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网络娱乐与影视达到新的高峰浪潮,隆葳市的雨水连绵没能阻挡狂热的世界末日传说。
车里的电台里播放着两位主持人对玛雅预言的闲聊猜测,司机不太感兴趣,趁着等红灯的空闲里调换了频道,他抬起眼皮,看向后视镜里倒映出后座里抱着书包的女生。
雨水颗颗分明的扒在车窗玻璃上,将窗外绿意盎然的绿化带蒙上层模糊不清的水纹膜,岑露漾盯着其中一颗雨珠顺着前面的痕迹汇聚成一大颗新的水珠,再向下坠。
耳机里的男歌手含情脉脉地唱着情歌,正唱到副歌时,电话的默认铃声打断了歌曲,岑露漾拔下耳机线,接起电话,“喂?”
“快到了吗?”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平平地问:“听他说,派司机过去机场接你了。”
“嗯,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岑露漾一张口,是与女人如出一辙的不含感情,很轻易就能联想到她们之间的关系。
绿灯亮起,书包拉链上挂着的纯白色小猫玩偶挂件,胸口上绣着片淡紫色的藤萝,随着车身震荡以细绳为圆心,横着滚来滚去。
听筒那头倏地横空出世般多出男人的声音,小声问是不是和女儿打电话,不知道岑露漾妈妈轻声和他说了什么,随后电话的主人换了个人接手,语气亲昵,“是露露吗?是不是快到了?”
听到声音的刹那,岑露漾的胃里仿佛咽下口将要凝固的冷猪油,沉甸甸地压制着反胃干呕的冲动,她唇角微微勾起笑意,轻快地回答,“陈叔叔好,的确快到了。多亏您派人来接我了,不然我这个时候还在机场坐着呢。”
最近各大学校陆续开学,机场客流量大大增加,尤其今天有明星与她同一班飞机,追星人将机场堵得水泄不通,几名保安夹在人流缝隙里艰难开道也挤不出多少空间,如同团搬着沉重东西集体挪动的蚂蚁窝。
机场外的雨势渐大,出租车甚至有几分供不应求,岑露漾滞留在机场里一个多小时,她无动于衷地看着几波尖叫吵闹的人团蜂拥而至,又潮水般退去,然后等到了陈哲晋的电话。
笑声传进耳朵,陈哲晋紧接着说:“家里已经做好饭了,你进门就能吃热乎的。那就先不说了,你注意晕车。”
岑露漾应了声,电话被挂断。她今天穿着件白棉长裙,快到的时候司机好心提醒了下,她把耳机整理好放回书包里,一手抽出折叠雨伞。
车通过别墅区登记好的保安门卡,一侧门口立着块棕木牌,上面用毛笔字阴刻出“香红山别墅”的字样,驶进如同小型公园布局设计的高档别墅区,人工小溪潺潺流淌,处处可见被多人精心维护的精致感。
最终车辆停在深处最靠边的一栋门口,岑露漾撑起伞背好书包,司机帮忙把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提出来带到门口,伞的边缘多出了戴着金丝眼镜,身材保持良好,长相温润英俊男人和长卷发,长相温婉的女人,走近了她先喊人,“陈叔叔,妈。”
“欸,你怎么比你妈妈迟两天过来呢。”陈哲晋帮她收伞,岑之绣淡淡地“嗯”了声。
视线在亲妈半冷不冷的双眼上掠过,岑露漾保持着眉眼弯弯的微笑,“云珉那边我还有点课没上完,所以和我妈商量迟两天再来。”
进了玄关,陈哲晋吩咐保姆可以开始布菜了,不忘接着她的话夸她是重视学习的好孩子。
岑之绣则是把她的书包拿下来递给保姆上楼安置,目光自她的单侧麻花辫上的蝴蝶结细丝带发卡上轻轻掠过,没有多停留地看向她的眼,“明天开学,嗣湖第一中学的校服已经放到你房间里了。”
“嗯。”岑露漾向来和岑之绣共处一室时扮演着寡言少语的石头,没有多说什么,她的手指在发卡上来回摩挲了几圈,这是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之一,看样子岑之绣并不记得了。
这顿午饭吃得其乐融融,陈哲晋坐在岑之绣餐桌对面,时不时地用公筷给她夹菜添水,单独坐在一旁的岑露漾被爱屋及乌地照顾着,多次专程叮嘱说如果学校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家里说,不适应的话就先请假几天调整好状态了再去。
长辈的好心怎么能装没听到,岑露漾一一笑着点头,然而心想开学就是紧张到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的高三阶段,少去一天会被甩到十万八千里外,她又是插班生,各省的教材和教学方法不同,再不去的话,保底大专都没得上了。
午饭尾声里,陈哲晋抽出张餐巾纸,不紧不慢地擦着嘴,“我儿子,和露露一般大,他这几天在外面有事,过几天才回来。所以不用紧张,慢慢来。”
岑之绣说:“你准备让他和露露一个班?”
“对,我觉着两个孩子有照应嘛。我时间到了,该走了。”陈哲晋顺手扔掉脏纸,拿起手机对她们母女俩说了句慢慢吃,旋即拿着包匆匆忙忙出门了。
当天晚上陈哲晋没过来,岑之绣出门有事,偌大的复式别墅里空空荡荡到没有人气,岑露漾待在寂静无声到空气几乎凝固的陌生环境里几乎化作其中一部分,洗漱结束下楼去冰箱里拿橙汁时,甚至把专心收拾厨房的阿姨吓了一跳,她没说话,端着杯子上了楼,俨然已经适应一切的模样。
嗣湖第一中学是省重点高中,师资力量强大,教出来的历届毕业生更不是吃素的,操场边缘的优秀毕业生告示栏七八个都放不下,升入的大学皆是耳熟能详的名校。
按照过往岑露漾的成绩来算是能够顺利进入尖子班学习,但她的情况特殊,不仅仅是跨省学习,为确保高考不出差错,教导主任的意思是先安排进普通班里看情况再定。
所以岑露漾成为了高三四班的插班生。
班主任给岑露漾安排的空座位恰好在过道边缘,靠窗的同桌姚枳长着张圆润可爱的娃娃脸,刚坐下没两分钟就摁耐不住好奇心,迫不及待地向她打听云珉的学校生活。
既然主动递了友好的橄榄枝,岑露漾没理由拒绝,她忽视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打量眼神,微笑着满足她的几个问题,因为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点名道姓让姚枳安分点,小心不要拉低新同学的成绩。
众人哄堂大笑下,姚枳神色正经郑重点头,低下脑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岑露漾无声一笑,拿出瓶酸奶放在她桌上,用指节轻轻往姚枳那边推了推,以示安慰。
于是在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下,两个女孩的友谊悄无声息地探出了柔软亲近的触须。
没有青春校园剧里一见钟情的情节,没有狗血三点档中女生团体悄悄排挤插班生的情节,眨眼间时间溜过去一周。
不同省份的广播体操用的不是同一套,班主任专程让体委在课间操时间带岑露漾到空办公室,对着电脑学新的体操。
电脑的声音和门外楼下大喇叭的拍子此起彼伏,体委是位女生,剪着齐耳短发且戴着老气的红框眼镜,名字也取得很老派,余彩秀盯着岑露漾从头到尾完整做完整套才硬邦邦地开口,“通过了,我会和顾老师说的。”
“好。”岑露漾关掉电脑网页,继而关掉电脑。
开关电脑的事情本是余彩秀该做的,但她似乎不会用,手指绕着圈摸过显示屏的四个边,终于找到了开机按钮,反复摁了几下显示屏按钮,依然是黑屏。她没有直言开口求助,执拗尴尬地鼓捣了半天。
不得不对身边冷眼旁观半天的岑露漾说你来吧,她才上前蹲下打开放在桌下的主机,排热扇嗡嗡作响地转起来,传出细微的噪音,显示屏上渐次出现画面。
紧随其后的是余彩秀嘴里如同抿着颗糖放不开的谢谢,含混不清到岑露漾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注视着余彩秀两根食指缓慢打字的背影,笑得温和,“不用谢,一点小事而已。我看你学习时间安排挺满的,不然以后我先过来开机,你整理好笔记再过来也不迟。”
姿势僵硬地握着鼠标点开视频,余彩秀扭头看着她,应该是在确定什么,岑露漾的笑更加真诚几分,她常年隐没在镜片后阴郁的双眼似是被细小的粉末迷了眼睛,撇开视线才点头,“可以。”
因此开关机的事情交由岑露漾负责。
高三老师们的办公室在另一栋办公楼上,两个人走上折角连廊,几声男生间的嘻嘻哈哈穿过树冠叶稍,落后两步的岑露漾发觉余彩秀仿若时时刻刻绑着根钢尺,随时挺得笔直的后背悄悄坍塌下来一点弧度,朝前看的脑袋稍微低下头。
刚过拐角,其中为首的男生正扭头和身后几个人说话,一过拐角,差点首到其冲地撞到余彩秀,连忙后退半步稳住朝前的身体,随后看清是谁松了口气,吊儿郎当地说:“是你啊,村妹。走路不看路,是想碰瓷啊。”
出言不逊的男生在班内不是很安分,岑露漾很轻易就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名字,她瞥了眼默不作声把头埋得更深的余彩秀,抬手扯着人拉到自己身后,她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一圈对方,“辛若杰是吧。”
几人瞬间对视一眼,辛若杰眼睛不瞎,自然能看出来岑露漾长得有多漂亮,而且至今为止没和男生说过话,却知道自己的名字,他隐隐露出得意志满的神色,“怎么?”
“没怎么,你裤子拉链没拉。”岑露漾话音刚落,拉着余彩秀侧身而过,即将离开时,她又回头对着急忙慌侧身对着栏杆拉拉链的辛若杰,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连校服破了个洞都舍不得补一补,有什么好碰瓷的,不如先学学怎么为人。”
两个人手牵手进入教师楼,将气急败坏的叫喊抛之脑后。
大办公室里老师们埋头扎在一摞摞书本卷山中,余彩秀进去找顾老师报告,岑露漾等在外面。
听到隔壁教导主任办公室里传出熟悉的大嗓门,岑露漾望过去,带她找班主任的王主任一如既往穿着身条纹POLO衫出现,他身后跟着名新面孔的男生,身形清瘦修长,肤色白得晃眼,五官显得尤为突出,特别是眼型狭长且黑眼球偏小的双眼并不显得局促狎昵,配上下半张脸紧紧收窄的脸型,身上透出来的按兵不动的攻击性十足,犹如条对猎物紧盯不放的毒蛇。
“主任好。”岑露漾收回视线,乖乖地先打招呼。
抬头看到是她,王主任颇为欣慰地笑了起来,扭头就自来熟地给两个人介绍起来,“这是上周从云珉转过来的岑露漾,她性格不错,很快适应了新环境。”
又对岑露漾说:“他是陈执弈,和你同班,你们转班过来一定要好好调理心态,尽快追上学习进度。无论生活中还是学习上有什么困难,欢迎你们来找我。”
“谢谢主任。”岑露漾率先友好地伸出手,“你好。”
陈执弈看也不看地双手插兜,侧脸问王主任,“老师,我要去哪个班来着?”
“……”岑露漾收回那只多此一举的手。
“哦对,我先带你去见见班主任。”王主任态度和蔼地拍拍岑露漾的肩膀,带着陈执弈进了大办公室。
盯着对方背影,岑露漾起初因容貌升腾起的一点好感被散得一干二净,心想:不识好歹。
身后的大树枝上多出几只圆滚滚的小鸟飞来栖息,互相嘀嘀咕咕地叫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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