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的狂喜与喧嚣，对陈谏（李维）而言，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那口强行咽下的污秽混合物，如同活物般在胃袋里蠕动、灼烧，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和**甜腻，不断冲击着他的喉咙。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擦了又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混杂在狂热的人群中，努力扮演着一个“激动过度”、“体力不支”的新信徒形象。阿泰那淬毒般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追随着他，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恨与厌恶。
烬导师似乎对“李维”的表现颇为满意，至少表面如此。他嘶哑地宣布了新“圣火之子”的诞生，并命令宋野君：“带他去‘静心室’休息，给他些‘安魂水’，让他好好感受圣火的恩泽。”
“是，导师。”宋野君面无表情地领命，上前扶住看似摇摇欲坠的陈谏。他的手劲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半搀半架地将陈谏带离了这间弥漫着血腥与狂热的“真理殿堂”。
所谓的“静心室”，不过是仓库旁边一个更小、更简陋的隔间，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破旧的木桶。空气里依旧残留着令人作呕的焚香味。
宋野君将陈谏按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草药味的黑色液体在一个破碗里，又兑了些凉水：“喝了它，安神的。”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陈谏看着那碗浑浊的药水，胃里又是一阵抽搐。但他知道这是“规矩”，也是“烬”的命令。他强忍着恶心，接过碗，屏住呼吸，一口灌了下去。
药水苦涩辛辣，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但诡异的是，胃里那股翻腾欲呕的感觉似乎真的被强行压制下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麻木的困倦感，仿佛灵魂都要被拖入泥沼。
“待着别动，等药效过了再说。”宋野君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静心室，并从外面挂上了一把粗糙的铁锁。
陈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药力带来的昏沉和身体内部的虚弱。他不敢真的睡去，强打着精神，计算着时间。他知道，必须在药效完全发挥前，找到机会离开。因为今晚，他还有另一个必须履行的“仪式”——向孙振东汇报。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外面信徒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似乎都各自散去或休息了。陈谏估摸着药效的高峰期已过，虽然身体依旧沉重麻木，但意识勉强清醒。
他侧耳倾听，确认门外无人看守（或者守卫已经松懈），便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物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信号发射器，用指甲极其轻微地按了三下。
这是紧急联络信号，代表“安全，急需撤离点接应”。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开锁声。宋野君再次出现，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药效差不多了？跟我走。导师让我送你回外围宿舍。”
陈谏顺从地起身，脚步虚浮地跟在宋野君身后。他们避开可能的耳目，再次穿过废弃的厂区，来到工厂外围一片破败的工人宿舍区附近。这里相对松散，监控也少很多。
“就到这里。”宋野君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四周，“自己进去，别惹事。”他的眼神在陈谏苍白虚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极其复杂的审视，但很快又归于一片沉寂的冰冷，仿佛筒子楼里的短暂插曲从未发生。他转身，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陈谏没有立刻进入宿舍区。他强撑着精神，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拐进一条堆满废弃管道的黑暗小巷。巷子尽头，一辆没有熄火的旧面包车如同蛰伏的野兽停在那里。车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
陈谏几乎是跌撞着扑进车里。
“砰！”车门迅速关上。
“怎么样？！”方源急切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和焦躁。车内弥漫着烟味和紧张的气氛，孙振东和王队都在。
“呕——！”回答方源的是陈谏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剧烈呕吐！
他扑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上，将胃里残留的、混合着血腥味、**味、草药味和之前那罐浓汤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
污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他吐得浑身痉挛，眼泪鼻涕横流，直到只剩下痛苦的干呕和胆汁的苦涩。
方源看着他惨不忍睹的样子，看着呕吐物里明显的暗红色痕迹和未消化的可疑粘稠物，脸色铁青，刚要习惯性地骂一句“废物”，却被那浓烈的气味和景象堵了回去，只剩下一句低吼：“操！他们到底给你吃了什么鬼东西？！”
王队已经戴上手套，迅速而专业地开始收集呕吐物样本，脸色凝重：“有血，不止一种……还有别的成分，**味很重。”
孙振东眼神锐利如刀，立刻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安全处03点呼叫技术支援中心和物证中心！对‘观察员’带回的样本进行**紧急毒理和成分分析！最高优先级！重复，最高优先级！”他转向方源，“立刻送他去**内部医疗点！洗胃，验血，全面检查！快！”
面包车引擎低吼着，撕破夜幕，驶向秘密医疗点。
经过医疗小组近两个小时的紧急处理（洗胃、催吐、大量补液、生命体征监护和初步化验），陈谏体内大部分污秽物被清除，暂时脱离了急性中毒的危险，但身体极度虚弱，精神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躺在医疗点简易的病床上，脸色灰败，闭着眼睛，仿佛连呼吸都耗尽了力气。初步的毒理快速筛查结果令人心惊——镇静剂、致幻剂成分，多种人血来源，还有未知的重金属残留！
孙振东和王队看着报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这群疯子！”孙振东一拳砸在桌子上。为了安全和让陈谏恢复体力，他们决定连夜转移到城市另一端一家不起眼的快捷酒店暂歇。
酒店房间狭小简陋，两张白色单人床占据了大半空间，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薰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的淡淡霉味。
极度的疲惫、药物残留的昏沉和紧绷后的虚脱感像山一样压下来。陈谏几乎是扑向靠窗那张床的，身体接触床垫的瞬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意识迅速沉入黑暗的深渊。
这一觉，他睡得昏沉而漫长，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暂时遗忘。
直到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像冰冷的探针扎在他眼皮上。陈谏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他揉着眼睛坐起身，视线聚焦的刹那，心脏猛地一沉，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攫住！
就在他昨晚躺倒的白色床单上，靠近大腿外侧的位置，赫然印着一大片不规则、已经干涸变成深褐色的污渍——是血！一定是洗胃或抽血后的针孔渗血，或是仪式上小指伤口在挣扎中裂开，他自己在极度疲惫和药物作用下都未曾察觉，就这样蹭到了酒店的床单上！
“卧槽……”陈谏低咒一声，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冷汗再次渗出。
“醒了？”方源的声音从洗手间门口传来，带着刚洗漱完的水汽。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目光随意扫过房间，然后猛地定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片刺眼的深褐色污渍上。
“陈谏。”方源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荒谬的、即将破财的肉疼，“你他妈……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谏心头狂跳，嗫嚅着：“我…我没注意，可能是伤口……”
“没注意？！”方源几步跨到床前，指着那片污渍，胸膛微微起伏，“这么大一片！这是血！大哥！你猜猜现在收拾房间的保洁看见这个会怎么想？！我们他妈开的是标间！两张床！干干净净！然后你这张上全是血！你猜保洁和前台会不会以为咱俩昨晚在房间里玩什么见不得光的暴力游戏？别人误会咱们两个在房间里干什么事了呢？！”最后一句几乎是吼了出来，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即将损失钱财的暴躁。
陈谏的脸“唰”地红透了，尴尬和愧疚让他无所适从：“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赔，赔钱就是了……”
“赔钱？！你说得轻巧！”方源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眼神刮过那片碍眼的血迹，最终定格在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洗手池上。
他猛地拉开床头柜抽屉，抓起那块酒店免费提供的、包装简陋的白色小香皂。
“现在！洗！能洗掉一点算一点！少赔一块是一块！”他冲到洗手池旁，拧开冷水龙头，粗暴地将床单那一角猛力扯下来按进水池，拿起香皂对着血渍就开始用力地搓！用力地揉！
他的手背上青筋绷起，动作带着一股子狠劲和急迫，仿佛在和那顽固的血迹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白色的肥皂泡沫很快涌起，裹着褐色的血渍，但在反复大力搓揉下，那片深褐只是晕开、变淡了些许，顽固得像镶嵌在布料纤维里的烙印。
方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与其说是跟血渍生气，不如说是在跟即将损失的钱包较劲，以及一种对留下任何“引人注目”痕迹的本能厌恶。
陈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方源弓着背、奋力搓洗的背影。水声哗哗，泡沫翻涌，那块小小的香皂在方源手里都快捏变形了。
看着那泡沫、水声、方源使劲搓洗的、微微晃动的背影……
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撞进陈谏的脑海——是实验室！洁白的实验服！
初中化学课上，他不小心打翻了一瓶紫红色的高锰酸钾溶液，污渍迅速在实验服上晕开！旁边一个身影（记忆模糊，但感觉无比亲近！）
焦急地抓过肥皂，像方源现在一样笨拙又用力地搓洗着，却徒劳无功！*
周围响起压低的笑声和某个熟悉嗓音带着戏谑的解围：“傻不傻，用啥肥皂啊！**用盐酸呀！*高锰酸钾遇盐酸就褪色了，课本上都写着呢！”
那句记忆中的解围戏言，那句当年被很多人奉为“万能神器”的初中化学梗，在这一刻，在这个弥漫着劣质香薰和方源暴躁气息的酒店房间里。
在看到方源那副和记忆中某个画面莫名重合的、跟污渍较劲的背影时，陈谏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未经思考的笃定：
“用盐酸呀。”
话音刚落，陈谏自己先是一愣。
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水。
正在奋力搓洗的方源猛地停止了动作。他的脊背瞬间绷紧了，像一张骤然拉满的弓。那搓洗的声响和水流的哗啦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凝固了有几秒钟。
方源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他拿着那块被捏得变形的香皂，白色的泡沫顺着他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指往下滴落。
他的脸上沾了几点飞溅的泡沫，眼神却像被冻住一般，死死地盯着陈谏。
那眼神极其复杂，陈谏从未见过——里面有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被猝然刺穿的、深埋的痛苦和茫然？那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这愚蠢提议（在酒店没盐酸）的荒谬。
那眼神穿透了眼前惊慌失措的陈谏，穿透了狭小的酒店房间，仿佛撞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布满灰尘的盒子，里面封存着一段被刻意遗忘、却又刻骨铭心的过往。
“……”方源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灼烧着声带，却最终没能发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洗手池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珠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淌，那声音在此刻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倒计时。
一滴水珠从方源攥紧的指关节上的泡沫滑落，砸在水池边缘的瓷砖上，碎裂无声。
那片血迹依然顽固地躺在湿透的、被揉搓得变了形的白色布料上。而刚才那个脱口而出的“盐酸”，却像一颗无形的子弹，在两人之间，在那些未曾明说的往事上，打出了一个幽深而寒冷的洞。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香薰或血腥，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名为“过去”的硝烟味。不要用粗体字，然后去掉这个奇怪的符号，然后就是分段注意分段可读性要强的那种，就是每段要短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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