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秋日的夕阳，将伊万斯家客厅染成一片蜂蜜般的暖金色。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壁炉台上那座黄铜钟表沉稳的滴答声，以及……从佩妮·伊万斯指尖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佩妮坐在地毯上。她的“工作角”已经不再散落着幼儿的玩具，而是整齐归类着各种工具、零件和几本被她翻得卷边的初级工程学手册。
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膝头那台被拆解开的旧磁带录音机上。
伊万斯先生淘汰下来的老物件，成了她新的“项目”。塑料外壳已被熟练地卸下，露出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
她的眉头因专注而微微蹙起，那双湛蓝的眼睛里褪去了些许孩童的稚嫩，多了份属于思考者的沉静，映照着金属冰冷的微光。她手中的螺丝刀型号精准，动作稳定而高效。
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背景音。包括妹妹莉莉在楼上房间练习弹奏的、略显生涩的钢琴音阶声，以及……几小时前河边，那个名叫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男孩手臂上，那几道刺目的、新旧交错的伤痕。
青紫色的瘀伤，暗红色尚未愈合的划痕——那画面带来的冲击，远非儿时看到莉莉魔力暴动时的好奇可比，它是一种更沉重、更具体的不安，像一道错误的代码，清晰地标示出系统内存在的致命漏洞。
“咔哒。”
麦克风模块被完整地取了下来。佩妮将它托在掌心，指尖拂过那层敏感的金属网膜。它能捕捉到需要被记录的证据吗？
电源、开关、记录媒介、隔音、隐藏、续航……一系列问题在她脑中快速列出并排序。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电池盒、各种规格的导线和几个微型开关。思路清晰，但驱动这思路的，是一种基于理性分析后产生的紧迫感。
制作一个远程的、隐蔽的录音装置。外壳可以用那个废弃的、内部有缓冲海绵的金属饭盒，防水且不易引人注意。藏在蜘蛛尾巷那栋房子外更隐蔽的角落，而非简单的灌木丛。
触发机制……声音触发电路对她来说难度太高，最可行的还是手动遥控开启，或者利用光敏电阻在夜幕降临时自动启动。
她的眉头紧锁，快速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勾勒着简单的电路连接图，计算着电池的预期使用寿命。
技术的挑战性让她本能地兴奋，但应用这项技术的目的，却让这份兴奋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影。
风险评估，可行性分析，伦理界限。
十岁的佩妮已经能够清晰地理解这些概念。她知道自己在谋划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侵犯**，未经许可的监控。这不对。
但是。
那伤痕的影像再次尖锐地浮现。那不是意外，那是暴力留下的印记。一个她已知的、确凿存在的伤害。而承受者，是莉莉的朋友，是那个分享了“魔法”这个巨大秘密的、紧绷而孤独的男孩。
他是一个高风险变量。
他所处的环境显然充满不可控的恶意，这种恶意本身，以及这种环境可能在他身上滋生的更多不稳定因素，都对莉莉构成了潜在的、间接的威胁。
获取客观证据，进行风险评估，是制定后续应对策略的必要前提。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细线。那双蓝眼睛里，属于孩子的柔软被一种冷静的决断力暂时覆盖。
她拿起铅笔，在一张新的图纸上画起来。
不再是幼稚的简笔画，而是更接近示意图的草图：房屋结构、可能的监视点、设备放置角度、电源线路连接方式……甚至还标注了几个问号和需要重点采集的声样本类型，如：高频争吵声、击打声等。
这是一份项目计划书。
她需要证据。需要评估危险等级。需要知道那黑暗的角落里究竟发生着什么，以及其发生的频率和强度。
只有这样，她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是将其列为需要警惕的观察对象，还是……必须启动“干预程序”。
窗外，夕阳彻底沉没，天空染上墨蓝，街灯次第亮起。楼上的钢琴声停了，传来莉莉和母亲说话的笑语。
佩妮抬起头，望向窗外。她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小镇的灯火，落在了那条阴暗的巷子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责任感压在她的肩头。
她将那张草图仔细对折，放进一个标注着“项目-三角洲”的旧信封里，然后塞进了书架最底层，夹在一本厚重的《基础电子学》中。
然后，她重新拿起万用表，开始测试麦克风的阻抗和电池的输出电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全然的专注和一种冰冷的效率。
“需要数据。”她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需要证据。”
手指精准地将导线焊接到触点，一缕细小的青烟升起，空气中弥漫开松香和金属灼热的气息。
侦察任务，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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