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经年累月地偏爱着伊万斯家的客厅,将地毯绒毛烘烤得暖融融,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场无声的、金色的雪。
佩妮·伊万斯就坐在这片光晕的正中央,那是属于她的“领地”——地毯上一块被默许可以堆放“宝藏”的角落。
四周散落着冰淇淋木棍、色彩各异的橡皮筋、闪闪发亮的磁铁,以及她最珍视的财产:那套生日时获得的、有着各种颜色塑料柄的精密螺丝刀组。
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指尖。她正对付着一个从旧门铃上拆下来的按钮,塑料外壳已被卸下,露出内部简单的金属片和弹簧结构。
她的动作比起几个月前拆卸收音机时,已然多了几分流畅的笃定。
小小的十字批头精准地卡入螺丝槽口,手腕缓慢而稳定地旋转,眉头因专注而微微蹙起,蔚蓝的眼睛里映照着金属冰冷的微光。
世界缩略成眼前这方寸之间的机械奥秘,周遭的一切——阳光的移动、尘埃的浮沉、甚至时间本身——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背景音里,包括了三岁的莉莉·伊万斯欢快的咯咯笑声。
莉莉正盘腿坐在几步开外,肉乎乎的手里捧着一只机械摇摆小鸭——那是佩妮继“机械龟”后的新作品。
小鸭子的身体由一个椭圆形的木块打磨而成,涂上了鲜亮的黄色油漆,翅膀则是用白铁皮小心剪成,用细小的合页连接。
拧动发条,它就能笨拙又可爱地一摇一摆前进,发出“哒、哒、哒”的轻响。这对莉莉来说,无疑是世界上最有趣的魔法。
然而,魔法偶尔也会失灵。
莉莉学着姐姐的样子,试图“修理”她心爱的鸭子——或许是觉得它走得不够远,她用力地、毫无章法地拧动着那只金属发条钥匙,超出了它设计的极限。
“嗯……!”莉莉的小鼻子发出用力的哼哼声,小脸憋得通红。突然,“咔”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钥匙猛地卡死,再也拧不动了。小鸭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莉莉愣住了,低头看看手里罢工的小鸭子,又抬头看看姐姐,似乎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巨大的难过和挫败感迅速淹没了莉莉,嘴角向下撇开,眼眶里迅速积聚起亮晶晶的水汽,下一秒,嘹亮的哭声即将破闸而出。
几乎在莉莉情绪转变的第一瞬间,佩妮就抬起了头。
门铃按钮的内部结构瞬间失去了吸引力。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严重是浓浓的关切。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螺丝刀,准备起身去查看妹妹的情况——帮她修好,或者至少安抚她。
就在佩妮的手掌撑地,身体即将离开地面的那个微秒间隙——
她感觉到了一阵地板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震动。
非常非常轻微,像是有一辆很重的大卡车在很远的地方开过。但伴随这震动而来的,是另一种更奇怪的感觉——她手下的地毯绒毛似乎无声地立起又伏下,空气粘稠了一瞬。
与此同时,“哒”的一声轻响。
那只卡死的机械鸭,自己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靠近莉莉的茶几上,小花瓶里的水无端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波纹。
佩妮撑地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困惑地皱了皱鼻子。“地震?”她的小脑袋里立刻冒出了这个从电视里听来的词。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屋顶的吊灯——它纹丝不动。她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邻居家的屋顶安静如常,树梢也没有晃动。
不是地震。
那刚才的震动是哪来的?桌子为什么没动,只有莉莉旁边的水杯动了?
她的目光锐利地回到莉莉身上。妹妹还瘪着嘴含着泪,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只是为自己弄坏了玩具而难过。
逻辑出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震动源似乎就在莉莉身边,但莉莉明明坐着没动。
能量足以让水杯漾起波纹,却不足以震动更近的、更轻的茶几?
那只鸭子……它是怎么自己动的?发条明明已经卡死了。
她的大脑像她最宝贝的万用表指针遇到了强磁场,疯狂地左右摆动,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刻度来标识眼前的现象。已知的所有“常理”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种感觉,就像她明明拧对了螺丝,整个装置却朝着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向运转起来——一种根植于她思维深处的、对于秩序和因果的依赖,被轻轻撬动了一条缝隙。
就在这时,伊万斯夫人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了进来:“哦,怎么了?我们的小鸭子坏了吗?让姐姐看看好不好?莉莉不哭。”
母亲温暖的手抚上莉莉的头顶,轻易地安抚了即将爆发的情绪。
伊万斯夫人的目光柔和地掠过僵住的佩妮,只以为大女儿是担心妹妹,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佩妮缓缓地坐回地毯上,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莉莉和那只鸭子上。
世界恢复了有序的喧闹,但在她那安静有序的内在世界里,一个全新的、无法用现有“工具”解释的课题,带着令人不安的杂音,悄然浮现在了日志的首页。
这一次,她工具箱里那些亮晶晶的小棍棍,似乎第一次失去了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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