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北海的寒风中悄然流逝,转眼间,尤里已经五岁了。
那场霸王色觉醒的风暴,如同一个残酷的分水岭,彻底划定了这个残破家庭的权力格局。霍名古圣变得更加沉默和透明,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终日蜷缩在木屋最阴暗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对外界的一切几乎失去了反应。多弗朗明哥将他视为不存在,偶尔投去的目光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而多弗朗明哥自己,则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凶兽,开始肆无忌惮地展露他的獠牙。霸王色霸气的觉醒,不仅仅是力量的获得,更是对他自身“天命”的确认。他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偷窃和抢夺,开始有意识地接触镇上更黑暗的层面,用他那与生俱来的狡诈、逐渐增长的武力,以及那偶尔泄露一丝便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王者资质”,迅速收拢了几个同样被社会遗弃、或是渴望力量的少年混混。
那间破旧的木屋,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他们临时的据点。多弗朗明哥很少再亲自去做那些脏活累活,更多时候,他像是一个发号施令的幼主,冷静地听取手下(如果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少年可以被称为手下的话)的报告,然后下达指令。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带着少年的清亮,但内容却充满了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冷酷和算计。
罗西南迪九岁了,他依旧是那个胆怯、善良的男孩,对哥哥所做的一切感到恐惧和不安。他尽可能地避开那些聚集在屋里的陌生少年,常常一个人躲在屋后,或者陪着尤里。他对尤里很好,会把自己省下来的、稍微干净点的食物分给她,会用笨拙的动作帮她梳理那头日益耀眼、如同熔金般的金色长发。但尤里能感觉到,罗西南迪内心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哥哥的黑暗道路与他天性中的良善,如同两条背道而驰的绳索,拉扯着他。
而尤里,这个拥有成年人内核的五岁女孩,则选择了一条更为微妙的路。她没有像罗西南迪那样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也没有像多弗朗明哥那样彻底投身黑暗。她安静地待在这个“家”里,用那双清澈的、碧蓝色的眼睛,观察着一切。她开始有意识地“参与”,以一种符合她外表年龄,却又带着超龄聪慧的方式。
这天下午,多弗朗明哥刚打发走两个前来汇报“收入”情况的少年。他坐在一张勉强还算完好的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在他棱角渐显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尤里端着一杯用破瓦罐烧开、勉强算是干净的水,迈着小短腿,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将水杯放在他手边的木墩上。
“多弗哥哥,喝水。”她的声音清脆稚嫩,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多弗朗明哥被打断了思绪,有些不悦地抬起眼皮。但看到是尤里,那丝不悦稍稍收敛了一些。对这个妹妹,他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她太过安静,也太过……通透。尤其是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有时候看着你,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最真实的想法。而且,她同样拥有着那份罕见的“资质”,尽管自两岁那次无意识爆发后,再未显现。
他“嗯”了一声,没有去碰那杯水,而是看着她,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考较:“尤里,你觉得,刚才那两个人,能用吗?”
尤里没有立刻回答,她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碧蓝色的眼眸眨了眨,然后用一种符合五岁孩童逻辑、却又直指核心的方式说道:“那个高个子的,眼睛总是看别的地方,说话的时候手指在抖。矮个子那个……他偷偷看了你好几次,好像很怕你,但又想靠近。”
多弗朗明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尤里的观察力如此敏锐。高个子确实心思活络,不够忠诚;矮个子则既有畏惧,又渴望依附强者。这正是他刚才在权衡的问题。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他饶有兴致地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尤里抬起小脸,看着他,眼神纯净,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不听话的,要教训。害怕又想靠近的……可以给一点甜头。”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重复某个听来的道理,“就像多弗哥哥说的,要让怕你的人,又需要你。”
多弗朗明哥愣住了,随即,他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呋呋呋……说得不错,尤里。”他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揉了揉尤里柔软的金发,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于认可的亲昵。“你比罗西那个笨蛋聪明多了。”
这时,罗西南迪正好从屋外进来,听到哥哥的话,以及他揉着尤里头发的动作,脚步顿了一下,棕色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担忧。他默默地走到自己的角落,抱起膝盖,没有说话。
尤里看到了罗西南迪的眼神,心中微叹。她知道,罗西南迪的善良与多弗朗明哥的道路注定背道而驰。她转向多弗朗明哥,用带着点孩童撒娇意味的语气,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多弗哥哥,我饿了。”
多弗朗明哥心情似乎不错,他站起身:“等着。” 他走到屋角一个简陋的储物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些许热气的肉饼,递给尤里。那显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得来的食物。
尤里接过肉饼,却没有立刻吃。她掰下一大半,走到罗西南迪身边,塞到他手里:“罗西哥哥,给你。”
罗西南迪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尤里,又看了看手里香气扑鼻的肉饼,眼圈微微泛红,小声说了句:“谢谢……尤里。”
多弗朗明哥看着这一幕,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最终没说什么。在他心中,尤里和罗西南迪都是“自己人”,是未来“家族”的核心成员。尤里展现出的聪慧和对“规则”的理解,让他更倾向于将她培养成得力的助手;而罗西南迪的软弱,虽然让他不满,但只要不背叛,他也会将其纳入羽翼之下——以一种他独有的、冰冷的方式。
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事。多弗朗明哥带着他那几个“手下”,与镇上一个老旧仓库的看守发生了冲突,目的是抢夺里面一批据说被遗忘的、价值不菲的皮革。冲突中,多弗朗明哥虽然凭借狠辣和隐约的气势压制了对方,但自己也受了点轻伤,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
他回到木屋时,脸色阴沉,粗暴地撕下染血的布条,露出狰狞的伤口。
霍名古圣依旧在角落里发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罗西南迪吓得脸色发白,想去帮忙又不敢上前。
尤里却主动走了过去。她手里拿着一块相对干净的、浸了清水的布。“多弗哥哥,疼吗?”她小声问。
多弗朗明哥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有阻止她的靠近。
尤里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擦拭他伤口周围的血污。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碧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平静的认真。“那个仓库……很麻烦吗?”她一边擦拭,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多弗朗明哥冷哼一声:“一个老不死的看守而已,下次直接打断他的腿!”
尤里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看着他,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打断腿,会有更大的麻烦吧?镇上的人会来找。”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我听到有人说,那个仓库,好像是镇上税务官家的远亲在管……”
多弗朗明哥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之前只探查了仓库本身的守卫,并未深究其背后的关系。尤里这句看似童言无忌的话,却点醒了他。如果真牵扯到镇上的实权人物,硬抢确实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正面抗衡。
他盯着尤里,目光深邃:“你从哪里听说的?”
尤里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前几天,在镇子广场玩的时候,听几个老婆婆聊天说的。”这当然是半真半假,她的“玩”更多是带着目的的观察和倾听。
多弗朗明哥沉默了。他重新评估着这个妹妹的价值。她不仅观察力敏锐,还能在无意中(或者真的有意识?)获取到有用的信息。这份聪慧和……运气?或者说,是一种独特的生存直觉?
他任由尤里帮他清理完伤口,然后用一种新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目光看着她。“以后在外面,多听听,多看。”他说道,语气不再是单纯的命令,更像是一种交代。
尤里乖巧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多弗哥哥。”
这一刻,一种无声的同盟似乎建立了。五岁的尤里,以其独特的方式,正式介入了多弗朗明哥黑暗的崛起之路。她不是冲锋陷阵的卒子,而是潜藏在阴影中的观察者,一个用孩童外表伪装起来的、聪慧而关键的共犯。她知道这条路通往深渊,但在彻底拥有自保之力前,她需要依附于这株疯狂生长的毒藤,并小心翼翼地,试图引导其避开过早毁灭的陷阱,也为她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罗西南迪在不远处,看着哥哥和妹妹之间那无声的交流,看着尤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的碧蓝色眼眸,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他,被孤独地留在了原地,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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