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诏书传到番禺县衙。
官差走后，姜至简捧着手里的诏书，心事重重。
“爹爹，您怎么了？陛下的旨意可有不妥？”姜柔止不解问道。
姜至简暗自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圣旨递给她，姜柔止打开看了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我失了圣心，遭贬谪至此，本以为要在此安度余年，不曾想，陛下还记得我。”姜至简一阵感慨。
“爹爹，这是好事，陛下能召您回建康，说明这心里还是记挂着您，只是爹爹如此刚正不阿，陛下被驳了面子，如今气消了，还是觉得爹爹甚是重要，这才急着召爹爹回建康。”
姜至简觉得心里不踏实，默默将诏书放下，“但愿如此，我身为人臣，又是陛下的老师，确实太过于直言不讳，常常得罪于人不自知。”
“记得爹爹说过，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爹爹多年直言不讳，爱憎分明，陛下觉得对自己江山稳固有大益，而后陛下爱子更甚于爱百姓，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①
姜至简又叹了口气。
“陛下曾问我，三位皇子中谁更胜任储君之位，而我写下的名字乃二皇子宗隐。”
姜柔止睁大双眼：“爹爹？”
“大皇子宗泰性情狠厉，三皇子宗湛空有一副仁义心肠，却实在天真，只有二皇子宗隐性情平和，又深谋远虑，不仅有才干，更重要的是心系天下百姓，宠辱不惊。”
“爹爹对几位皇子甚是了解。”
“只是陛下心中更看重和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姜至简有些感慨。
“爹爹，您不仅推崇二皇子为储君，女儿还执意要和太子退亲，这陛下心中定然不舒服。”
“圣意难揣度。”
“爹爹，诏书让咱们即刻回建康，也容不得我们有任何异议。”姜柔止看着诏书，也有些担忧，前路迷茫，她和太子退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父亲重回建康，往后面对太子也颇为难堪。
“只能如此，走吧······”说罢姜至简便回屋收拾东西了。
姜柔止贪恋地看着这古朴的小院，四季常绿，单看这院里的景致，真难看出这是什么季节。
“姑娘，咱们收拾收拾，该上路了。”南书从屋里背着行囊出来。
“好。”姜柔止抬起头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空，心里头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上了马车，才发现护送他们的竟然是禁军副统领，外头一行禁军神情威严，让人生畏。
“我们不过是回建康复命，怎敢劳烦将军亲自护送。”姜柔止看着这阵仗甚是不解。
“姜姑娘，这是末将的职责。”副统领一脸正色。
言风扫了一圈四周，感觉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做好防备。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
“姜夫子！姜夫子！”马车外传来孩子的声音，姜柔止掀开帘子，看到是小慧和冼阿花正在路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停一下。”姜柔止掀起帘子。
“姜夫子！娘亲送给您的。”小慧把一个精美的香包递给姜柔止。
“这是什么？好精致的刺绣。”姜柔止拿在手里细细欣赏。
“这是娘亲连夜绣的，这里头是娘亲采的香料，有驱虫的功效，娘亲知道姜夫子招蚊虫。”
姜柔止把香包系在腰间。
“姜夫子，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您了。”小慧依依不舍。
姜柔止揉了揉她的头，“有缘定会再见。”她示意南书把小桌上的书拿过来。
“姜夫子，娘亲一直很感激您。”
姜柔止把书递给她，“这是一本《三字经》，上头的字你都认识了，自己闲时可再认认。”
“姜夫子······”小慧紧紧抱着书，一脸不舍。
“姜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该赶路了。”禁军副统领出言提醒。
马车缓缓往前行，冼阿花牵着小慧站在原地，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这么好的县令老爷，铁面无私，怎么刚来又要走。”路人有些不舍。
“这好官不常在啊。”
“下一任县令又不知道该怎么样了。”路人摇摇头。
“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这能一样吗······”
马车刚出了番禺县，便看到有官差在张贴皇榜，姜柔止疑惑地想探头看清楚，禁军副统领催促赶路，姜柔止没看清，马车便驶远了。
一路风平浪静，回到建康姜宅。
姜宅已经被重新修整了一番，再回到这里，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却恍若隔世，院里的一草一木依旧，但失而复得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回到姜宅，禁军仍然层层把守在姜宅外面，姜柔止和姜至简越发感觉不对劲，言风假装肚子疼要出去看大夫，被禁军拦住，不让他们走出姜宅半步。
“爹爹，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姜柔止看着院子外面戒备森严。
“我不过是回建康官复原职，这皇上为何让禁军来护送，我都回来了，还让禁军把守在姜家，确实不知意欲何为。”姜至简也想不明白。
“圣旨到！”院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姜至简急忙换上官服，携姜柔止和家中奴仆前去跪拜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姜太傅姜姑娘进宫觐见。”
“臣领旨。”姜至简双手接过圣旨。
“姜大人，许久不见，您老风采依旧。”李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姜至简。
“李公公，您客气了。”
李公公摇摇头，“姜大人，您请吧。”他眼尾余光扫了一眼姜柔止，神色有些复杂。
长青殿。
姜柔止和姜至简惴惴不安，两人进入殿内感觉十分不踏实，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抵是患得患失，重获圣心，心境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臣携小女参见皇上，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姜至简和姜柔止跪下。
从姜柔止进入殿内的那一刻，宗湛的眼睛就牢牢盯着她的身影，她似乎瘦了，但容颜依旧那么清丽脱俗，小半年的时间，她好像更有魅力了，该死的魅力，他根本不能放下她。
姜至简和姜柔止跪了许久，皇帝仍未让他们起来，感觉奇怪，李公公急忙小声提醒皇帝：“陛下，姜大人和姜姑娘跪了许久。”
宗湛回过神来。
“平身吧。”他声音有些颤抖。
两人听到这声音，顿时大惊失色。
“陛下？”姜至简瞪大眼睛，不敢直视皇帝，刚站起来又立马跪下来。
“太傅，你们终于回来了。”宗湛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姜柔止。
宗湛身着龙袍，神情威严，他缓缓站起来，往殿下走。
他伸手要扶起父女俩，姜柔止握紧拳头，惊恐地看着他。
“柔妹妹，朕扶你起来。”他微微一笑，眼底热情似火。
“陛下？您······”姜柔止不敢伸出手，一时之间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场景。
“姜太傅有所不知，先皇不幸罹难驾崩，如今是皇太子继位。”李公公在一旁解释。
“先皇驾崩了？”姜至简又惊恐又不敢相信。
“是大皇子宗泰逼宫行刺了父皇，还意图谋权篡位，幸好被朕识破，否则这江山便落入一个弑君杀父的贼人手里。”宗湛的手仍未收回。
姜柔止扶着姜至简缓缓站起来。
宗湛的手僵在半空中，姜柔止青色的衣摆划过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宗湛心底开始兴奋，他摩挲着手指，似乎闻到了姜柔止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收起手。
姜柔止警惕地看着宗湛。
“太傅，如今召你回建康，是想让太傅好生辅佐于朕，太傅乃朝廷股肱大臣，又是文官之首，如今朝堂危机四伏，人心不齐，还望太傅不计前嫌才好。”
“陛下，老臣年岁已高，恐怕力不从心。”姜至简心里不安。
“太傅还在生父皇的气？”
“陛下，老臣岂敢。”
宗湛一挥袖子，坐上龙椅：“李公公，宣读圣旨。”
“是。”李公公拿出圣旨。
姜至简和姜柔止再次跪下，姜柔止有些烦躁，到底要做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乾坤定位，阴阳协和，内治乃国家之本。朕承祖宗之基业，思继统之重，必择贤淑以正宫闱，咨尔姜氏之女，温婉贤淑，诗书皆通，柔明毓德，有徽柔之质，兹仰承皇太后慈喻，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姜柔止呼吸一窒，僵在原地。
“陛下？”姜至简不敢相信听到话。
“有何不妥？”宗湛不以为意地靠在在龙椅上。
“陛下，我有先帝御赐的诏书，可婚事自了。”姜柔止十分震惊，他也在场，为何还下这样的圣旨？
“那又如何？现在是朕说了算，朕要立你为后，你就得听朕的！”他神色一冷。
“陛下！难道先皇御赐的诏书也不能作数吗？”姜柔止握紧拳头，全身微微颤抖。
“柔妹妹，朕是真心喜欢你，朕是天子，你做朕的皇后有何不可？你是觉得朕配不上你吗？”他站起来，神情激动。
“陛下，小女拼尽全力取得恩科会考榜首，所求之事不过是一个自由之身，陛下为何要如此逼迫于她？”姜至简怒目圆睁。
“此一时彼一时，朕才是当今天子，不要拿先帝来压朕！柔妹妹朕娶定了！”他咬牙切齿。
“陛下！这是朝令夕改！如此出尔反尔，难道就不担心这天下之人议论陛下？君子一言九鼎，更何况这是先帝的诏书！陛下当真要不仁不孝吗？”姜柔止愤怒道。
宗湛淡然一笑，丝毫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太傅，不日你便是国丈，柔妹妹，你便等着做朕的皇后，这天下所有，皆为你所用。”
“陛下？你当真要如此？”姜柔止感觉很绝望。
“朕是天子。”
“我不同意！”长青殿的大门被推开，太后风风火火赶过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宗湛不以为意。
姜至简和姜柔止跪下给太后行礼。
“我再不来，这天下都乱了！”她恶狠狠瞪了姜柔止一眼。
“母后！这是朕的事！”宗湛看到她对姜柔止不满，心情烦躁。
“你的事？你是天子又如何，你是我生的，你不认你父皇的诏书，也不认我这个太后？你当真要让天下人耻笑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才满意吗？”
“母后！我只想要柔妹妹。”宗湛态度依旧坚决。
“宗湛！你到底要如何？眼下危机四伏，你不把心思放在朝政之上，反而在这儿女情长，为的还是这个拼命要推开你的女人，你这是要气死我才肯作罢？”太后气得直拍胸口。
“母后······”宗湛看到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
“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如此着迷！真是一个红颜祸水！你是褒姒还是这西子！这般魅惑人心！”太后瞪着姜柔止。
宗湛不愿看到太后这样对姜柔止，他急忙护在姜柔止身前。
“母后，柔妹妹就是无可替代，母后若依了我这件事，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若不依我，我坐这龙椅又算什么数？”
“你这样对她，她又是如何对你？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你，强扭的瓜不甜！”太后苦口婆心地劝慰。
“母后！不要再说了，我说过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别的再无。”
“你······”太后气到站不稳，一旁的宫女急忙扶住太后。
姜至简和姜柔止面面相觑。
“来人，将母后送回寿宁宫，再请太医前去诊治。”宗湛硬着心肠说道。
“陛下，这是您的母后······”姜柔止于心不忍。
“来人，将他们送回姜宅，谁都不许出入，三日后便从姜家风风光光嫁给朕！做朕的皇后！”宗湛笑容开始疯狂。
“陛下！”姜至简和姜柔止无奈。
禁军统领进来带他们下去。
①出自《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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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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