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小会议室像一只被擦到没有指纹的盒子。
谢绝携物。桌上两杯水,一盏白到近蓝的灯,一本薄得像呼吸的口述册。
岑主任把章摆在一旁,语气平缓:只讲屋内,不涉风路。家务备忘先,归信签收后。你们随时可以说停。
罗莎坐在我右侧,围裙没有解,手指在杯沿上很轻地摸了一圈。顾节端正地坐在见证的位置,目光落在灯下那条最安静的线。
口述开始。
第一段,家务备忘。
她念得很慢,像把旧纸在桌面上铺平:
午后对窗,提醒她数呼吸。
夜里不走深,七分钟到就收。
风南时,屋可替海。
她紧张会把拇指按住指根。
叫她槿槿,她会笑。
鹦鹉枕在左侧,别压到翅。
锅的咕嘟、叶影、门缝的风,够用。
越界征兆,当日不二次。
每一句落下,纸与屋子里那些细小的声响都对了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往下按半格,像刚好坐回了椅子。
岑主任抬眼:以上条目,经当事人与照护节点确认。是否增补。
罗莎想了一下,补了一句:
她醒来会先去灯旁。若忘了,就看那张卡。
我点头。顾节在“见证”栏旁轻轻敲了一下桌边,像替这一句压尾。
第二段,归信签收。
她把另一页翻开,白光擦过纸边。
存放地点:6F,灯旁,抽屉上层。
内容限七十字内,不提海,不给方向,只确认位置,允许返回。
口述见证:照护节点在场,守门人在场。
撤回权常在。
岑主任念到最后一行时停了一秒:口述附注写着一句话,要问你本人。
她抬眼:这张归信,是写给哪一个“未来”的你。
我答:
写给会犹豫的那个。她来晚了,就在灯旁坐一会儿,我会等她。
罗莎把手背从杯沿收回来,拇指上的浅疤在灯下淡得像粉笔痕。她说:很好。等人也要有屋。
岑主任点头,把章压在“签收”格旁:已入档。
又把那枚葡萄叶章压回墨里,收起册子。她提醒:今日不上风路。你们若要把一句话落在屋里,回去写,不必在这儿说。
门开到半寸。走廊的风被门缝切成一条很薄的线,从脚边轻轻掠过去。
出门时,顾节没有说话,只把水杯往我这边推了一寸。我们在第三拱脚停了几秒,没看那边的风,只沿着穹顶下最稳的光往外走。
午后回到6F,屋里不开白噪,也有一层很浅的潮在墙面下缓慢地走。
我把抽屉拉开一指宽,三张小卡仍叠在回执上,蓝色日晒纸的白叶安静。灯旁那张归信露出一毫米角。
我把今天从口述里带出来的两句话写在屋里:
锅的咕嘟、叶影、门缝的风,够用。
若忘,就先去灯旁。
写完,指腹把纸边压平。罗莎站在窗前,看叶影在墙上挪半格,说:好。屋里知道了。
傍晚我去前台。第一位来访者是一位年轻母亲,她说昨夜按卡上的话做,七分钟就好。她把孩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让他听“这里”的声音。
我把“今日不上风路”的小纸条夹进她的预约夹里:不急。屋里做,够用。
夜里,楼体远处仍有很细的嗒嗒,像有人在把新的管道接得更稳。我不开白噪,只坐着。手掌按在胸口,四拍吸,二拍停,六拍呼。第三轮时,我在黑里轻轻说了一句:我在这里。
屋子像应了一声。
灯旁那张卡不发光,但我知道它在。家务备忘与签收落回纸上,屋里与纸对齐。门与椅子都在原位,且都不催我。
我在陆地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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