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丫头的惨事儿,又听说是那怀孕的美人儿亲自干的,这让那些嘲笑过她的人心里有梗了,暗里便纷纷寻着名头,送去厚礼“赔罪”;不过内阁对此事儿并未表态,只简单去皇上面前弹了一下;最慌成一团的,是太子妃家族,因为美雅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如果这个女人生下男孩,那他将成为世子,承继大统。而这个,他们是断断不会允许的。
紫欣殿里,那人正做着一件小衣裳,心情喜悦。“娘娘,您怎么知道是女孩呢?”雨漫好奇问去。
丹妃笑看她一眼,“我娘怀我的时候就特别爱吃红豆,我也是,所以我知道一定是女孩儿。”
“还有,娘娘的口味越来越淡了呢,就爱水果甜点儿。” 雨漫说。
“对的。”
“家里若是知道娘娘怀了身孕,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
渭和怕她在府里呆得烦闷,便将她接进宫里看看新鲜,自己闲暇也可陪伴。她去呆了三五日,的确挺高兴的,不过宫中规矩实在繁琐苛刻,又时时处在长辈皇妃们的“关怀”之下,令她很是拘谨。
一日午后,渭和带她去新月园中游玩,这让习惯了大自然的她无比兴奋。她们去了桃园,爬了松林,看了秋菊,最后去了枫叶园。在那儿,那满林没有丝毫夹杂的青绿让她高兴得合不拢嘴,带着雨漫在里面跑来跑去的,身体灵活得像条鱼。仰望着着它们,她想到了秋天的金黄火红,沉浸在那美丽的遐想之中……
“等枫叶红了,我再带你来!”渭和对她说。
“多谢殿下,奴婢真的好喜欢这里,殿下可一定要记得!”她欣喜答道,双目熠熠发光。
“知道了。”那人挽过她的肩膀,一起看着它们。
两人卿哝间,一行人来到近前。
“奴婢给殿下请安!”那妇人对渭和恭敬行礼。
那人的脸色暗了一下,但马上就绽开笑颜,“免礼!”
“谢殿下!”她起身后又对她屈了一下腰。她也回礼。
回府后,雨漫见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若有所思,心里很是好奇。“娘娘,您怎么了?”她关切问去,“可是有何不适?”
“没有,”那人应道,“是昨儿遇到李大人,我发现殿下挺尊重她的。”
“是的,”雨漫说,“她的功劳可大着呢,所以住的是最华贵的琉璃宫。便是皇上,都要顾她几分呢!”
“难怪了。”
“可是娘娘,您说她为什么要害乐妃呢,这个奴婢可真想不通。”雨漫又来了。未等丹妃回答,她又说:“二爷没有实权,乐妃娘娘又柔和温娴,她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是乐妃无意中得罪过她,而自己又不知道吧。”那人说。
“奴婢觉得不是,”雨漫摇摇头,“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她们每月会进宫请安两次,根本没有什么交集。奴婢觉得她就是看不得别人恩爱,故而使些性子。可她宫里养着面首呢,可不缺男人呀。”
“哈哈哈哈……”丹妃听了这话儿大笑起来。“娘娘……”雨漫眼神尴尬地“责”去。
“傻丫头,”丹妃笑道,“男欢女爱岂是随便找个人就可以的,若是这样,世间哪还有什么儿女情长。”
“娘娘说的对,是奴婢粗俗了。”雨漫尬道,“便是奴婢这种下人,以后也要寻一个说得上话儿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
“哦,二爷是殿下的弟弟,境地怎的如此尴尬?”那人放下针线,又好奇问去。
雨漫凑到近前。“听说是他们兄弟俩长的不像,所以就有传言说二爷不是皇上的亲儿子。”
“胡说八道。这兄弟姐妹有的像父亲多些,有的像母亲多些,还能都长一样了!”
“听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
“是二爷身体康健,没有家族的隐疾。”
“什么隐疾?”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好像叫什么‘心官衰弱之症’。”
那人想了一下,淡笑一个。“这哪是病啊,这是说不可太过劳累,否则身体累坏了,容易生病。”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雨漫道,“所以皇上也好,殿下也好,都不能太过操劳。娘娘,您怎么知道这些?”
“在边关的时候,我爹每日奔波忙碌,所有的医官都会对他这么说,所以我当然晓得。不说这些了,去拿些绿豆汤来,我饿了!”
“是。”
那人走到门口,听到她拍打着肚子。“别闹了,一会儿就有吃的了。”过了一刻钟,她端来一盘糕点。除了豆糕,还有一块刚烤好的糍粑。
“娘娘您看,这是殿下最爱吃的年糕。奴婢看到刚送进来,就给您烤了一块。”雨漫说。
“是吗?”那人吃着一个饼,看着那个糍粑。
“你说殿下爱吃这个?”她抬眼问去。“是啊,尤其是这种烤的,殿下可喜欢了!”
“那我们尝尝。”她将那年糕撕成两半,递一半给那人,“给!”
“多谢娘娘。”两人食后都看着对方,呼道:“好好吃呀!”
“娘娘,那以后奴婢多给您多取一些!”
“不用。”她擦着手上的粘末。“雨漫,你瞧,南方来的制法;红豆又是代表相思的植物;甜食,可见是那个丹儿爱吃的。殿下连喜好都随着她,我若跟风,便是东施效颦了,会令他厌恶的。”
“是,娘娘想得周全。”
她有些落寞,便去睡了。
皇宫里,此时的渭和正陷入了忧虑之中……第二日,内阁召开大会,皇帝都来了。
“各位爱卿,”他看向众臣,目光严肃,“南方传来消息,说岳飞已死,想必尔等都知道了。岳飞是这天下不可多得的良将,南方失了他,根基必会有所松动,内外将陷入混乱之中,所以你们要密切关注南方动向,不断调整。”
“臣等遵旨。”众人礼道。
“当下我们最重要的事儿依然不变,就是发展经济。诸事内阁已经给朕报过来了,稍后太子会给你们一一安排。”皇帝又说。
“臣等遵旨。”
“嗯,众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启禀皇上,”一臣出列,“臣日前上奏的人才之事儿不知皇上可有定夺。内阁担忧此举会引来细作之徒,所以迟迟未给答复,还请皇上明示。”
“李爱卿,朕正想说此事儿。”那人温言。
“多谢皇上!”
皇帝点头,“放出消息,向天下广发英雄帖,凡身有技能者,我们将来者不拒。但他们此后也要忠于我国,改姓忘族,若有摇摆不端者,一概不留。”
“臣遵旨!”那人行礼退下。
午后书房,济和看着那人:他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大哥,他只是个大夫,不涉朝政,不会有事儿的。”济和说,“况且还有阿成,有烈风,一般人伤不了他。”
“但愿如此。”那人幽幽道,“岳飞死了,他一定很难过。我们在军中呆过,我了解他。”
“你知道要他离开故土那是永远不可能的……别多虑了,可别伤了身子。”
那人的眉头更紧了。
济和回到府里,也在书房闷了半天。小乔送去参汤,见他面色十分疲惫。
“二爷,您怎么了?”她着急问去。
“没什么,”济和微笑道,“就是累了!”
“您别骗我了。”
“真的没事儿!”他取过参汤。
在丹妃怀孕的第三个月中,渭和都没回过府邸,倒是皇上派人来,将正妃接了去。为表歉意,他给她安排了许多衣服首饰。
“娘娘,听说南方出了不好的状况,事关政局,所以殿下很忙。”雨漫取来奶茶。
“我知道,”她说,“我怀着身孕,又不能服侍殿下,没什么的。”
“是。制衣署派人来报,说未时会给娘娘送衣服和首饰过来,请您亲自挑选。”
“好啊。”
“还有,琉璃宫也传话来,说娘娘怕是闷得很,想来看望您呢。”
“……好极了,我的确很闷,去回话吧!”
“是!”
第二日,她施得浓妆艳抹,还换了一套颜色招摇的衣裙迎接那人。两人一起吃过午饭,便到园中饮茶小坐。
“看惯了娘娘穿紫色衣裙,今儿突然换了,还真是不习惯呢……耳目一新!”那人看着她的服饰道。
“让大人见笑了。”丹妃说,“殿下和娘娘都不在家,所以我便能随心所欲一回。”
“是啊,昨儿本宫还看到他们去了温泉宫呢,很是恩爱!”
“应该的,殿下和娘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份情旁人不可比。您看,就因为如此,殿下便给了奴婢许多赏赐呢!”丹妃脸上现出贪婪的神色。
那人目光里闪过一丝鄙视又回复过来。这时,雨漫进来说:“娘娘,糯米豆沙卷没有了,厨房做了别的!”
“什么?”她立即变了脸。
“正妃娘娘把厨子带进宫里了,其他人都不会做。”雨漫胆怯道。
那人气呼呼的:“陪着殿下就是了,还把厨子带走,真是过分!”
“娘娘……”雨漫急忙提醒。
“哦,是了,是了,你下去吧!”她忙调整过来,语气温和。
“丹妃娘娘,这豆沙卷可是我的厨子最拿手的。这样吧,明儿我让她给您做些。”那人说。
“真的吗,大人,那就多谢了!”丹妃大喜。
“让大人见笑了。奴婢知道殿下喜欢这个,是因为那个丹儿姑娘喜欢,所以平素不敢太过张扬,免得落了笑话。”她又尴尬地解释一通。
“娘娘说那个丹儿姑娘喜欢?”那人惊奇道,“怎么可能?”
“……难道不是吗?”
“丹儿可是鬼洞出去的人,在她们的世界里哪有‘甜’这个字儿。这种快乐和自由的味道,她们是不会拥有的。”
“……是吗?哦,那许是殿下的口味变了。”
“兴许吧!”那人笑道。
丹妃舒了口气。“这样奴婢便放心了,以后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两人端起茶杯,会心一笑。
远远的,雨漫看到一丫头抬了托盘过来。
“娘娘,那些首饰经过清洁,都送过来了。”她报道。说话间,托盘已被轻放到桌上。
“太好了,真是贵气呀!”那人看着盘里那些璀璨鲜亮的首饰,喜得合不拢嘴。
她一件件看去,沉浸在那些珠宝的富贵之中,瞬间忘了还有客人在侧。对面,那人的脸色正在慢慢变化,从黑到白。此时,她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里面的一只珠花,脸上渗出汗来……
“大人,大人,您怎么啦?”被雨漫提醒后,那人急忙问去,“大人……”
“哦,”对方“苏醒”过来,“……天太热了,头有些晕。”她讪笑道,拿出面巾拭着脸庞。
“雨漫,去拿些冰茶来!” 丹妃便道。
“是。”
“待会儿饮些冰水,就会好点儿了。”丹妃对她温柔言去。“奴婢还以为大人也和奴婢一般,看上这枚珠花了呢!”她拿起那只首饰。
“这个还真是挺漂亮的!”那人轻掠一眼。
“大人好眼力!”对方赞了一句,将那物置于两人的目光之中,“昨儿奴婢见到它的时候,也被吸引住了。大人您看,如此晶莹剔透,光色粼粼,看着就心情喜悦。本宫这心里好奇,便向奴才们多问了几句,想不到它不但价值连城,还是这世间最有情义的物件呢!”
“哦,是吗?这……可是有什么来头?”那人问。
“这个不清楚,”丹妃摇头道,“只说甚是值钱呢。只要值钱,奴婢就喜欢。”
“……不过听说它的主人可是这世间最有才华之人,又对他的妻子用情至深,令人动容呢。”丹妃又说。”女子一生能得到心爱之人的情真意切,是何等幸福之事儿!大人,您认为呢?”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哦,原来是一个多情人的物件,的确很有意思!”她道,“不知此物殿下从何处得来?”
“人家不是忙着泡温泉吗,哪会关心这些小事儿。”丹妃语气酸道。“这么好的东西应是买来的吧……大人怎会如此问?”她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
“哦,没什么。”那人笑道,“看来殿下对娘娘甚是宠爱呢。”
“自奴婢有孕以来,这个倒是真的。虽人人都说我像那丹儿几分,可只要殿下高兴,奴婢什么都无所谓。”
那人听后笑了,接着说:“娘娘可曾听说过情蛊?”
“没有啊。那是什么?”
……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原来殿下和她竟是生生被拆散了!”听一番详细后,丹妃长叹。
“那娘娘认为他们可是真心?”那人问。
“当然是的。”丹妃看着她,“说情蛊将他们绑在一起才是无稽之谈。世间真正的爱不就是就是希望对方永远快乐吗?大人以为呢?”
她又看向那只珠花,“就像这枚珠花的主人,何等情重。必是一粒米难倒了英雄汉,又或是到了人生的绝境之地,才不得已将爱妻的遗物舍弃吧。”
“遗物?”那人重复了一声。
“是啊,听说他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他的妻子,骨瘦如柴,何等情重啊。……雨漫,来,将它们好好收着,本宫现在怀有身孕,要常常躺着,可舍不得戴。”
“是,娘娘。”
入夜,她饮着牛乳,准备歇息。
“娘娘,今儿说了一天的话儿,您真是累坏了。”雨漫说。
“有个人来说说话儿,还是挺有趣的。”那人笑道,“现在我可是盼着豆沙卷呢!”
“不知为何,奴婢觉得李大人好像很喜欢那只珠花似的,可她宫里比这精致的物件多了去了!”雨漫脸上又现出“侦探”的神色。
“好跟好不一样的。”丹妃说,“好东西谁都喜欢,我可舍不得给任何人。”
“娘娘,听说她回来的时候,发髻上戴了一支金凤簪,华贵无比。”
“……真的?”
那人回到琉璃宫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没开心起来,急剧清减;此外,她还打发了那些面首,开始素衣淡妆。
“大人。”一日,丫环近前。 “怎么样?”她抬眼问去。
“这些首饰的确是刚到的,宫人们并不知道它的来头。”那人报道,“真文真武也从未离开过太子殿下。王爷正在闭关自惩,便是无常都不能扰他。”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她又尽一杯酒,眼神变得哀愁起来……几日后,渭和两兄弟便出海去了。
“娘娘,”一日午后,雨漫神色沉重地去到那人面前。“咋啦?”她问。
“娘娘,容娇死了!”雨漫说,“说是受不了你给她的屈辱,自裁而亡。”
她听后有些惊讶。
“娘娘。”
“死就死吧,她要不是正妃娘娘的远方亲戚,我当日就让她死了。”她说。
“娘娘……”
“别怕,凡事我一个人担着。”
容娇死了,美雅便要忙碌地去应付家族,还没空找她兴师问罪。再者她有孕在身,责备也要忍口,免得出什么茬子。那人心里自然明白。这日,尝过豆沙卷后,她心满意足地对那人笑了笑。
“多谢大人,比府中做的好吃多了呢!”她对那人言去。
“举手之劳,娘娘勿需客气。”那人笑道,“其实本宫今日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讲!”
“……丹妃娘娘,上次咱们看的那枚珠花,本宫觉得的确很有意思。本宫想着这既是别人的遗物,想来名头也不大好;娘娘怀有身孕,可要少碰这些不吉之物。所以,可否将它让给本宫赏玩?”李大人说。
“大人想要这个?”丹妃一脸惊讶,“可它不值多少钱呀!”
“娘娘不是说它的故事感人嘛,图的便是如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大人如此雅涵。”丹妃大悟。“不过,这是……”她迟疑起来。
“本宫愿出黄金千两,如何?”
丹妃听了,面上瞬间喜悦,贪婪难掩。接着却摇了摇头,道:“这钱来物去的似是不妥。哦,听说大人有一好物,令奴婢向往得很,若得交换,奴婢愿成人之美。”
“您是说……”
“对,就是大人的金凤簪!”
“……想不到娘娘有鸿鹄之志!”
“什么红不红、胡不胡的,奴婢只觉得它应该比一千两黄金值钱吧!”见她犹豫,丹妃又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大人,它不值吗?”
“……好,本宫和你换!”那人的眼神坚定起来。
几日后,她便将它放到锦缎里,用手轻轻摩挲着……在那盈盈绿波之中,一对情侣正在御花园里依偎而立……
太子府邸,丹妃和雨漫正跪在美雅面前请罪。这次,她是诚心诚意地。
“起来吧,你这样她也活不过来!”美雅无奈道,“本宫原谅你就是了!”
“多谢娘娘!”她依然跪着。“还请娘娘收下这小小薄礼,以让奴婢心安。”
雨漫将凤簪奉上。
“丹妃,你……”美雅看了那物,惊奇不已。
“殿下是龙,娘娘是凤,这金凤簪天下自然只有娘娘一人可戴。”丹妃低首正礼道。
“……好,我明白了。”
到了第四个月,她的胎稳了,肚子大了起来,身体笨拙。听说头胎的确辛苦,她没往别处想。
“雨漫,可是我吃的太多,变拙了!”一日饭后,她看着那些空碗惊道。
“娘娘,过了三个月胎相稳了,胃口自然就好,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雨漫道。“娘娘进的好了,孩子才健康。”
“嗯。”
在去厨房的的路上,雨漫看到太医正在角落处跟正妃说着什么,便好奇地凑了上去。他们旁有下人,她不敢靠得太近,只依稀听到“双生子”什么的。她本来口挺快,若换了平时一定会及时告知那人,但今儿听得不够真切,便将此事儿隐了下来。
过了几日,听说琉璃宫那人病了,丹妃便备了礼物,前去探望。那人自回后,和皇亲贵族少有往来,此番被她感动了。感觉痊愈得差不多了她便备了美酒佳肴,正正规规地请她前去做客。进到那辉煌的琉璃宫内厅,丹妃才真正见识了南方宫室的细腻华丽:整座宫殿应是在南方制造而成的,然后拆分运回来又装上。它以黄室的金色为主调,辅朱红暗黄,处处彰显皇室尊贵。
“大人,奴婢在边关长大,素没见过这般富贵,着实胆怯。”她对那人说,“要不咱们还是去花园吧,那样奴婢会舒坦些。”
“好,娘娘确是率真可爱呢!”那人笑道,“请!”其间,趁着她们去洗手的空当,她看向近身女仆。
“怎么样?”
“奴婢觉得此人不但十分粗鲁,还异常贪婪,其他的尚不得而知。”女仆说。
“嗯。”
“大人的意思是?”
“希望她不是内阁要找的人!”
“大人,说到此事儿,奴婢认为王爷势强,膝下又只有一个独女,您要不要提醒他?”女仆说。
“不用,皇上自有定夺。他并非皇室亲出,不敢胡来。”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看向那人 ,“刘书礼在金国怎么样?”
“说是不好,他的大夫人死了。若不是玄武大师施与援手,只怕他也……”
“知道了。”
那人回到茶亭,两人又勃勃地胡乱聊起。
看着那人发髻上的珠花,丹妃叹去:“还真是好物配贵人呀,这枚珠花在大人身上格外生辉,倒像是选了大人做主人呢!”
“多谢娘娘成人之美!”那人笑道。
“奴婢不是也有所得么。”丹妃乐道,“‘梦里不知身是客,别时容易见时难’。等奴才们弄仔细了,奴婢可一定要好好听听这位有情人的故事。哦,听说他还描得一手好丹青,画了许多妻子的画像呢。”
“……是吗?”
“是的,不过最后都被他烧了,伺候的人想留一张都寻而不得呢。那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啊!”
“对。”那人应了一声。
“大人,您看那这天气云淡风轻的,甚是宜人,若是方便,便许奴婢四处看看您的琉璃宫吧。让奴婢开开眼界。这月份大了些身子重得很,正妃娘娘怕殿下怪罪,说以后不许奴婢出门了呢,以后奴婢可得有好一段时日不能见大人了。”
“来日方长,娘娘保重身子。请!”那人便说。
“是,多谢!”
到了第五个月,她就乖乖呆在府邸不出门了。此时,琉璃宫那位却旧疾复发,越来越重了。她日夜无法入眠,脸庞迅速憔悴,为得片刻安稳,只好日日饮酒,借麻醉稍安片刻。除此之外,她还患上了幻听幻视的毛病,常在喝醉间呢喃乱舞,不知所云。
一午更衣后,她无意中看到铜镜里那个满面皱纹的老妪之相,吓得惊叫起来。此后奴婢们便撤了所有的镜子。她的胃口也日益衰落,脸色开始变得灰黄。
“大人,您别喝了,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一天,女仆上前劝道。
“你看,”她抚着那枚珠花问向那人,“这一边的花瓣是不是矮了些,不整齐了?”
“好像……是的。”
“你可知这是为何?”
“奴婢不知!”
“……因为它被人捧在手心,日日摩挲着,天长地久下来,自然就矮了。”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大人,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它的主人已经过世,死状极惨,咱们便不探究了。”
“是的,他过世了。”那人说。突然,她转过脸看着她,“你说什么?死状极惨?”
“……奴婢失言!”女仆惊慌道。
“告诉我,是怎么个惨法?”
“奴婢……”
“快说!”她吼叫起来。
“……大人,他是在初春里,弹着李后主的《虞美人》吐血而亡!”
“《虞美人》!哈哈哈哈,”她苦笑一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两行清泪如如瀑般从她眼中涌出……
“……他葬在哪里?本宫要去看他。”
“……”
那双泪目又看向她。女仆“扑通”跪下,“不用去了,听说那个人死了之后,尸身被……炼成了灯油!”
“你说……什么?”那人两眼一黑。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她清醒过来,脸色变得红润。沐浴更衣后,仆人便应她的要求为她施上浓妆,找出她以前的彩衣。
那眉心一点红让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岁那年:那个傍晚,当她去到茶厅之时,那转身回眸的翩翩公子立刻就攫去了她的芳心……
还是那个时间,殿中点上了明亮的红烛,她也换上了鲜亮的彩衣。她那云朵型的发髻上嵌满了珠翠,一披金色的薄纱梦幻地飘在双臂之间,两袭蝴蝶型的宽大水袖衬着她纤细裸露的腰身……拖着那落地的长长裙摆,她缓缓走向殿里,就像多年以前……
宫室里,布景斑斓,花果飘香,一排轻点细妆的乐女们,正在专注地弹奏着,弦音婉转。在那偌大的舞池中,彩伎们环成粉红的花瓣,将她围在中央。她轻舞飞纱,飘然转旋,不时回眸一笑,如宝石般闪亮耀眼……殿上,那人饮着美酒,嘴角绽开,目光对她寸步不离……
她绽开笑颜,愉悦地舞着衣袖,好似他们都在这里,依然声乐悠扬,琴瑟铿锵……
突然,乐声停了,一阵寒风吹来,令人冰寒。她惊诧地停了下来,举目四看,发现乐女们竟都变成了骷髅模样。那围在身边的舞伎,也变成了伏伏白骨。她想走开,却不能移步了,因为地上,一股血水已升腾出来……
“陛下,陛下!”她惊慌求救,自然地朝堂上望去——那儿,也是一具骷髅!
“陛下……”倒在那血水之中,她的眼角流下泪来。
夜里,无常去到暗室,问询是否需要厚葬。
“比起战场上的勇士们,她得到的恩惠已经够多。和他们一样入土为安吧!”
石锤一挥,那珠花被砸的粉碎,置于棺木之中。一代名妓,就此香消玉殒,后人再无半点儿消息。
太子府邸,那人手掌抚着肚皮,神色冷静……黑夜的山上,皇帝和众天监正站在高处,看着帝星模糊暗沉……
第六个月,她更笨拙了。雨漫看着那肚子比一般的孕妇要大许多,便想起了那双生子之事儿。
“娘娘,”一日,她为她擦着虚汗,“您的肚子比一般孕妇的要大许多,会不会是怀了双生子啊?”她不经意问去。
“不知道啊,太医没说。”那人道。
“殿下还有半月就到家了,到时请太医来看看吧。”雨漫道,“现在正妃娘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大家都忙着安胎去了。”
“我只是有点儿累,不碍事儿的!”丹妃悦色道。“他们的事儿都办完了?”
“是的。但是二爷去了仙国,三个月后才会回来。那日我遇到王府的丫头,说小乔都去了,去伺候他。”
“哈哈,你看,小乔竟这么粘的。”那人笑道。“上次听你说她喝避子汤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她早就没有喝了。”雨漫说。
“她可以怀孕了?”
“没有,是二爷吃了药不能生了,不用再避。”
“……”
“雨漫,若是现在让你跟着二爷,你可还愿意?”丹妃问他。
那人摇了摇头,“除非二爷真喜欢我,否则不愿意,但奴婢希望他平安喜乐。”
“你这丫头,若是识字儿可怎么了得!”丹妃笑道,“去取五十两金子来。”
“是。”
“娘娘,您要买什么?”她取来放下。
“不买,这是给你的。”
“给我?”
“是的。带给你的家人去吧,让他们给你置一份产业,等我生了孩子后就让你回家,回去好好过日子。”
那人感动得给她轻捶着双腿,“娘娘,可奴婢舍不得你!”
“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该嫁人的,你要是再呆着,可就成老嬷嬷了。”
“哦,在边关,我爹有一个学生,也算我的兄长,他非常有学识,但性情木讷,倒是很适合你的,可惜远了。”丹妃又道。
“人家才看不上奴婢呢!”
“他才不在乎那些。他呀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很高兴了。”
“……娘娘,你又取笑人家。”
……
仙国,豆腐店,铺面前已放了牌子,上面写着“停止营业”。此时,卧房里,玉老爷已气若游丝。床前,孩子们正齐齐跪着。
“素心,”他看着旁边的妻子道,“快去门口等着,我听到马蹄声了。”
“好,”玉夫人泪如泉涌,“妾身一会就去,好吗?”
“老爷,他小时候一到门口,就会扑到你的怀里,他爹都抱不走呢。”
“是啊,我真想再抱抱他!”
“老爷……”他们听到这话儿,眼泪都“哗哗”落了下来,除了那个失忆的人。他不知道说的是谁,只知道他们都很伤心。
“宽儿……”那人最后喊了一声,合上了双眼。
半月后,济和在驿馆房间里哭的很大声,小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在门口陪着流泪。
“清风!”停毕后,他喊道。
“二爷!”那人立即进门。
“你马上去南方,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二爷,王爷临终前让我永远跟着你。奴才这一去,您怎么办?”清风道。
“我的生死无关紧要,他的命儿比我重要百倍。你快去吧!”
“是!”
薄岛上,玉冰将他们一家三口安全送达。明日,他就带着玉笙回去。那小子一上岸便跑了个没影,他和那人只好去了海边。
“大哥,爹上了年纪,你不要太伤心了。”他看着那人。
“知道了。”无痕道,“玉冰,娘和玉笙就交给你了,得空我们就回来。”
“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玉笙也大了,你不用担心他。”玉冰说。
“嗯。哦,玉冰,爹去世前喊的那个‘宽儿’是谁呀,我……认识吗?”他突然问。
玉冰的心痛了一下,却立即回答,“不认识,我们都不认识,那是爹的远房亲戚。”
“你撒谎。你们那么伤心,我还看不出来?”那人叫道。
“我们真不认识,我们伤心是舍不得爹呀!”
“……对不起,我心里堵得慌,才跟你乱发火。”
“我知道。”那人的眼中已泛起泪光。
茶山上,蕨根大叔的木屋里,玉笙又怯怯地看着他。“玉笙,可是饿了呀?”大娘关切问去。那人摇了摇头。
“根爷爷……”看天色晚了,他去到那人面前。
老头喝了一口酒看着他,“玉笙,如果你能做到我说的所有条件,我就答应你!”
“根爷爷,我能做到的!”
“好。”
……
听了他们的对话,大娘责道:“老头子,你疯了?”
“我老了,将这茶山种好就差不多了。”那人看着她,“若这小子能成器,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你说家豪……”
“不知道,主子没说,但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玉冰带着那家伙回到家,看到玉夫人正在桌前看着许多画像和小纸条。
“奶奶,您在干啥?”他好奇问去。
“娘,这些是什么呀?”玉冰也好奇。
“玉冰,这些都是媒婆送来的画像,娘正在看她们的家世呢,要给你好好挑一个。”玉夫人说。
“娘,不用,不着急。”玉冰笑道。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着急。”玉夫人责去。“还真是眼花缭乱呢,娘这看来看去呀,还是觉得芳菲最适合你。”
那人眼神惊讶。这时,玉笙对他说:“三叔,芳菲姐姐虽然很粗鲁,像个男子似的,不过笙儿觉得那也挺好呀!”
“哼,你就是想去镖局,所以帮她说好话吧。”玉冰瞪他去。
“才不是呢,反正我觉得芳菲姐姐很好,很亮敞。对吧,奶奶?”那人嘴一嘟。
“对。不过呢还是要你三叔自己挑,他喜欢才好。”玉夫人说。
“哦,玉笙,刚好我记起一件事儿来,有个小不点托我给你带话呢。”玉冰向他道。
“谁呀?”那小人一头雾水。
“衙门里文书的女儿莲薇呀,小时候仗着她爹是个小官为你出头那个!”
“……三叔就是乱说。”
“哈哈哈,好。哦,她爹调到南区当税官去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可不要忘了她。”
“……知道了,她还真是麻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