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志愿者后的第三天，卞瑜收到了分组通知。她被分到了第七网格组，负责阳光花园小区的物资配送和出入登记。通知末尾附了一个微信群二维码，群名是"H市青年突击队第七组"。
卞瑜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心跳比平时快了几拍。扫码进群后，她立刻点开成员列表——贺怀瑾的名字赫然在列，头像是一张P大的雪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发布于两周前："抗疫有我，青年先行"，配图是戴着口罩的自拍，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部分额头。
往下滑，一条发布于去年十月的动态让她的手指突然僵住——九宫格照片中央，贺怀瑾搂着一个穿白色毛衣的女生，背景是P大图书馆前的银杏大道。女生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正对着镜头比耶。配文只有一个月亮表情。
卞瑜迅速退出界面，仿佛被烫到一般。她早该想到的，像贺怀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只是当想象成为现实，胸口还是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因为他的女朋友和她不是一类人。
"叮"——微信群弹出消息。贺怀瑾@所有人："明天上午8点，社区服务中心集合，请各位准时到场领取防护物资。"
卞瑜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才慢慢敲下回复："收到"
清晨的社区服务中心门口排着长队，居民们间隔一米等待核酸检测。卞瑜提前半小时到达，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红马甲的高个子正在搭帐篷。即使戴着口罩，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背影——肩膀的弧度，后颈发际线处那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新来的志愿者？"一个女生走过来递给她一件红马甲，"我是第七组的副组长刘婷。"
卞瑜点点头，套上马甲："我需要做什么？"
"先去领防护物资，然后......"刘婷的话被一个男声打断。
"刘婷，3号检测点的试剂盒送到了吗？"
卞瑜的背脊瞬间绷直。贺怀瑾就站在两米外，手里拿着一沓登记表。他比高中时更高了，红马甲下露出深灰色卫衣的帽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
"这位是新加入的卞瑜，S外的大一学生。"刘婷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组长贺怀瑾，P大的。"
"你好。"贺怀瑾点点头，眼睛弯了弯，应该是在微笑，"今天你负责7栋的物资配送可以吗？"
"好。"卞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口罩遮住了她发烫的脸颊，却遮不住无处安放的眼神。她庆幸自己没有化妆，连眉毛都没画，刘海也乱糟糟的——这样他就更不可能认出她了。
贺怀瑾递给她一张表格："7栋有3户居家隔离的，需要送菜上门。这是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随时在对讲机里喊我。"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眼神陌生而礼貌。果然，他不认识她。卞瑜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
阳光花园7栋是一栋六层的老式住宅，没有电梯。卞瑜提着两大袋蔬菜爬上五楼时，防护面罩已经起了雾。501住着一对老夫妻，开门时老奶奶一个劲地道谢。
"姑娘，喝口水再走吧？"老爷爷递来一瓶矿泉水。
卞瑜摇摇头："谢谢爷爷，我们有规定不能摘口罩。"她在表格上打了个勾，"明天还是这个时间送菜来。"
下到三楼时，微信显示："7栋的志愿者请注意，302住户需要降压药，药盒照片已发到群里。"
卞瑜查看群消息，发现他还@了自己："药店志愿者十分钟后送到门岗，麻烦你等一下。"
"收到。"
等待的间隙，她坐在楼梯间休息，翻看着群聊天记录。贺怀瑾几乎每隔十分钟就会发一条工作提醒，语气永远沉稳有力。有人发了一张他搬运物资箱的照片，阳光下他的红马甲鲜艳得像一面旗帜。
卞瑜放大了照片。贺怀瑾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金色，口罩边缘露出一点青色的胡茬。她突然想起高中时偷拍的那些模糊照片，如今他就近在咫尺，却比任何时候都遥远。
药送到后，302的大叔非要塞给她两个苹果。"你们志愿者太辛苦了，"他隔着门缝说，"代我谢谢那个高个子组长，昨天帮我修好了水管。"
卞瑜把苹果放进物资袋，在群汇报："7栋配送完成。"
"来中心广场帮忙维持核酸检测秩序吧。"贺怀瑾回复道，"辛苦了。"
中心广场的队伍排了近百米。卞瑜负责检查每个人的健康码，一站就是三小时。午饭时间，志愿者们轮流到帐篷后吃饭。卞瑜领到盒饭后，找了个僻静角落蹲着吃。
"这里有人吗？"
她抬头，看见贺怀瑾端着盒饭站在面前。卞瑜摇摇头，往旁边挪了挪。两人间隔一米，各自埋头吃饭。
"你是S外什么专业的？"贺怀瑾突然问。
"英语。"卞瑜夹起一块土豆，"你呢？"
"还在综合学院，方向还没定。"他摘下半边口罩快速扒了口饭，"疫情期间在家上网课很麻烦吧？"
"还行，习惯了。"卞瑜盯着自己的饭盒，"你们P大网课平台稳定吗？"
贺怀瑾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几步外，背对着卞瑜。即使压低了声音，零星的对话还是飘了过来："嗯，我也想你......你家那边情况还好吗？......照顾好自己......"
卞瑜低头猛扒几口饭，突然觉得今天的菜咸得发苦。她迅速吃完，把饭盒扔进垃圾桶，重新戴好面罩回到岗位。
下午的工作更加繁忙。临近傍晚，突然下起小雨。排队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人试图插队。卞瑜正要去劝阻，贺怀瑾已经大步走过来。
"大家不要挤，保持间距！"他的声音穿透雨幕，"老人和小孩可以优先检测，请理解配合！"
一个没戴口罩的中年男子突然冲上前："我都排了两小时了！凭什么......"
贺怀瑾上前一步，挡在卞瑜前面："先生，请您冷静。如果急需检测，我可以安排您走快速通道，但必须先把口罩戴好。"
男子骂骂咧咧地推了贺怀瑾一把。卞瑜下意识抓住贺怀瑾的手臂稳住他，又立刻松开。这是今天他们唯一的肢体接触，隔着两层防护服和手套，几乎感受不到温度。
事情平息后，雨越下越大。
志愿工作持续了两周。卞瑜渐渐熟悉了流程，甚至能独自处理一些突发情况。她和贺怀瑾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工作上的必要交流不少，私人对话却几乎没有。
有时她会偷偷观察他工作的样子：核对名单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搬运重物时手臂绷起的线条，安慰焦急居民时温和的眼神。更多时候，她通过群消息了解他的动向——今天去哪个卡口巡查，明天要去接运防疫物资。
一个深夜，卞瑜躺在床上翻看突击队的工作照。群里有人发了贺怀瑾在仓库清点物资的背影，她鬼使神差地长按保存。相册里，这张照片和高中时那些模糊的影像形成了奇妙的呼应——都是背影，都隔着距离，都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高中同学群里突然炸开了锅。有人转发了一条朋友圈截图——贺怀瑾的女朋友作为哈尔滨抗疫志愿者代表上了当地新闻。照片里的女孩穿着防护服，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配文是"并肩作战，各自安好"。
卞瑜默默关掉群聊，继续整理今天的配送清单。上午的工作中，她主动承担了最远的8栋配送任务，避开了中心广场的集合点。
中午休息时，刘婷凑过来八卦："听说组长女朋友是P大中文系的系花，高中就是校花级别的。"
"嗯。"卞瑜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很配。"
"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刘婷挑眉，"群里女生都在讨论呢。"
卞瑜笑了笑："疫情这么紧张，哪有心思聊这些。"
她没说出口的是，那个女孩有着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明媚与自信——从照片里就能看出来。那样的女孩才适合站在贺怀瑾身边，像阳光与青松般相得益彰。
三月底，疫情逐渐好转。社区开始解封，有些大学还安排了返校，志愿者的工作也进入尾声。最后一天，大家在社区服务中心拍了合影。卞瑜站在最边缘，与贺怀瑾隔了五个人。
解散前，贺怀瑾叫住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今晚七点，我们线上开个总结会，团委会给大家颁发电子证书。"
志愿者们三三两两离开后，卞瑜留下来帮忙整理物资。贺怀瑾正在清点剩余的防护服，见她过来，抬头笑了笑："还没谢谢你，这半个月帮我们组解决了不少难题。"
"应该的。"卞瑜把登记表递给他，"7栋的王奶奶让我转达谢意，说你帮她孙子打印了复习资料。"
"举手之劳。"贺怀瑾接过表格，"对了，你是哪个高中毕业的？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卞瑜的心跳漏了一拍："实验中学，文科班的。"她故意含糊其辞，"可能在学校活动上见过吧。"
"原来如此。"贺怀瑾点点头，没再追问。
走出社区服务中心，春风拂面而来。卞瑜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就像疫情一样猝不及防地开始，又悄无声息地结束。他们一起工作了半个月，说过了好多句话，他好像仍然不记得她是谁。
回到家，卞瑜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字典，摸出装钥匙的信封。蓝色笔记本被锁了整整一年，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她翻到最后一页，在原来的文字下面添了一行新的：
"我们说话了，一起战斗过。他有了女朋友，很优秀，很般配。这样很好。"
合上笔记本，卞瑜没有重新上锁。她把它放回抽屉最深处，打开电脑开始写英语作业。窗外，春天的阳光洒满小城的屋顶，远处传来孩子们久违的嬉闹声。
疫情终将过去，生活还要继续。而那个曾经装满少女心事的蓝色笔记本，也许会成为她青春里最美好的秘密，永远定格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他们戴着口罩，为同一件事努力过。
我在努力回想20年初疫情开始的场景，但记忆真的不太清楚了，很多细节可能和当时的经历有出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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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样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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