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灼烧，沈棠攥着被退回的手术排班表，指节泛白。玻璃窗映出同事们窃窃私语的身影，当他转身时，只捕捉到几缕飘进耳中的碎语：“听说他用的西药害死过人……”“沈二爷都发声明了，和沈家药铺划清界限……”
纸页撕裂声在寂静的更衣室格外刺耳。沈棠盯着报纸上那行铅字，墨迹未干的“沈氏药行与沈棠医生无任何关联”像道伤口横在眼前。金属柜门被重重甩上，他摸到夹层里藏着的棠花纹样匕首——正是沈清塞给他的那把。
暮色漫进沈府时，沈棠推开了弟弟书房虚掩的门。檀木书架后暗格的锁孔还泛着新鲜的铜绿，他屏住呼吸转动机关，皮革封面的日记本滑落掌心。泛黄纸页间，革命传单与森田商会密函交错叠放，最新一页写着：“必要时，以沈棠为饵引开森田注意……”
脚步声从回廊传来，沈棠迅速将日记本塞回暗格。沈清倚在门框上，银灰色长衫沾着码头特有的咸腥气，指尖夹着未点燃的香烟：“翻别人东西的习惯，哥还没改？”他扬了扬手中的请柬，“明晚商会晚宴，需要你配合场戏。”
水晶吊灯在宴会厅投下细碎光斑，沈棠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微微发颤。沈清揽着他肩膀的力度大得近乎惩罚，西装下的体温透过布料灼烧皮肤。“周会长不是怀疑我们走私药品？”沈清的呼吸扫过耳畔，“看着我的眼睛，说那些药是你从日本带回的私人研究样本。”
镁光灯突然亮起，记者们的镜头对准兄弟俩。沈棠对上沈清眼底翻涌的暗潮，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这批盘尼西林，是我用于医学研究……”掌声中，沈清的拇指摩挲着他后颈，藏在袖口的棠花纹样匕首轻轻抵住他腰间——威胁与保护的界限，在此刻模糊不清。
深夜的沈府沉入寂静，沈棠假寐在书房沙发上。月光漫过窗棂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清的影子笼罩在他身上，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皱起的眉峰，在唇畔短暂停留。当温热的吻落在指尖时，沈棠突然睁眼，撞进弟弟骤然收缩的瞳孔。
“醒了？”沈清的声音带着夜色的沙哑，却没有退开的意思。他的手掌覆上沈棠心口，隔着衬衫描绘听诊器的轮廓，“哥知道吗？你心跳快得像受惊的兔子。”染着硝烟味的吻突然落下，沈棠挣扎间打翻茶盏，青瓷碎裂声惊醒了沉睡的海棠树。
暴雨在黎明前突袭，沈棠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医院传来噩耗：昨夜他主刀的伤员突然死亡，死因竟是药物过敏。握着听筒的手不住颤抖，他想起沈清书房里那本藏着密函的日记本，想起晚宴上那把抵在腰间的匕首。
雨幕中，沈棠冲进沈清的书房。暗格里的日记本不翼而飞，只留下半截海棠木簪。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墙上的泛黄照片——少年沈清戴着红绳，笑得天真烂漫，背后是盛开的海棠花。记忆突然翻涌，那时的弟弟总说：“哥要当医生，我就当最厉害的商人，这样谁都不敢欺负你。”
“找这个？”沈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晃着染血的日记本，“可惜来不及了，森田的人已经带着‘证据’去了宪兵队。”他扯开衬衫，露出心口未愈的枪伤，“哥，这出戏该进入**了——用你的自由，换沈家药行的安全。”
雨声吞没了沈棠的怒吼，他被沈清抵在墙上，感受到对方颤抖的指尖抚过自己后颈：“别怕，我会把你捞出来的。”冰冷的手铐扣上手腕时，沈棠听见弟弟贴着耳畔低语：“等我，就像小时候等我给你送糖糕那样……”
牢房的铁窗漏进一线天光，沈棠蜷缩在霉味刺鼻的稻草上。他摩挲着口袋里的棠花纹样匕首，想起沈清眼底的挣扎与决绝。远处传来隐约的枪声，混着暴雨敲打铁窗的声响，像首凄怆的挽歌。而此刻的沈清，正握着染血的账本，走向森田商会那扇雕满樱花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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