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船室走不通,躲在缝隙里目睹夏小颜离开后,夏听暮便重新走出来,蹲在巨大但破损的人类建筑物旁捏着小刀刨沙土。他记得刚有根被夏小颜踢飞的金属节肢落到了这边,足有人类小臂那么大,足够实验室那群看到新材料就豺狼一般扑上来、有时候甚至为了抢材料大打出手的人瓜分了。
夏听暮瞅瞅自己背包里的碎片节肢,又歪着脑袋回忆着被踢飞的那段节肢——像饱满的莲藕那么圆那么粗壮,一看就是这些碎片比不了的。
思及至此,他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嘿嘿,有点馋…
金属节肢在月光下发出鱼鳞般晶亮的光泽,夏听暮认真挖着土,时不时偏头躲过被他不小心带飞的土屑。挖着挖着,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滋啦声,像花朵绽放那一瞬间,用细微音采集器记录下来的声音。不过此刻出现的声音是连续不断的,令夏听暮想到了雪崩。
埋在土里的金属节肢正在慢慢失去光泽。夏听暮惊讶地瞪大眼睛,手忙脚乱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录像。可惜多数精良的设备都放在林弃北和颜夺那边,为了方便行事,这次行动他只带了些轻便的采样设备。
手机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中记录下金属节肢从遍布光泽到漆黑一片的过程。夏听暮戴上采样专用的类橡胶材质的手套,小心翼翼摸了摸变黑的节肢。
是硬的,的确是金属,与那些挥得张牙舞爪的金属节肢相比,却是少了几分活力。夏听暮遗憾地想,不知道颜色变化对他们的研究会不会有干扰。
他用绒布把这段节肢包裹起来,装进一个密封袋里,手指捏着密封袋这么一抖,上下两段隐藏在内的绳子便被抖落,他一边哼歌一边把绳子绑在自己身上。
楼梯看样子是没法走了。
夏听暮朝那段被金属节肢戳得乱七八糟东一个洞西一个坑的可怜残枝败叶撇去一眼。固定在水泥中的围栏摇摇欲坠,周边没有足够坚固可以用虎钩抓住往上爬的锚点。
那很遗憾了。毕竟从外面爬上去还得踹碎玻璃。虽然他不讨厌采集样本过程中遇到的挑战和危险,但他讨厌碎片,玻璃碎片会划伤他的脸让他流出血来。
夏听暮自言自语道:“小夏同学,看来这轮你运气不咋地,只能徒手爬外墙咯。”
他尝试给林弃北和颜夺打电话,一摸裤兜,手机已早就没电关机了,蓝牙耳机末端固定着线还好好缠绕在他脖子上,不过打了结,看起来就像一条变异的轻薄的笨得把自己绑在一起的白色小蛇。
有点好笑。
夏听暮因自己的脑补笑出声来。笑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候船室一层,显出一种类似典型恐怖片里寂静无人的氛围来。
夏听暮将虎钩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重新熟悉重量,接着他把手指舔湿立在空中感受风向和风速。
要是林弃北或颜夺有任何一人接到他的通讯,从上面掉一根绳索下来,他就不需要这么苦命复杂地艰难上爬了。
夏听暮认命地叹了口气,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二层的一个坑洞,睁着的眼睛露出平日掩盖在眼皮之下的橙黄色重瞳。
那个坑洞大小刚好能让虎钩卡住,如果顺利的话。
好在他出过那么多次采样任务,积累的经验和技术早已刻入肌肉,形成了永久性的下意识反射,区区一个上抛的动作早在采样任务中练习了实战了无数次,早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虎钩挂在坑洞里,受力稳定。
夏听暮将虎钩另一端的绳子缠在腰间当做安全绳,自己则换了双更厚的保护手套,就这样一脚一个洞,手掌扒拉着凸起或凹陷的墙面,空调管道是不得已而扒拉之的下下选。凸出一条缝的窗棱、镶嵌玻璃之前的细小缝隙…他在脑海里规划出一条完美路线,从第一层爬到第二层,撤下虎钩,往上抛,固定,继续往上爬;撤下虎钩,往上抛,固定,继续往上爬…
哦耶!恭喜小夏选手完美达到目标楼层!
夏听暮空出一只手抽出小刀钉到用橡胶粘粘的缝隙里,脚下黑色马丁鞋顶端伸出一块闪着寒光的刀片。他看准脚边被金属截肢们撞破的玻璃一脚踢过去。
哗啦啦。
碎片往里扑倒,溅起一阵灰尘。四周的景色无比陌生,是他未曾涉足的区域。
幸存者所剩无几,男人女人们惊恐地报团或独行,从行李中翻找出一切可能保护他们的武器:平板电脑被当成板砖使,钓鱼佬们的钓鱼竿被挥成耀眼的一片银色;网球被人攥在手里浸满汗液;就连花露水也被当做武器,用作对付灾难之下道德败坏之人的防狼喷雾。
“女士们先生们,”夏听暮依附在玻璃上,“怪物们似乎已经离开了,柏油马路畅通无比,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等到救援,请大家不要放弃希望!”
说完他背着捡回来的实验材料稳稳落定,朝向他投来目光的人群一点头,便迈开步子寻找组织去了。
先前他从南面的楼梯下去,穿过大门来到外面跟突然出现的戴着颜夺面皮的夏小颜到海边走了一圈。后来继续按这个方向行进,最后从外墙爬上来。
这里大概是北楼。夏听暮在拐角找到一张楼层平面示意图,中间有段被金属节肢戳破看不清路,不过还是能大概认出来朝南边的路怎么走。
“D1-4…”夏听暮抬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标牌,继续往前走。
位置应该…差不多了。
“小林…”他话还没喊完就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将他拖到一个末端封闭的狭窄走廊里。
“别出声,闭上眼睛,闭气十秒。”
是颜夺。
夏听暮放下心来,在他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他看到了从前方不远处缓缓升起的一段金色节肢,它们簇拥在一起,看起来不像一把滑稽的筷子,反而像是一座坚固的碉堡。
颜夺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腰,几乎是拖着他后退。
不对。
夏听暮想,他分明,在平面图上画着,这后面分明是一堵墙!是死路!
颜夺要退到哪里去?林弃北呢?她还安全吗?
冰冷的墙面越来越近,在他的估算下,颜夺的后背应该已经贴上墙面了,可是颜夺还在后退。夏听暮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也贴上了墙面,身后温热的躯体被瓷灰和水泥取代。他又想到了跟颜夺共用一张脸的夏小颜。
?!
颜夺该不会是藏在人类之中的间谍吧?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是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把自己杀死吗?因为他已经发现了金属节肢的攻击对自己无效?!
夏听暮眼睛睁得大大的,橙黄色的重瞳因为惊慌和不解,从眼皮之下跑了出来,紧紧挨在宝石红的眼珠旁边,像一个倾斜的葫芦。
身后的水泥如同活物一样蠕动着,从四面八方奔来,要把他溺毙在里面。鼻子被堵住,眼睛里好像也钻进了沙土…
小夏同学的一世英名难道要毁在这个人类叛徒的手里吗?
他闭上眼睛,安静等待死亡。
周遭寂静,除了水泥蠕动的声音就再听不到其它。忽然,有人啧了一声,扣在他腰间的手扭动腕部让夏听暮被迫转身。
他依然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
一片寂静中,面前的水泥染上一丝温度,似乎有个人凑了过来,用一个湿热的东西触碰了他的唇瓣,又用手完全盖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泥沙带来的不适感减弱了。储存在肺里的氧气逐渐消耗,血液中二氧化碳的含量不断上升。
唇与唇相碰,对方伸出舌尖撬开了他的唇瓣,伴随舌尖一并渡入他口中的,还有新鲜的氧气,让他几近冻结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
夏听暮睁大了眼睛,睫毛从颜夺手心滑过,他感到那只手立刻颤了一下。这一松就被流沙找到了空子,它们偷偷钻进来,就像水下密封的车窗破开一条缝。
颜夺立刻收手,重新自他太阳穴擦过来,紧贴着他的皮肤、按压他的眼睛,为他重新隔开一点干净的、没有泥沙侵扰的空间。
这个人,难道是在救他?
唇瓣被放开,片刻后重新贴了上来,舌尖轻车熟路地滑进去,努力不触碰到他口腔内部的皮肤,只是为他输送氧气。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可能是五秒,也可能有一个小时那么长。夏听暮仿佛四感尽失,只剩下口腔里被颜夺不小心用舌尖碰到的地方充满异样仿佛有无数小蚂蚁在爬。
泥沙如潮水般褪去,颜夺终于放开他,放开他的眼睛放开他的鼻子,最后放开他的嘴唇。
两个人站得很近,唇间勾出一抹暧昧的银丝。颜夺伸手在他唇瓣上抹了一把,吓得夏听暮猛地后退一步,正好撞在墙面上,疼得他没忍住嘶了一声,眼角浸出泪花。
撞到麻筋了…好难受…
他隐约听到颜夺的笑声,又好像没有。颜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水果味,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水果,可能是他牙膏或是洗发液的味道。夏听暮紧贴墙面站着,砸吧一下嘴。
嗯…这回好像是水蜜桃味的…
他猛地回神,靠,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夏听暮伸手想给自己一巴掌,被颜夺攥住手腕。
“怎么了?还难受么?”颜夺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语气听上去既担心又着急。
夏听暮立刻抽出手腕,几乎要缩到墙角,他低着头,磕磕巴巴道:“没…没事…没事没事…”
颜夺又要来拉他,他立刻弯着腰从颜夺手边逃走了。从颜夺的包围圈里逃出来后,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说:“害,你说这都啥事儿啊…哎呀,这个墙真不错,嗯,很光滑,很干净…话说小林姐呢?她还好吗?她在哪里?这是哪里?我们要怎么出去?”
颜夺朝他走近却没有说话。就这样一人进一人退,最终夏听暮再次被逼到墙角,还被颜夺预判了动作干脆一记擒拿将他双腕别在身后,一条腿挤进他两腿之间扣着人,逼得他只能踮起脚尖点地,努力不让颜夺的膝盖与自己亲密接触。
颜夺凑近他耳畔,下巴擦过他的肩颈,呼出的气打在他耳朵上,刺激得让他打了个冷战。
夏听暮干笑两声:“颜学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颜夺轻笑一声,随即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不是故意要把舌头伸到你嘴里的,”
夏听暮:!?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求求你闭嘴吧,闭嘴吧学长,闭嘴吧好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
水蜜桃味…
这关过不去了…夏听暮第一次感到崩溃,他再也不要吃水蜜桃了!
颜夺继续说,“方才情况太紧急,这层楼的危险还没消除,你也看到了,前面那个怪物不知道是什么。因为周围没地方能躲,我只好出此下策,用我的能力把你圈进来。我不是叫你闭气闭眼了吗?为什么不听话?”
你忽然来这么一句谁会听你的话啊!不把你当成坏人反杀了就已经很好了喂!
夏听暮猛地仰头,回头想说话,却被颜夺伸手按住他后颈,让他只能顺着力度把额头放在墙面上。
“你可能猜到了,我的身份有点特殊,我不是这个星球的人。”颜夺用平静的声音丢下一颗深水炸弹。“不过我对人类没有恶意,除非他们先动手,否则我不会反击。所以你可以放心。”
说完颜夺松开他,伸手熟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退后一步让夏听暮转过身来。
“你…”夏听暮张了张嘴。
“没关系,我还是你颜学长,这点永远不会变。”
夏听暮真情实意疑惑道,“你不担心我把你的身份告诉别人、通知研究院的人把你抓起来吗?”
这个颜学长怎么笨笨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该不会又是冒牌货吧?
颜夺苦恼地捏了捏耳垂,“这样啊…确实很难办呢…”他上前一步,梅开三度把夏听暮逼到墙角。
颜夺胸有成竹地开口,“不过嘛,我肯定会做好保密措施的呀~毕竟除了你颜学长我,还有谁的代码既写得简单又能完美实现所有功能,因此,深——得——你——心——呢?”
夏听暮瞳孔地震,他第一次发现颜夺这个人这么不正经,说话就说话,咬字那么奇怪干什么,说得像他们之间存在什么不正当关系不正当交易一样。一句保密措施被他说得跟避孕措施似的,这还是他记忆力那个成熟稳重禁欲偶尔幽默的颜学长吗?
颜夺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重新揽上他的腰,趁他没反应归来时嘴唇对准他的嘴唇碰了一下,用牙齿轻轻将他下唇咬出血来,又伸出舌尖舔干净。
“看着我的眼睛。”颜夺还是卡着他下巴,“告诉我你的秘密。”
血液是最好的媒介,比市面上现有的“真话水”更有效。
颜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问,没想到夏听暮还真有秘密。
“我的眼睛…跟别人不太一样。”夏听暮眼神失焦落不到实处,声音呆板无波,像是陷入了被催眠状态。
“眼睛怎么了?”颜夺伸手扒拉他的眼皮,被催眠状态下的夏听暮乖乖的,任他上下其手。
“我的眼睛,是重瞳。”夏听暮把橙黄色的眼珠露出来给他看。
“这算什么秘密?”颜夺问,“我有个…身份比较高贵的…呃…上级…嗯…朋友?听说他也是重瞳,我们这次来的任务就是要找到他,并把他带回家。这么说来你和他还挺有缘分的。”
仗着夏听暮清醒后会失去被催眠期间的记忆,颜夺懒得伪装,索性再多说了两句。
“OK,辛苦你了。”颜夺再次碰了碰夏听暮的唇,咬破自己的舌尖将血喂给他。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夏听暮才从那种恍惚的被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疑惑又谨慎地看着颜夺。
颜夺笑眯眯迎上去,“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的眼睛——”他隔空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橙黄色的,像日落时分的太阳,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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