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谏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像是被那刑警的话从某种放空的状态中拉回。他往前走了几步,终于靠近了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焦黑扭曲的核心区域。就在他踏入那气味最浓烈范围的一刹那——
那股极其浓烈、如同实质的混合气味——蛋白质被高温彻底摧毁的焦糊、刺鼻的硫磺、还有那如同生锈铁器浸泡在血水中的铁腥血气——猛地冲进他的鼻腔,狠狠撞向他的大脑!
几乎是瞬间,陈谏的脚步如同被焊死在地上,整个人僵住了。视野里,那片扭曲焦黑的、本应是死物的燃烧残留印记,骤然“活”了过来!
它们不再是静态的炭黑,颜色猛地炸开、疯狂地旋转、扭曲变形,最终在他眼前坍缩成一个幽深、灼热、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
耳膜在鼓噪,但那不是现场消防水柱的喷射声,也不是人群的议论,是尖叫——无数重叠的、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混合着焚风般的高温、沉重铁器撞击的轰鸣和人类绝望到极致的嘶哑呐喊的尖叫!胃袋猛地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攥紧、狠狠地拧绞!
冷汗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内里的衬衫,四肢的力气被瞬间抽干,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骨髓深处的细微震颤,从指尖闪电般蔓延至全身。
他控制不住地弯下了腰,脊梁骨像是被那无形的漩涡硬生生抽走,整个人如同被钉在恐惧的十字架上,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嘿!陈谏!”一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手重重拍在他冰凉僵硬的肩膀上,“发什么呆呢?宋队那边等着呢!赶紧看看!杵这儿装什么……”方源后半句刻薄的嘲讽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他拍到的触感冰凉、僵硬,完全不似活人。紧接着,他看到陈谏猛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得如同被漂白过的纸,嘴唇毫无血色,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大小。陈谏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整个人向后仰倒——
“喂!你干什么?!”方源完全是出于本能地一把拽住陈谏的胳膊,防止他直接栽倒在地。
他近距离看到了陈谏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那双平时总是低垂或带着点疏离的眼睛,此刻里面只剩下巨大的、空洞的、仿佛刚刚从十八层炼狱最底层爬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根本不是面对一个惨烈现场该有的惊吓反应!这家伙……怎么回事?身体差到这个地步?有神经病?还是说……
他所谓的“工作经验”根本就是零,连这种场面都承受不了?联想到那份档案,方源心头掠过更深的鄙夷和一丝寒意:*果然是个废物!不堪大用!
陈谏猛地甩开方源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旁边的隔离带栏杆才勉强站稳。他大口喘息着,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在地。周围几个工作人员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人小声议论着“是不是中暑了”。
“我……需要……空气……”陈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不等方源回应,他就像逃命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向广场边缘,最终跪倒在花坛边的树荫下,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石沿,仿佛那是唯一能将他锚定在现实世界的东西。
方源愣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被甩开的姿势,掌心残留着陈谏衣服冰凉僵硬的触感和一丝粘腻的冷汗。他错愕地看着陈谏狼狈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复杂地变换着,错愕、毫不掩饰的鄙夷、一丝被当众“连累”的尴尬,以及……
在那鄙夷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不安悄然掠过心头。切,果然……废柴一个。烂泥扶不上墙!他在心底狠狠地、带着宣泄意味地唾骂。
转过头,对着旁边同样被这突发状况惊到、正皱眉望过来的老刑警,方源迅速挤出一个略带尴尬却又努力想显示自己“专业可靠”和“与那人不同”的优越感笑容:“不好意思啊警官,让您见笑了。这位'前辈'……唉,平时身体就弱,估计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心理素质也……实在抱歉,影响勘查了。”
而在几十米外的树荫下,陈谏正用尽全身力气抓着花坛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眩晕感像潮水一般一**袭来,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冰冷的石沿触感是此刻他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存在于现实世界的锚点。
然而,无论他如何喘息,如何用力眨眼,视野边缘那挥之不去的黑暗——那由尖叫、火焰和血腥构成的炼狱景象——却如同跗骨之蛆,怎么也无法驱散。那火焰……那绝望的呐喊……还有,就在刚才,在那片焦黑印记形成的恐怖漩涡中,一闪而过的、某种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几何结构的虚幻投影……
一个模糊而冰冷的、带着无尽绝望的念头,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砸向他混沌一片的意识深处:“蚀火……开始了?”
不远处,是喧嚣的现场和对他充满鄙夷的搭档方源。没有援手,没有理解,只有冰冷的现实和体内翻腾的、源自那个名为“秦教授”的实验室的无尽梦魇。手腕上那些陈旧的针孔疤痕,在冰冷的空气中,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陈谏在广场现场的突发眩晕,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市局和研究院内部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尤其在方源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下,“草包关系户”、“心理素质极差”、“连基本现场都撑不住”的标签被牢牢钉死。
方源觉得心头那口恶气出了不少,但对这个被硬塞过来的搭档和这桩注定棘手的“蚀火”案,厌恶感却与日俱增。和这样一个拖后腿的累赘一起查这种惊天动地又得罪人的案子?简直是晦气冲天!
陈谏对此沉默以对。他把自己关进资料室最角落的位置,像一台被遗忘在角落、齿轮生锈却仍在顽强运转的机器。
一页页,他近乎偏执地翻看着广场事件的现场报告、语焉不详的目击者证词、冰冷的尸检结果(死者最终确认为刘立,一个曾在某边缘研究所打杂、近期精神异常却无明确诊断的失意中年),还有从烧毁手机残骸中艰难恢复出的碎片信息。
他的目光,长时间地、近乎贪婪又带着痛苦地停留在那焦黑人形印记的多角度高清照片上。
那些扭曲诡异的纹路,边缘若隐若现的蓝白色火痕,每一次凝视都像有冰冷的针扎进胃里,勾起生理性的不适。
但更深层,一种更冰冷、更战栗的悸动在骨髓里蔓延——他似乎在捕捉一种……“模式”?一种超越常规认知的、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结构感。
“喂,陈、谏、前、辈,”方源刻意拖长的、充满讥讽的声调打破了资料室的沉闷。他将一摞厚厚的打印件“啪”地甩在陈谏桌角,激起一小片灰尘,“喏,你要的全市范围,过去三个月所有报失或异常发现的金属钛、锆、高纯硅粉等等特殊材料的记录。大海捞针!筛得我眼都花了!”
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陈谏,“我说,你看这些破铜烂铁有什么用?现场报告白纸黑字写着用了普通助燃剂!自燃?糊弄鬼呢!肯定是自制□□!”
陈谏头也没抬,苍白的手指却精准地点在报告内页的理化分析数据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普通’助燃剂,在特定高温下与尸体部分组织成分发生了无法解释的剧烈反应,形成了这些残留的晶状物。”
指尖移到一张微观照片上,那里清晰地显示着奇特的结晶结构,“硅酸盐基体、包裹着钛氧化物微晶,还有这种……未完全解构的、呈现有序层叠的碳结构……像不像某种人工合成材料在极端条件下的……失败品?”他像是在问方源,更像是在拷问自己脑海中某个模糊的影像。
方源一愣,下意识凑近去看照片。那结晶确实怪异,透着一股非自然的冰冷感。但他很快嗤之以鼻:“就算有点特别又怎样?顶多说明那疯子用了点奇怪的玩意儿**。现在关键是动机!动机!他死前喊的‘科学至上’是冲谁?那个‘真理之光’又是什么玩意儿?这都耗了一周了,屁进展没有!我看有些人就是故弄玄虚,想掩盖自己无能!”
就在这时,七组组长孙强和市局刑侦支队的梁副队长面色凝重地推门而入,沉重的脚步声像敲在每个人心上。
“情况有突破。”孙强声音低沉,带着熬夜的疲惫和紧绷,“梁队,你说吧。”
梁副队长将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一份厚厚的线报简报摊在会议桌上,手指重重敲击着桌面:“根据可靠线报和技术部门对死者刘立生前通讯、网络活动轨迹的深度挖掘,基本确认,他生前加入,或者说至少频繁接触了一个名为‘科学真理复兴社’的地下组织!”
“科学真理复兴社?”方源皱眉,“搞学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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