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送梦苡棠回家，车厢里一路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有开口，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在沉默里蔓延。
车停在楼下，梦苡棠推开车门就往里走，背影绷得紧紧的，没有回头。燕飞望着那抹决绝的身影，喉头滑动，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唤出声：“苡棠……”
梦苡棠却没有转过身。她背对着他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垮着，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带着浓重疲惫的声音：“燕飞，我累了。”
“对不起……” 燕飞的声音有些干涩，顿了顿才续道，“你…… 早点休息。”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清楚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梦苡棠拖着一身疲倦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双臂紧紧圈住膝盖，下巴抵在微凉的膝头，眼神放空，就那么定定地盯着自己蜷起的脚趾头出神。
明明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落在她眼里，却漫长得像熬完了一整个春秋。
思绪一飘，梦苡棠盯着脚趾的目光渐渐失焦，心里的乱麻越缠越紧……
首先是燕飞。他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回来了，像颗石子突然砸进她平静了许久的生活。她总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他没有一声不吭地消失，如果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能有机会讲完，或许现在，他们之间早就不止 “朋友” 这两个字了。可现实里没有如果，只有他突然出现的身影，和她心里那片被搅乱的涟漪。
再就是恒雨。那个女人像阵突如其来的风，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视野，却又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恒雨的身影总在眼前晃，有时清晰得像伸手就能触到，有时又朦胧得像场抓不住的梦，可偏偏怎么都挥之不去，连带着她的心跳都变得不规律起来。
最后，是那场该死的闹剧。佐藤令后来倒是诚恳得很，红着脸认错，说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都愿意无条件补偿。可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心里那块被阴霾罩住的地方，哪是一句 “对不起” 就能轻易驱散的？那种被卷入漩涡的窒息感，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好在日子被各种琐事填得满满当当，人一忙起来，便没空想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所以没过多久，那些扰得她心烦意乱的事，竟也真的在她这儿慢慢翻篇了。
倒不是彻底忘了，只是像被暂时搁浅在心底某个角落，蒙上了层薄薄的尘埃，不刻意去拂拭，便不会再起波澜。
“欸，糖糖，” 正发着呆，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快的问询，“好些天没见你跟企划部那同学一块儿了，你们俩吵架啦？”
午餐时间一到，陈雨的思绪就飘到了那个总爱说笑话的男孩身上。以前他恨不得天天往她们办公室跑，要么拎着袋零食，要么凑过来讲个段子，热闹得很。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道身影就没再出现过了，办公室都显得清静了许多。
“可能是在忙吧。” 梦苡棠随口应着，其实要不是陈雨提起，她几乎都快忘了还有刘志明这么一号人物，语气里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淡漠。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给刘志明发了条微信，带着点玩笑的口吻【怎么突然销声匿迹了？】
过了十几分钟，手机屏幕才亮了一下，刘志明的消息跳出来，带着惯有的调笑【怎么？想我了？】
梦苡棠挑眉，指尖飞快地敲回去【是我对面的美女想你了。】
又等了几分钟，他才回复，语气里透着点不依不饶的揶揄【那你凑什么热闹？】
梦苡棠对着屏幕顿了两秒，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想了想，最终发过去一句简单直接的话【一起吃饭？】
【黑心的老板还没下班，走不开，哭GPJ，真心疼我就给我送份盒饭来，感激涕零 GPJ】
【瞧你出息的，等着。】
梦苡棠回完最后一条信息，跟陈雨一起去六楼吃饭去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的百鸣，处境相似年龄相仿性格又相投，所以虽然认识时间不算长，但是关系处得还挺亲密。
午餐结束上楼时，梦苡棠特意多带了一份工作餐。她没有在 23 楼下电梯，而是径直按了 28 层，刘志明在这层上班。
电梯门缓缓打开，梦苡棠刚迈出去就有点发蒙。这一层的布局和 23 层截然不同，走廊曲折，隔断林立，连标识都透着股陌生感。她凭着感觉转了半圈，别说刘志明了，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门都没找着，活生生把自己绕迷路了。
她气鼓鼓地拨通语音通话，刚接通就忍不住吐槽：“喂！你到底在哪儿啊？你们这 28 层是什么鬼地方？我转了半天跟走迷宫似的，连个入口都找不到！赶紧过来接我！” 语气里带着点被绕晕的委屈，还有几分没好气的催促。
“不行啊，手上这事正卡着，实在走不开。” 刘志明的声音带着点歉意，“你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我跟你说怎么走。”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啊！” 梦苡棠嘟着嘴，语气里满是无奈，“要不…… 你从电梯口开始说吧，我照着你说的走。”
她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打量四周。午休时间，走廊里的灯自动调至最暗，昏昏沉沉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隔断的轮廓。加上玻璃隔板上的百叶窗全关着，整个楼层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更别说找什么标识了。她站在原地转了半圈，只觉得眼前的走廊长得都一个样，愈发没了方向。
“右转。”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柔和里裹着几分低沉，像浸了温水的丝绒。
梦苡棠浑身一僵，猛地回过头，恒雨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脸上是惯常的从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恒，恒总……”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声音有点发紧。
听筒里还在传来刘志明的声音，浑然不觉这边的状况：“什么？你找到恒总办公室了？那正好，正对她办公室右手边的走廊拐进去，第一个开着门的大办公室就是我们这儿。对了，顺便帮我瞅瞅，那个黑心老板在不在……”
“黑心老板？”
恒雨的声音轻轻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情绪。她的目光从梦苡棠脸上移开，扫了眼她手里亮着通话界面的手机，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恒雨抬抬下巴，指了指自己，挑眉问道：“我？”
梦苡棠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挂断语音通话，手机差点没拿稳。她连连摆手，脸颊微微发烫：“不、不是的恒总，不是说您……”
恒雨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藏着几分探究，又像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了然，那目光落在人身上，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梦苡棠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再辩解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忽然觉得没必要了。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她以为不会再有太多交集、甚至快要被日常琐碎冲淡在记忆里的存在，却偏偏又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再次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刚才那点慌乱和窘迫，好像忽然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重逢盖了过去，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奇异的波澜。
血液里像是有股陌生的热流在悄悄翻涌，梦苡棠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薄红。她抿紧嘴唇，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恒总，对不起。”
恒雨没再多问，只抬手指指斜前方：“往前，右转。”
梦苡棠连忙点头，低着头往里走。她极力想维持脸上的平静，可脚掌落在地板上，却像踩在蓬松的棉花上，虚浮得发飘，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拍，每一步都透着难以言说的慌乱。
恒雨望着梦苡棠走进走廊的背影，眸色沉沉地凝了片刻，若有所思。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漫上来，悄无声息地席卷了全身。
她微微蹙起眉，心里掠过一个念头：那天的事，她到底还是受影响了，是受了伤吗？
另一边，梦苡棠将手里的盒饭往刘志明桌上一放，后背随意地靠在桌沿上，看着他对着电脑屏幕专注敲打键盘的样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吐槽：“上学那会儿也没见你这么用功，合着以前的劲儿都留着上班用了？”
刘志明这才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忙放下手里的资料，整个人像被抽去骨头似的瘫靠在椅背上，脸上写满了颓败：“我都快被这活儿折磨死了……”
梦苡棠扫了眼四周，办公室里几乎每个座位都伏着忙碌的身影，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透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劲儿。她忍不住白刘志明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嫌弃：“这忙着的也不止你一个啊，就你最矫情！”
刘志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声音有气无力的，像是被榨干了所有力气：“谁知道老板最近受了什么刺激，要求一天比一天苛刻，这方案改得我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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