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书院,老夫子早已过世,现在的院长是朝廷委派来的——或许我们应该叫他“流动院长”吧,因为所有地方的书院都归他管——是朝廷和地方书院之间的“媒介”。至于每个书院的二把手,便是老一代院长们指定的继承人了,所以北山书院现在的院长是他孙子。
老夫子在去世前将那二人住过的旧屋全部掀了,新建了一个微型四合院出来。房间更多,安全性更好。除了会永远空置两间屋外,其他房间都住着各地来的“特殊”孩子。
几个孩子还没去几天,刘敬浩就当上了隐形的“班长”——这个家伙在京城有小灶,所以比其他人懂得宽泛。这不,有个小职在身,让他心花怒放得很。而那三个则平平凡凡,如其他同学一般。对孩子们而言,当班上来了新同学后会觉得很新鲜,何况还是个学习好的。所以为了亲近那人,他们常邀他一起玩。
一个休日,几个同学又在屋舍外面的石亭等待。“瀚宇,一起去玩吧!”屋里,那人对瀚宇说。
“不去,我要煮饭。”瀚宇应道。
“煮饭?”敬浩惊讶,“你男孩子煮什么饭,月儿不是会做么?”
瀚宇没理他,意思是你自个去吧。于是敬浩又去到隔壁房间,看到了坐在门口抚弄针线的秋月。“月儿,”他说。“小米在干嘛呢?”
秋月抬起头来。
“……哦,我想约你们去玩。”
“不去,小姐要背书,不能打扰!”秋月应他。
敬浩看她严肃的神色,一点不带平素的温柔,便不敢多问了。大半天里,他和同学们闲逛打闹,也去饭馆吃了点心肉丸,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刘敬浩,你怎么啦?看着一点都不开心耶。”一同学对他说。
“我还有功课要做,所以心里挂着。”他答去。
“那些课程你不是都学过了么?”那同学又说。
“没有啦。”
日沉回到舍屋门口,他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好像在和小米讨论着什么。厨房里,石头和秋月正在做晚饭。
“爹,”他怯怯去到门口。“……嗯。”那人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句。
敬浩走进房间,看到父亲和小米正在描一栋房子的图纸,便定睛看去,“咦,小米,这不是高家的书斋吗?”
小米闻言对他笑来,“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然,我可熟悉了!”敬浩说,又问:“为什么要画这个?你们要干什么?”小米看向他父亲,又看了他一眼。
“爹,”那人立即凑去跟前。
“你爷爷要建一个新书斋,说是让你来画。你不在书院,我当然只有找小米了。”他爹应道。
敬浩知道父亲心里有气,便道:“……爹,对不起呀,最近我是有点贪玩……”又说,“不过爷爷既然让我来画,那肯定是我来的。”
他爹闻言又瞪他。“清叔,那我们吃完饭就去吗?”这时小米问。
“明儿早上去。”
“去哪儿?”敬浩立即问道。
“去干活。”
“不是……又捡牛粪吧?”
“差不多,都要做的。”
敬浩想着小米和月儿都是女生,才不会干那捡牛粪的事儿呢,所以他一点不信。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山后,他们去了一处空旷的园子。他看到石头从包里取出带有刻痕的线团,秋月则准备纸笔,小米跟着父亲四处看着。
来测量的。他想。“爹,那我做什么?”他立即跑去问道。
“你看着吧!”那人答他。
“……不就是贪玩了一点吗?”父亲这种冷漠嫌弃的态度让他抹起泪来。
“不,你不是贪玩,而是骄傲、虚浮。”清扬厉声道,口吻将怒气爆发出来。“若不是这些日子爹有时间看着你,还不知道你有这些坏毛病呢。”那人低下头去。
“清叔……”那三个立即为他求起情来。
“你以为你学的很多了,是吧?你以为那些石头哥哥没学过?小米和月儿不懂?他们都懂,就你一个人张牙舞爪的。”清扬又说。
“我错了!”那家伙落泪道。
“君子隐晦,当谦逊而踏实,这些你都没学到。”他爹说着,却从石头那里取过线图递给他,“来吧,跟爹一起测量!”然后又看向小米。“小米记录,石头去看着他,看他做的正不正确。”
“好。”
“好了,拉紧!” “垂直!” “留一丈出来!”……几个人便忙碌起来。
“爹,那这房子的图纸便是由我来画了,对吧?”测完后敬浩又问。
“你们几个商量着画。”清扬说。
“好吧。”
“清叔,那这书斋有什么具体要求呢?”石头问去。
“家里挤了,你们也不喜欢各在一处,”清扬说,“所以你二爷爷想给你们盖一所新的书斋。他知道你们在外面见多识广,就让你们画一个自己喜欢的。要实用,安静,周全。”
“知道了。”石头和小米听后对视一笑。
几个小人接着便按自己喜欢的样式画了开来,然后又凑在一起不停讨论——如当年那些人一样。图纸经过几番汇总修改和定型后,敬浩便正正规规描了一幅出来。
“奶奶,我爹在哪儿?”这日回到老宅,他看到院里的小溪便急急问去。
“在书房呢。”小溪应道。“饿不饿?”
“不饿。”他急忙跑去。
书房里的清扬听到声响,便知是儿子了。“爹,您快看看。”那人将图卷递给他。
“放着吧,我会看的。”清扬示意他将图纸放在桌上。“你爷爷也会看,不合适他会修改。”这时,敬浩才注意到桌上放了几沓书籍,看样子是父亲刚读过的。
他又打量了那满屋书架,“这是爷爷的书房?”末了他问。
“是啊。”他爹答道。“爹要在回去之前把这些书都看上一遍。”
“都说我爷爷是最聪明的人……果不其然!”他小人目光敬叹道。“爹,那我能来看吗?”
“当然。”
“嗯。”敬浩十分高兴,眼睛又发现了那书架顶层的一个木箱。
“那是什么?”他又问。
清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道啊,应是你爷爷重要的东西吧!”
这时新送茶水进来。“少爷,……小少爷也在。”他说。
“木爷爷,那个箱子里有什么?”敬浩立即向他问去。
木新看着它,“……哦,那是老爷小时候的玩具。”
“玩具?那我能看吗?”那小人大喜。
木新眨了眨眼不说话,眉宇一丝悲戚。清扬见状忙道:“去,你毛手毛脚的,把它弄坏了可怎么好。”
“不会的,我长大了。”
清扬看到木新点了点头后,便踩上凳子将它取下。“天哪,是鲁班锁!爹,是鲁班锁耶!”那小人看后大叫。
“是的,一共一百三十二块。”木新补充道。
“我有爹送的六十块都玩不过来,爷爷竟然有那么多!”那小人满眼诧异,一个一个拿起来看。
“……这是老爷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非常珍贵的。”木新又说。
“……木爷爷,那我能不能玩?”敬浩贪婪地看着它们。
“你爷爷同意你才能玩。而且,一点也不能弄坏。”清扬应他。木新点了点头。晚饭时间里,老太太看到女婿饭量小了些。
“清扬,你怎么啦?可是心里有什么事儿?”饭后小溪给他送去一些甜点。
“……二娘,我想过了中秋再回临安。我想和你们过一个中秋节。”清扬应道。
“……灾情没有理顺老爷是不会回的,所以他不会回来过中秋。”小溪说。
“是吗?”清扬有点惊讶。“……若是那般,我便回京城了。”
“我们都舍不得你,但也别误了自己的事儿。”小溪说。“听木新说你们很喜欢老爷的那些木块,孩子,今儿二娘就替老爷做主了,你带去吧。它们每一块都在老爷心里,以后也会在你们心里的。”
“……可那是父亲最重要的东西!”
“……是的,那是因为它们是你奶奶买的。”
“……二娘,孩儿知道了。孩儿要带走它。”
“嗯。”
此后他那小子便在书房里整日呆着,堆垒、镶嵌那些木块。他常常累得满头大汗也拼不好——看样子,是比他拥有的那些难多了。
“爹,您说我们要走了?”这日睡前他惊问。
“是啊,”清扬应道,一边用毛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你不是早吵着要回去吗,怎么,又舍不得了?”
“石头他们在我不想回……要不咱们再呆一阵?”那小人说。
“不行,爹忙着呢。要在你一个人在,我们都要走了。”
“……您是说小米她们也回京城?”
“是啊,不可误了功课。”
“那好吧。”见他爹快要出门时,他又问:“那我画的房子爷爷会满意不?”
清扬回头看他一笑,“满意。再买一个园子,把茅厕放在园子里就行了。”
“嗯。”
这夜,清扬在房间冥思到雄鸡齐鸣,然后去桌前写了两页纸,天亮之后又去了衙门。张县令看后便给他押了章,并让县承送出去了。回到老宅,老太太见女婿回后便说:“我让婵娟醒了面,赶明儿给你做些烙饼。”
清扬眼中现出一丝亮色,“娘,没有什么逃得过您的眼睛。”
“谁让你是我带大的呢!”老太太说。而那小人,晚上得知不回京城了也高兴得不得了,但同时他又得了一个坏消息:牛粪是一定要去捡的!所以最后他还是不高兴:让两个女孩看到他去捡牛粪,那可太丢脸了!
早晨里小溪去井房清洗着几双旧鞋——等晒干让清扬带走。
“……小溪!”她听到有人轻喊便转过头去……
“……泽婉!”那手中敲打衣物的棒槌落下,她站起身来。“小溪……”两人禁不住喜极而泣。
“……婉姑姑,烈叔叔!”清扬也大喜过望。
“清扬,”
一个人如射箭一般向她们奔来, “婉奶奶,风爷爷!”
“敬浩,”烈风将他一把抱起。二日后,他们便赶着两部物资马车启程了。泽婉带着孩子们骑马尾随。几个孩子换上了松阔的粗衣,和乡下孩子一般将裤脚束起。
灾区里,各村恢复基本的饮用水后,便算是基本安定了,已经外出的村民也回了家。根据县衙的指示,他们当前没有进行农耕,而是要干两件大事:养牛和种树。
有着济粮的简单供应,不用出钱,所以各家都采购了牛来,孩子们也因此有了差使。女人们还是持家,大老爷们则带着一些树种树苗,跟着村长前去栽种。
“……爹,”看到父亲虽然一身脏兮兮的,清扬却觉得无比庄重。
书礼看到他又回来很惊讶,但立即笑了,“……你来得正好,当下正需要一个人手给各村把汛道布局一下,以后这个事儿就你来做。”
“好。”他又问:“村里今天在做什么呢?”
“徐家村来的树苗和树种到了,现在已经分发给各村,让他们去栽种。”书礼说。
“父亲的意思是这也与此次大旱有关?”清扬好奇。
“是的。” 那人点头,“百姓手里有一点钱后首当其冲就是建盖新屋,而木材砍了又没有及时种上,故而植被荒芜了。所以这个秋天要全部把树苗补全。”
“……那,那庄稼田地怎么办?看着瘆人。”
“……再熬一阵,一步一步来。”
“好吧。”
末了,书礼才看到那不远处一声不吭眼红红的泽婉。“……泽婉,”
“……姨父,”那人和他拥抱起来。
“我真高兴啊!”
“我们也是。”
泽婉和烈风第二日就离开了,四个孩子此后就每天跟着种树的大人,为他们取水浇树,也算是尽上一份小力。刘敬浩看到孩子们每天都会背着几块干牛粪放去地里,觉得不卫生很是抓狂。
“赶紧去背!”他父亲还是每天催他一遍。
“哎,爷爷到底为什么要大家收集牛粪呢?”他心里一声长叹。待看到那三个也不嫌脏时,便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敬浩哥哥,我给你背,你每天教我二十个字儿就好。”一孩童对他说。
“好啊。”敬浩说。于是此后他们在早晨浇了一遍树苗后,就跟着孩子们一起去捡牛粪了,然后在休闲时用树枝教他们认字。此外,孩子们还带他们去采摘了酸甜的树莓和野菜。
不多日,几个孩子便灰头土脸的了。至于清扬,为每个村子勾勒汛道于他而言是最简单的事儿。而最忙的人,当徐大叔莫属。每到一处,他都要带着村民种植果树,教他们育树苗,还要给他们示范新栽树苗的深度、间距和养护。老龙的村子在应对好了后,也整日跟来着他们东奔西走——学习。
“先生,什么时候可以下地呀,乡亲们又着急了。”一日他又对书礼言去。
“牛养的怎么样了,还有肥料?”书礼问他。
“膘肥体壮。肥料也收集了很多,树苗也成活了。”老龙说。
“很好。再坚持一下,还不到时候。”
“县郊新种的黍米都收了,让乡亲们看着眼馋,况且又快到年底,大家都希望赶快动起来,明年过一点好日子。”老龙说。
“不要着急,再等等。”
“……还有,先生,城里养鸡养鸭,衙门里怎么不让我们养呢?”
“要的。”
秋后县衙便将大家招了回去,该吃喝吃喝,该休沐休沐。张县令告诉书礼,衙里已接到朝廷文件,要砍伐山里的树木用来做板车。而这事儿其实他不用告诉书礼的,如此只是让他好受一点。
书礼明白边关建设、商业流动确实需要大量的板车,于是他让准备回去的徐大叔留了下来,把这事儿妥善跟踪一下,避免出现盲目的砍伐。
这日收到钱庄送来的三十万银票,他心中充满了感动。
“书礼,这书斋我想让咱村的人来建。”这日徐大叔对他说。看他迟疑,又道:“我看过你的私塾,不会比他们差的。”
“好吧。”书礼便道。
“年底大家空闲,我这就写信过去,让他们几个来看一下,一切帮你搞好。”徐大叔说。
“我在斟酌木材的事儿。”书礼说。
“用楠木吧,贵就贵一点了,五代不腐。”
“我也认为如此。”书礼点头,“五万两能做不?”
“要八万两。”
于是这个年底,徐大叔和村里来的木匠们就泡在了书礼的山上。他们把要用于做板车的树木用白漆涂上,让匠工们按标记砍伐。花了大半月将这事儿办完后,他们就收了钱,取了书礼的图纸走了。
石山,工匠们也不闲着,一边在取完了石头的地方填上泥土种上树苗,一边又炸着石头出产用于建房的地基石块。
成都,进宝带着两个孙儿来后便将子辉送进了武馆,小的那一只则交给了一个当大夫的熟人。未来他要到荆襄去,去搞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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