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没什么特殊的,南茵依旧不肯交出蛛丽叶,员工们依旧勤勤恳恳工作,南青山依旧还在寻找线索。
值得注意的只有两条。
颜知文找到了“南茵”买主,南茵。可惜现在只能去她的墓前拜访了。是的,她死掉了,死于肺癌。比买卖记录更先搜索到的是她的死亡证明。
其次,根据厂家的供词,他们知道了构成“南茵”的三条底层代码。维持工厂运转,看到青山成长,记录蜘蛛终生。再加上两年南茵的记忆,组成了这个名叫“南茵”的替代品。
“你找到有用的东西了吗?”
“没有。”
“你在撒谎。”
崔郁沉和季礼都去工作了,但温松柏以病假的借口留了下来。他坐在南青山对面,和她谈话。
正常来讲这种与南青山交流的活动都是交给季礼来做,因为季礼和他认识的时间更久。不过介于他们太熟了,季礼总是半推半就的假装信任她说的东凑西扯的瞎话,这可不利于推动故事发展。
“我不勉强你。”温松柏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可是我们找到了你妈妈的踪迹,不想知道吗?”
如果崔郁沉在这里,他一定会对温松柏的话嗤之以鼻。是谁之前还在警示他不要使用诱导等手段来获取证据的。
“她就是我妈妈,你们所说的仿生人只是你们的猜测,而这个猜测是错的。她有血有肉,她是个人。”南青山和几天前的形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从一个可爱胆小的形象变成了一个死死护着食的守卫者。
“我手上有很多东西。你母亲的下落,仿生人生产的证书,工厂的停工文书,强制执行的特殊拘令。关于你母亲的东西我可以全部给你,你如果害怕接受真相的话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温松柏打开他随时携带的工具箱,挑出了一堆文件,呈扇形铺开,勾引着她的视线。
“你需要吗?”
南青山没有第一时间翻看那些文件,转而问他,“您要做什么呢?您在威胁我吗?”
她清楚,如果接下了这堆文件就变相的证明了她承认现在的“南茵”是仿生人的事实。不用考虑人道主义关怀,他们可以直接带走蛛丽叶。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未成年儿童不得与仿生人单独生活,“南茵”也不会留下。没有了厂长,还需要停工,这个工厂还会延续下去吗?她还有家吗?
现在“南茵”是她的母亲,蛛丽叶因为他们放置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也不会控制叔叔阿姨们了,他们的身体总会恢复好的。沉醉于虚假的现实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母亲……
母亲……
她最终也没能做出选择,声音凝滞在喉咙处,几度张开嘴却只能听见几声气音,含糊不清。
温松柏徒劳的等待了一会儿,将文件一一收起,“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随时找我。”站起身,随着咔嗒一声门响,他走出门外。
两步不到,他突然脚下一停。规律的脚步声从远处袭来,直至一定距离,不再移动。
“两位,有何贵干啊?”
温松柏抬起头,“南茵”与红姐站在走廊的尽头,与他遥相对视。
……
“你听说没?咱厂子要散了!”
午饭时间,一名员工坐在郑叔身旁,压低声音和他说着听来的消息。
“别瞎说话,厂子好好的散什么散。”郑叔把他挤开,专心对付盘子里午餐的吃食。
那人又挤过来,小心翼翼的拿手挡住嘴,“不好说啊。他们都能看出来最新入职那三人就不是专心工作的料,进来是别有用心的。说什么咱们之前那种打鸡血一样的工作状态不对劲是因为厂长养的那个蜘蛛。”
“蜘蛛,你记得不。跟碗大的似的那个。”他双手比成圈,绘声绘色的描述。
“记得,记得,那蜘蛛出什么毛病?”郑叔没把他的话当成事。
“那东西可邪乎呢。据说就是因为那蜘蛛他们才潜伏过来的,为了收了它,这不厂长都回来了吗。”他离近点,“厂长也危险了我跟你说。”
郑叔皱着眉看他,“你是最近精神了,没事咒什么厂长,人家给你工作,你倒反过来盼着人家出事。”
“呸。这叫什么话,我当时差点就饿死了,得亏厂长给我份工作,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了,咒她做什么。”他忿忿地白他一眼,接着带点悲伤的说。
“可惜这事似乎是真的,工厂里都传开了。说是咱们厂被隔壁厂举报了,厂里那个排污设施不合规定,厂长得去坐牢去。现在没动她一是因为那个蜘蛛还有点事没查明白,二是照顾青山感受。”
“照顾青山?”郑叔纳闷这是什么理由。
“你不记得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介于越来越低下的生育率,政府要保证每一位未成年人安全成长。其中一条律法就是,在无重大过错的情况下,坚持以最大的善意维护每一位未成年孩子的成长环境。那肯定不能把厂长随便抓了,本来就没了爹,再没了母亲不完了。”
“我估计啊,他们不太能把厂长真抓去做牢去,但是那个蜘蛛的事一解决,咱们厂肯定得遭殃。现在这年头真人找工作不容易啊,可惜了。我记的你还挺缺钱来着。”他闷闷不乐,饭吃的没滋没味。
郑叔想想家里面喜欢赌的败家子,把自己家里的东西败没了不说,妻离子散。还败他的家,给老伴气的整天泪如雨下又无可奈何。这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看他被要债的人打的遍体是伤。
老伴没过两年就死去了,他为了帮儿子还债在工厂里辛苦工作,还兼着晚上查寝的工作,就为了多赚点钱。早就觉得新来那几个不对劲,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真是断人命啊。
郑叔没回他的话,满脑子被工厂快没了的传言占据了理智,甚至不去辨认真假了。他还差一点就能还完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如果那蜘蛛没了就好了。他们证据链合不上就还得查,说不定能给工厂续续呢。”员工摇摇头。
“怎么可能说续就续,哪能这么简单。与其想这个,你还不如考虑考虑怎么找下家呢。而且谁知道真的假的。”郑叔泼了盆凉水,语气不善。
对,还不知道真的假的呢。低下头,他忽然意识到这点,开始在心中反复念叨,说服自己不要多想。餐具在餐盘上残暴地戳出了刺耳的声响。
“也是。”员工想想他的话,没再多说。
……
“证据链齐了?”
“齐了。”
“早知道‘南茵’记忆里有补全证据链的线索就不费劲和小姑娘沟通了。”崔郁沉活动活动筋骨,一脸后悔的说到。
“拜托,在今天之前谁能知道‘南茵’的记忆芯片里有线索,万一没有呢。”
“再者,还不是谢谢季礼这两天旁敲侧击,反复暗示大概率能够保住工厂,对于南青山来说知道真实母亲下落的重要性,还有法律的条文尚有缓解余地。要不然哪能说动他们。”温松柏打击了他的错误想法。
崔郁沉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话是这么说,看你好像很喜欢那位记者小姐啊。”
“我那叫欣赏,欣赏好吗。麻烦你用词精准点,会造成误会和不便的。对她的声誉不好。”温松柏强烈要求他更改用词。
朝远处看一眼,季礼和红姐正坐在一桌进行晚饭,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崔郁沉贱兮兮的长长的发出一声哦,尾音能拐出三个弯。“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温松柏不想理他。
“那么证据呢?为什么那只蜘蛛孜孜不倦的让他们努力工作,图什么?”崔郁沉识趣的换个话题。
“说起来你可能觉得离谱。”他组织了下措辞,成功引起崔郁沉的兴趣。
“据‘南茵’所说,那只水蜘蛛让他们拼命工作的原因可能是观察他们织的布。”
“这是什么操作,嫌自己织的网丑啊。”
“嗯。”
“啊?”
“‘南茵’说,他们工厂的布因为产品质量好,服务态度好,收获了大批的客源。丝布艺术节的参赛人员都喜欢用他们的布作为创作基础材料。因此他们的工作状态和收入也很稳定。不过因为制作的都是素色布匹,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得过奖。”温松柏说。
“而有一次,南茵看着收到的订单和手边的宠物,突发奇想,和水蜘蛛打趣到,‘如果由你来织成一匹布,是不是会得到艺术节的冠军呢?’她本是无心之言,但那只水蜘蛛听进去了。它想让主人开心,但不明白布的样式,所以它影响员工持续工作以生产源源不断的布来供它学习。”
“我该说这只蜘蛛很有上进心吗。”崔郁沉被这理由震撼到了。
温松柏耸耸肩,和他说到,“甚至这只污染物能诞生的原因也很有意思。记不记得季礼曾说她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一封举报信?”
“是啊,跟举报那人有关系?”
“呵,有关系。隔壁工厂给的举报信。”他发出一声鄙夷的轻笑。
“早在八年前,南茵看着失业人员又一次在街上游行抗议起了恻隐之心,她打算办一家全人类的工厂。考虑到黛城的衣服与布艺品远近闻名,她从舟清买下了一处别人卖出的旧工厂地址。”
“正是隔壁工厂卖给他们的,在有了更大更完善的工厂设施后他们就把原地址抛售了,南茵与他丈夫第一次办工厂没能看出问题,就这样被忽悠着签下了合同。此后由于招收员工,救济底下人的生活,一直没能腾出时间和金钱来改造,而前来检查的机构人员实则消极怠工,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打上了合格,这事就一拖再拖。”
“五年后,南茵的丈夫去世,她从他手里接过了这只水蜘蛛的饲养。工厂生意越做越好,隔壁工厂坐不住了,派了个员工潜伏进去,和南茵打好关系,借着帮她换水的名义每次换水前都把那只蜘蛛放污水里涮涮,让水蜘蛛萎靡不振,企图用对水蜘蛛的关心让南茵减少对工厂的治理用心程度。”
“污水排放处离海又近,不可避免的带上一点辐射,水蜘蛛就这么成了污染物。”
“哇……”崔郁沉相当艰难的从脑子里搜刮语句,“这真是……好恶毒的商战。”
“仿生人呢。怎么冒出来的,我记的不可以根据真人定制吧,尤其是植入记忆这个环节,违法了吧。”
“一年前南茵突然病倒,检查后是癌症晚期。自知时日无多,因为不放心南青山和工厂,她去黑厂定制了一个翻版的自己来继续工作和照顾孩子,由于技术不够只能植入她最近两年的记忆。也是因为这个回来第一天就暴露了。那个黑厂已经被查办了。”
“哦,那还有……”
“别问了,晚饭快吃不完了。记着明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不就得了。”温松柏制止了他继续发言的嘴。
“行吧。”崔郁沉不再说话,三两下吃完了盘里的饭菜。
没有注意到,在最后一句话时有人举着餐盘从他们的后边走过,悄悄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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