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风南。
公告栏多了一张物业通知:外墙植物修剪,今日九点至十一点,六层外立面设脚手架。落款是一个规整的公章,语气很温和,却像把窗外那层最熟悉的叶影轻轻拿走。
我把通知抄进便笺,旁边写:叶影暂缺,屋里替位。
九点半,窗外响起金属的轻碰声。葡萄藤被一点一点收束,绿影从玻璃上撤走,墙面忽然空旷。罗莎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说:幸好我们把影先晒在纸上了。
我把那张蓝色日晒纸取出来,用透明薄袋装好,靠近窗边挂起。白叶在蓝底上很安静,不会动,却像一只把门按住的小手。顾节把计时器放到桌角,白噪音开到最浅一格:今天做验证,不走深。屋里潮够用。
我们照例坐下。摆针在掌心很轻。四拍吸,二拍停,六拍呼。第三轮开始时,屋里的声场落定,墙上的空白不再显得突兀。
槿槿。
她的声音从布里透出来,比往常更浅。
我在这里。
我不看窗,只让呼吸贴在摆针的幅度里。
今天没有活叶影。
我知道。我们把影放在纸上了。
她笑了一下,像玻璃上剩下一道极细的光:很好。影在纸上,身在屋里,路在脚下。
第四分钟,外面脚手架换位,走廊方向传来一阵更亮的风声。顾节立刻收回白噪音,报时:第四分三十,外风抬高。我的拇指按住指根,胸腔往下按半格。那阵外风很快退回去,屋里的潮也像把一张薄薄的布重新铺平。
第七分钟,计时器叮的一声。我们同时收住。屋子里安静到只剩锅的咕嘟和门缝很细的风。罗莎把手摸到蓝纸的袋沿上,轻轻按了一下:影在,够用。
中午,我把今天的记录写进归潮表:叶影替位。内容很短:日晒影挂于窗侧,作为屋内感官锚;时长七分钟;无越界征兆;当日不二次。合规窗口的柜员看了一眼,在“收”字旁压了葡萄叶的小章,没有多问叶从哪里来。
下午前台来了一位很年轻的姑娘,手里抱着一只灰色鹦鹉。她犹豫了一下,把预约单递给我:想学“十六步归路”,因为家里要换窗帘,房间会一时变得空。
我给她画了那张最简四点图:门口、灯旁、桌沿、抽屉,十六、三、半。她看着图,点点头,又把鹦鹉往怀里抱紧。临走时她问:今天风灰掉毛,是不是换季。
我笑:是。它也在把多余的东西收回去。
傍晚回屋,脚手架撤下,窗外的光重新贴在玻璃上。新的叶影还没长好,墙面的空白像刚刚洗过的布。蓝色日晒纸在窗侧稳稳挂着,白叶明亮,像在替真正的叶影守位。我们不再测试,只在屋里坐着。计时器不拨,白噪音不开。手掌按在胸口,数四二六。
我把今天又抄一遍:叶影暂缺,纸影在位。夜里如果怕,就看灯旁卡,再看蓝纸,再走十六步。七分钟到就收。
快要睡时,手机亮了一下。那位姑娘发来一张照片:她家灯旁也挂了一张蓝纸,白叶在暖光里像一小片安静的浪。她写:我照着图走了一遍,不害怕。谢谢。
我回:七分钟就好,不够就明天。
关灯前,我对屋子说:我在这里。
屋子像应了一声。窗下那一块空白并不空,纸上的白叶替它站着,门与椅子都在原位,且都不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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