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奉陪。”
……
宁又声不知道江聆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快就答应自己,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那个时候还没完全清醒。
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理由。
第一,他没过问自己那是什么事情。
第二,江聆脱了围裙就往外走,踢飞宁又声的板鞋、又穿走宁又声那对他来说有点小的毛拖鞋。
宁又声见状确实有点担心他,劝他打个车,因为地铁末班车的时间快到了。宁又声守着蹲在那里的江聆,等把他送上车才转身回家。但第二天清晨她顺路到菜市场买了一把芹菜和几根胡萝卜,遇见了来买水果的江聆。
她心想:起得还挺早。
正在挑选秋月梨的江聆问她要不要顺路坐自己的车走。
她手里捧着一纸盒子拟声道具,没理由客气,坐在宝马的后座被载回福利院。
车里氤氲着淡淡的桂花味。
江聆从后视镜里看她,问:“买这么多蔬菜干嘛?你今天要下厨?”
宁又声望着窗外,江聆开得慢,这座城市的节奏一并被他带缓。她说:“秘密武器,”随即问道,“我的拖鞋呢?”
江聆疑惑:“什么拖鞋?”
没等宁又声谴责他,江聆的电话先声夺人:“您好先生,我是贵宾出行的,您昨天在我车上落了一双小黄鸭毛拖鞋,昨晚打您电话您没接,现在需要我帮您送来吗?”
宁又声耸肩,摆摆手。
江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师傅,鞋我就不要了,麻烦您了啊。”
“不好意思啊,宁又声。”
“没关系,本来也没打算再穿你用过的。”
“宁又声,舔舔自己的嘴巴就要被毒死了吧。”
江聆的车停到了草坪停车位上,宁又声一下车,就迎面对上了刚和男友“good bye kiss”的陈婧,她尴尬一笑,转身对上从车里一起下来的江聆。
江聆显然也看到了陈婧刚刚的动作,挑眉打趣宁又声:“不小的人了,害什么羞。”
宁又声无语,留一句“莫名其妙”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阶梯。
“喂,宁老师,你的东西!”
宁又声攥攥拳头,假笑回身朝他走去。
为避免上次的事故发生,拟声课换成了小桌制,宁又声虽然要多花一点时间布置桌子和椅子,但至少,汤圆除了那个逼仄的角落外,多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上次的米粒事件让原本顺利进行的课堂被迫中断,这一次,宁又声从杂货间拿来很多零散的小玩意儿供他们实践——说到这个,还是要好好感谢一下江聆的。
这一次,宁又声不再亲自示范,而是播放音频,让孩子们自己前来寻找东西拟声。
她只在他们完全偏离方向的时候给予一些提示。
在她的面前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宁又声不做任何提示,用翻页笔播放了第一个音频。
孩子们激动地叽叽喳喳——
“骨头裂开的声音!”
“蛋壳碎了?”
“是那种大家要打架之前掰自己手骨头的声音!”
……
宁又声不说谁对谁错,让他们排队上来挑选一件物品模拟这个声音。
所有孩子都挑选完毕之后,宁又声让大家自行实验。
但为了听到自己手里物品的声音,她宣布了一个规定:“在找到这个声音之前,大家的嘴巴不能发出声响。”
正巧江聆路过,宁又声便把他喊进来做助教。
宁又声将剩下的道具一个一个摆到汤圆面前,轻轻说:“试一试吧。”
可惜汤圆听不懂自己的话。
她不紧不慢地拿出两个纸皮核桃,放在手里一捏,清脆的裂声钻进两人耳朵里。
汤圆缓慢举起手,拿着木鱼在桌上敲了敲,瞬间扔掉,肉乎乎的五官拧在一起,但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想象那样暴躁如雷,而是缓缓平静,继续抓东西试探。
汤圆最后摸到了没有一个人选择的芹菜。
“咔。”
她在拿着芹菜乱舞乱拍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发生方式——掰。
那一节课,她一直在掰芹菜,且自始至终没抬头看过宁又声一眼。
“咔。”
“咔。”
“咔。”
……
江聆看着一刺猬一蘑菇在那儿静静呆着,想着——果然是秘密武器啊。
宁又声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到陈婧身边,向她说了自己的发现,又说了要劝院长同意自己对汤圆进行特殊引导治疗的事情。
陈婧说:“你一不是汤圆的父母,二没治疗师资格证,三在大会上当众跟她叫板,我估计这事悬……不过,汤圆确实比普通小孩对声音更加敏感,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陈婧突然一拍桌,吓到了身边正在清理桌子的清洁工:“哎呀呀,也许我们小汤圆会是个声音天才呢。”
宁又声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汤圆长大后的情景——坐在录音器前,手里忙忙碌碌,聚精会神盯着一段没有声音的视频。
正当汤圆把音频整理好给文件上锁后准备发送给客户的时候,一个声音袭来——“你好,我叫沃尔思Voice。”
她立刻摇摇脑袋试图清醒。
“不过,拟声师这行水又深又苦,汤圆还是继续当小孩吧。”她说。
陈婧问:“对呀,你为什么辞去了拟声师的工作啊?”
宁又声不止一次在这个问题上向她打马虎眼,这次也不意外:“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太累了,想换份工作。”
“你不必对我这么狡猾,还是先想想怎么说服院长吧。”
“我找帮手了。”
“谁?”
陈婧问完,江聆就走进了食堂,他双腿修长走路带风,一袭卡其色大衣搭配半框眼镜,宛若拍戏的演员一样,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宁又声下意识抬头,陈婧狠狠咬了一口裹满咖喱酱汁的鸡排:“哦,懂了。”
宁又声低头安静吃碗里的鸡排饭,没接陈婧的话茬。
她说:“宁又声,有这么高质量的相好,为什么不谈呢?我看江帅对你挺有意思的。”
宁又声右眼皮跳了跳,回:“你的脑子里除了谈恋爱能不能有点别的?”
“恋爱很美好啊,现在社会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不愿意结婚就算了,居然连恋爱都不谈了……社会有毛病了。”
宁又声用小拇指挠挠脑袋,想:明明是你有毛病了。
她打断了陈婧那略带老妈味的社会责任感言辞,回应道:“江聆是我们育苗计划的投资人,金主爹,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我是缺心眼吗?”
“假意掺真情哟。”
宁又声在心里发誓,不会再和陈婧聊任何跟江聆有一丝丝关系的事情,因为她的思维已经剑走偏锋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提醒陈婧:“爱情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不轻易相信别人,自然也不轻易相信爱情。”
陈婧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
……
宁又声有事没事就会到角落里找汤圆。
起初,汤圆还是只听负责她生活的护工姐姐的话,但现在,宁又声慢吞吞往她这里爬,背上插着红红的、让人垂涎欲滴的苹果。
她每次都会给汤圆带去不同的拟声道具——
锡箔纸、麦片、雨声布、泡沫纸……
宁又声发现了,汤圆喜欢雷、喜欢雨、喜欢潮湿的雪穗、喜欢温润的风……喜欢为了蘑菇生长和孢子远飞的一切声音。
宁又声教她声音,不仅教她声音。
还有故事。
下午。
“下雨天,小蘑菇生长,遇见来躲雨的小刺猬。”
“雨、蘑菇、躲……躲。”
江聆缓缓走近,盘腿在两人身边坐下。
“小狐狸见蘑菇很累,于是为它们撑伞,雨点打在伞上,滴答滴答。”
“狐狸,哒哒……哒哒哒……”
陈婧捂着嘴,有点含不住眼泪,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三人。
“小兔子也想进来躲雨,可是地方太小,它只能蹦蹦跳跳找另一处地方。小兔子踩到好多水坑,扑啦、扑啦、扑啦……”
“太小,跳……兔子……水、水哼……扑啦扑啦……”
她嘴上娓娓道来,手上用不同的道具分别模拟植物破土、小雨淅淅、雨点拍伞、踩水坑的声音。
宁又声的动作在江聆的眼中仿若意大利电影中的慢镜头。
他上电影鉴赏课的时候最烦这种浮夸的隐喻和矫揉造作的重叠,但现在,他渴望时光的细胞繁殖增生,最好是让宁又声……永远在这里。
不要再逃走。
汐城的秋天怪。
怪就怪在,雨会调戏天气预报;怪就怪在,想让它来时,它就会来。
汤圆慢慢走到窗户边上,抬头,圆溜溜的黑眼珠中倒映出飘飞的梧桐叶和雨丝。
汤圆支支吾吾说:“出、出门……水……”
宁又声在纪录片中得知,星星的孩子会重复进行一些行为,他们的联想能力是瞬间的,这时候,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宁又声故事里的那只小蘑菇了。
宁又声找护工要来儿童雨衣和水鞋,快速帮她穿好,自己没来得及穿护具就跟着汤圆晃晃悠悠的身子来到了草坪。
汤圆蹲在那里,伸出小手接雨滴。
【下雨天,小蘑菇生长,遇见来躲雨的小刺猬。】
【小狐狸见蘑菇很累,于是为他们撑伞,雨点打在伞上。】
“哒哒……哒哒哒……”
【小兔子也想进来躲雨,可是地方太小,她只能蹦蹦跳跳找另一处地方。小兔子踩到好多水坑。】
“扑啦扑啦……”
院长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注视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上扬。
有什么东西贴在嘴巴上。
咸的。
……
宁又声淋雨感冒了,在家里躺着。
陈婧需要代她的课,只能回家时顺路给她捎点苹果,顺便看看熟睡中的宁又声有没有踢被子。
陈婧一身灰白针织长裙坐在她床边,伸手探了探宁又声的额头,说:“看来汤圆身体比你好啊。”
宁又声的鼻子被堵住了,鼻孔用力往外出气,咕噜咕噜冒了个泡泡。
陈婧环顾四周,问:“没人来照顾你吗?叔叔阿姨呢?闺蜜有没有?男闺呢?”
宁又声翻了个身,说:“我父母不在了,平时也没什么往来的朋友。”
“又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习惯了。你走的时候帮我带一下门就好了。”宁又声声音黏糊糊的,下了逐客令。
陈婧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手里提满沾上雨滴的菜上楼的江聆。
江聆面上依旧秋风和煦,但温柔并没有落到眼底,他闻到陈婧身上那股隐隐的橙花香味,阴恻恻盯着她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
“陈老师,一下班就来看宁老师了?”
陈婧这个粗线条单细胞生物回答:“是啊,我看宁老师身边也没什么朋友,担心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就过来了。”
“真麻烦你了。”
“不麻烦。”
陈婧心想:麻不麻烦的,不是该主人说的吗?
江聆送走陈婧后,敲响了宁又声的房门。
里面的人虚弱地应了一声:“陈婧,不是说备用钥匙在地毯下吗?咳咳……”
江聆蹲下来翻出钥匙,“咔哒”一声推开门。
宁又声裹着毛毯从卧室走出来,软乎乎问:“你东西忘带了吗?”
江聆脱了外套挂在门口的挂衣架上,灰色的打底衣将性感的背肌和腰身显得一览无余。
宁又声站在他身后,伸手摸上他的腰尾,疑惑道:“陈婧,你怎么突然练这么大只了?”
“轰隆隆——”
雷声大,雨点也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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