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日，沈棠在急诊室的白大褂永远沾着消毒水与血腥气。当担架床撞开手术室门时，他的手指还悬在医用镊子上方——那是个面色青灰的年轻人，腹部枪伤处洇开的血迹中，混着半枚沈家药铺特有的朱砂印。
"沈医生！他说...说要见沈家二少爷..."护士话音未落，手术室顶灯突然闪烁。沈棠握着手术刀的手顿住，透过玻璃观察窗，看见走廊尽头闪过沈清银灰色的衣角。当他追出去时，只在消防通道捡到半截染血的绷带，边缘绣着日本樱花纹样。
暮色压城时，商会千金周明宁的翡翠轿子停在沈府门前。沈棠对着铜镜整理领结，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冲下楼时，正撞见沈清慢条斯理擦拭指尖的茶水，周明宁捂着肚子面色惨白："沈二爷...这茶..."
"下人不懂规矩，把泻盐当糖霜了。"沈清将帕子甩在侍女脸上，目光扫过沈棠阴沉的脸，突然轻笑出声，"大哥不是要救人吗？还不快带周小姐去医院？"话音未落，沈棠的拳头已擦着他耳畔砸在立柱上，震落满梁浮尘。
深夜，沈棠在母亲的旧梳妆匣里翻出褪色的海棠木簪。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沈清倚着门框，指间夹着未点燃的香烟："找这个？"他晃了晃掌心的怀表，正是沈棠前日遗落在书房的物件，"小时候你总说，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两人之间切割出明暗交界线。沈棠看着沈清眼底跳动的阴影，忽然想起白天那具尸体。当他开口时，声音冷得像浸过冰水："城西暗巷的枪声，和你有关？"
沈清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将怀表抛向空中，金属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大哥还是专心当你的白大褂先生吧。"转身时，怀表跌落在地，表盖弹开，露出内侧斑驳的刻字——"棠棣之华"，那是十年前沈棠亲手刻下的。
更鼓声惊飞檐下夜枭。沈棠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暗格里藏着的皮质日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海棠花瓣，墨迹晕染的字迹记录着二十年前的往事："清儿看见棠儿被野猫抓伤，竟抱着石块守了整夜...这孩子，日后怕是要为棠儿疯魔..."
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停在沈棠留学前夜。潦草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母亲说得对，我不该贪恋兄长的温度。可每当他叫我'清儿'，心就像被滚烫的药汁浇灌..."窗外暴雨倾盆，沈棠握着日记本的手剧烈颤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喘息。
沈清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惨白的唇畔。他盯着沈棠手中的日记本，瞳孔骤然收缩，突然冲上前抢夺。两人在满地狼藉中纠缠，沈棠后背撞上书架，古籍纷纷坠落。混乱间，沈清的额头抵上他的，滚烫的呼吸交织："哥...别看..."
惊雷炸响的瞬间，沈棠终于看清沈清后颈的樱花刺青。正要质问，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沈清猛地推开他，整理好衣襟时，管家已举着灯笼出现在门口："老爷在书房见日本商人，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沈棠躲在转角处，看着森田商会的代表捧着檀木盒走进书房。门缝里飘出森田的笑声："沈老板放心，这批盘尼西林..."话音戛然而止。他握紧拳头正要冲进去，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沈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枪口抵住他的腰。
"别去送死。"沈清的声音混着雨水灌进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会处理。"不等沈棠反应，他已转身冲进雨幕。闪电照亮他远去的背影，沈棠低头看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被塞了枚沾血的棠花纹样匕首，刀柄还残留着体温。
更夫敲过三更时，沈府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沈棠冲出门，正看见沈清被几个黑衣人簇拥着上车，后视镜里，弟弟的目光隔着雨幕与他相撞，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握紧匕首，在刀柄内侧摸到刻痕——那是个小小的"棠"字，被摩挲得几乎发亮。
回到房间，沈棠发现书桌上多了张字条，沈清的字迹力透纸背："别追查森田的事，保护好自己。"窗外，海棠花在暴雨中纷纷坠落，染红了满地积水。他将字条凑近油灯，看着火焰吞噬墨迹，忽然想起小时候，沈清总说海棠是世界上最烈的花，凋零时也要染尽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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