂跳。周围是同样紧张、兴奋或强作镇定的稚嫩面孔。她能感觉到自己那头耀眼的金发在烛光下微微发烫,也感觉到四周投来的、带着好奇与隐隐敬畏的目光——格林德沃这个姓氏,即使在遥远的英国,也并非毫无重量。
前方,麦格教授的声音清晰有力地念出下一个名字:“西里斯·布莱克!”
一个黑发男孩应声而出。他大步走向前,步履轻快得近乎跳跃,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能灼伤人的光芒。他像一道骤然劈开礼堂沉闷空气的闪电,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那桀骜不驯的黑发,那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微微扬起,深灰色的眼眸扫过礼堂,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利和探寻,径直掠过象征家族的斯莱特林银绿旗帜,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是一丝挑战的意味,最终落定在格兰芬多那片温暖的金红之中。
分院帽几乎在触碰到他浓密黑发的瞬间,便发出了那声石破天惊、撕裂了整个礼堂嗡嗡低语的尖叫:“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长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如同滚烫的岩浆喷涌。而与之形成地狱般反差的,是斯莱特林长桌瞬间凝固的死寂,以及布莱克家族席位方向投射而来的、几乎能将人洞穿的冰冷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彻底背叛的、淬毒的怒火。西里斯却恍若未觉,他咧开一个灿烂到近乎挑衅的笑容,带着一种挣脱了沉重锁链般的轻松,甚至故意朝斯莱特林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然后才步履轻快地走向那片为他欢呼的金红海洋,那姿态,像一位凯旋的年轻国王走向他忠诚的领地。
“纳喀索斯·格林德沃!”
麦格教授的声音将她从那份耀眼的震撼中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坐上那张高脚凳。帽子覆盖下来,遮住了视线,世界陷入一片带着陈旧呢绒气味的黑暗。她能感觉到帽檐下那古老魔法思维的触碰,冰冷而充满审视,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探入她的意识表层。它在她脑海里低语、盘旋,带着一丝探究和权衡:“嗯……强大的意志……对力量的认知清晰……对特定目标的执着近乎顽固……哦,还有这个姓氏……有趣,非常有趣……野心勃勃,目标明确……毫无疑问……”
“斯莱特林!”
帽子高亢的声音将她从黑暗的思绪中解放出来。她站起身,略略整理了一下袍子,平静地走向那片肃穆的银绿长桌。
隔年,再次走向斯莱特林长桌时,一个同样黑发、面容与西里斯有五六分相似,却明显更加柔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腼腆和书卷气的男孩,正默默地将自己面前几本厚重的、封面烫金的古老典籍,吃力地往自己这边挪动。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体贴,硬生生在拥挤的长凳上为她腾出了一块更宽敞的空间。他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澈而温和,像初春湖面上融化的薄冰,带着一种无声的善意和欢迎,然后迅速垂下眼帘,盯着自己面前光滑的银质餐盘边缘,白皙的耳廓在烛光下微微泛红。那是雷古勒斯·布莱克。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笨拙而真诚的举动,像一道微光,悄然点亮了斯莱特林长桌幽深的寒意。
冥想盆的景象再次剧烈地波动、旋转,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时间被无形的手粗暴地向前翻动书页。温暖明亮的礼堂景象褪色、扭曲,被另一个冰冷、压抑的场景所取代。
格里莫广场12号,布莱克家族的老宅即使在盛夏也散发着一种地窖般的阴冷。空气里弥漫着旧家具上光蜡的沉闷气味、积年灰尘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纯血家族的腐朽气息,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干花。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隔绝了窗外仅有的天光,让室内永远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黄昏色调里。巨大的、表情狰狞的布莱克家族肖像画在幽暗的墙壁上投下不祥的阴影。
争执的声音从书房紧闭的门后尖锐地透出来,像淬毒的玻璃碎片刮擦着空气。是西里斯和沃尔布加夫人。那些关于家族、纯血、责任、背叛的词语被反复投掷、摔碎,充满火药味。门被猛地拉开,发出刺耳的巨响。
西里斯冲了出来。他不再是礼堂里那个带着点少年意气的新生,个子拔高了许多,肩膀宽阔起来,英俊的脸上线条更显锐利,像被打磨过的燧石。但此刻,那脸上只剩下燃烧的愤怒和决绝的冰冷。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半满的帆布背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冲向通往自由的玄关大门。
就在他即将冲出那扇象征着禁锢与腐朽的沉重橡木门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倏地射向楼梯下方那片被阴影完全吞没的角落。
雷古勒斯站在在那里,单薄的身体紧紧靠着冰冷的、雕刻着盘蛇的楼梯扶手,仿佛想将自己完全融入那片黑暗。像一只在暴风雨来临前躲进巢穴深处的雏鸟,无声地承受着风暴的余波和撕裂的痛楚。
西里斯看着那个角落里的身影,深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激烈的情绪——失望、愤怒、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更复杂的痛楚。那痛楚如同淬毒的匕首,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冰冷所覆盖。他下颚的线条绷紧如铁石,薄唇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
“懦夫!” 那两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千年寒冰的箭矢,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绝对寒意和轻蔑,精准无比地射向楼梯阴影下的那个身影,“你就守着你的纯血荣光,在布莱克家这口发臭的棺材里,慢慢腐烂吧!”
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淬着剧毒。话音落下,他再没有任何停留,猛地拉开大门。伦敦傍晚湿冷的空气裹挟着喧嚣的市声瞬间涌入死寂阴冷的门厅。他黑色的身影决绝地投入那片灰蒙蒙的、充满未知的夜色之中,“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狠狠摔上,震得门框上古老的灰尘簌簌落下,也仿佛将格里莫广场12号内部所有残存的温度彻底隔绝。
那巨大的关门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宅邸里久久回荡。站在阴影里的雷古勒斯,肩膀几不可察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那无形的声浪狠狠击中。那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肩线,无声地泄露了那两个字带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冰冷创痛。
冰冷的银光猛地退潮,如同被无形的手骤然抽走。校长室沉重、压抑的现实重新包裹了纳喀索斯。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冥想盆内旋转的银色物质渐渐平息,归于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倒映着她此刻苍白失魂的脸庞。邓布利多坠落时衣袍在风中发出的空洞猎猎声,与西里斯那声淬毒的“懦夫”在耳际尖锐地重叠、回响,形成一种令人疯狂的噪音,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和理智。
西里斯……那个如同闪电般劈开她灰暗少女时代的男人,那个她以为在失去雷古勒斯后,命运终于吝啬地留给她的一线微光。她倾尽所有,只为洗刷泼在他身上的污名,看着他最终挣脱了阿兹卡班的阴影,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哪怕那火焰已不复年少时的纯粹炽烈……可最终呢?
神秘事务司,那道古老、破旧、飘荡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帷幔。他为了救哈利,那个有着莉莉眼睛的男孩,像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不顾一切的狂怒,纵身扑向贝拉特里克斯那道致命的咒语……然后,向后跌入那片永恒的、无声的黑暗。他的身影在帷幔后彻底消失,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只剩下那帷幔依旧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中,缓缓地、漠然地飘荡。
还有雷古勒斯……她最隐秘的挚友。他从未向西里斯解释过什么,也从未向任何人寻求过理解。他只是沉默地、坚定地走向了那片阴冷黑暗的湖。为了摧毁一个魂器,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信念,他选择独自沉入湖心,被阴尸拖入永恒的冰冷深渊。湖水吞噬了他年轻的生命,也吞噬了他试图留下的真相。西里斯至死,都只记得那个蜷缩在格里莫广场阴影里的“懦夫”弟弟。这个误解,像一根生锈的钢钉,贯穿了生与死的界限,也永远地钉在了纳喀索斯的心脏上。
邓布利多的坠落,不过是最后一块被抽走的基石。她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支撑着她走过漫长黑暗岁月的支点,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崩塌、湮灭,彻底化为乌有。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绞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铁手狠狠攥住、揉捏。她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喘息着,试图汲取一点稀薄的空气。黑袍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捂住疼痛的胸口,而是伸向自己左侧袍子的内袋。
她的指尖触碰到一块坚硬而冰冷的物体。她将它掏了出来。掌心摊开,那是一只小小的、雕工异常繁复精美的双面镜。镜框是某种暗沉的古老金属,上面缠绕着蛇与荆棘的浮雕,在校长室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镜面本身,曾经应该光滑如新,能清晰地映照出持有者思念之人的面容。但此刻,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裂痕。这些裂痕深刻而狰狞,完全破坏了镜面的完整性,只剩下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碎片,勉强粘连在一起。镜面深处,再无任何影像,只有一片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漆黑。
冰冷的镜框硌着她的掌心,那寒意似乎能穿透皮肤,直抵骨髓。她凝视着掌心这面破碎的镜子,镜面裂痕中映出她自己空洞的眼睛,还有身后那巨大的、空无一人的校长座椅的轮廓。
原来如此。
一个冰冷彻骨、荒诞到令人发笑的认知,如同幽灵般浮现在她死寂的意识深处。
原来她这一生,跋涉过漫长的战争、背叛、死亡与徒劳的拯救,双手沾满泥泞与血腥,最终站在高塔的寒风里,站在一切废墟之上……
掌心里,除了这冰冷的碎片,竟是空空如也。
从未真正拥有过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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