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苏含芷换上了那身新衣裳,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素雅又不失贵气。
她抓起团扇刚要走出去,又被绿绮唤回来戴上帷帽。
苏兴文正在二门处踱步,见她来了,故意板起脸:“这么慢,蜗牛都比你快。”
苏含芷哼了一声:“谁让你不提前打个招呼,我总得梳头换衣吧?”
“好好好,我的错,”苏兴文笑着拱手,“请苏大小姐上车。”
马车确实如他所说很轻便,只套了一匹马,帷幔是普通的青布。
苏兴文瞧着她裹着细布的手指,唉声叹气地摇头:“你倒是挺能坚持,都把手搞残了也不让那先生走。”
“我忽然觉得弹琴挺有趣的,学学也无妨,”
苏含芷随口搪塞道,完了怕他多问,好奇地探头张望,转移了话题,“我们要去哪儿?”
“城西新开了家茶楼,说书先生讲的《孟姜女》很有一手。”
苏兴文递给她一个水囊,“而且...”
他故意拖长音调,“旁边就是王婆子蜜浮酥。”
苏含芷顿时眉开眼笑。
马车穿过闹市,她不住地掀帘子往外看。
街边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个卖泥人的手艺人正捏着个胖娃娃,活灵活现。
“想要?”苏兴文顺着她的视线问。
苏含芷摇摇头:“看看就好。”
其实心里想着,若是大哥哥在,定会二话不说买给她。二哥哥虽然疼她,但总爱逗弄人。
茶楼比想象中热闹,门口挂着“清音阁”的匾额,她们二人进去时,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
苏兴文要了二楼雅座,点了一壶明前龙井并四样点心。
说书人还没到,苏含芷趴在栏杆上看楼下众生相。有摇扇的书生,挎篮的妇人,甚至还有两个穿着短打的脚夫,花两文钱站在最后头听。
“二哥哥常来这种地方?”苏含芷小声问。
苏兴文给她倒了杯茶:“与同窗来过两次。怎么,觉得不像大小姐该来的地方?”
苏含芷正要回答,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兴文弟,”
徐付礼一身月白襕衫,与他们打了个照面行礼,“好巧。”
苏兴文笑着起身还礼:“徐兄,”接着侧身介绍,“这是舍妹。”
显然并不知晓妹妹曾求父亲与其退婚的事。
苏含芷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在裙子上。
她慌忙站起来,帷帽上的纱帘却缠住了发簪。
徐付礼目光越过苏兴文,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令妹也喜欢听书?”
“带她出来散心,“苏兴文帮妹妹解开发簪,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徐兄若不嫌弃,不妨同坐?”
苏含芷在桌下踩了二哥哥一脚。
苏兴文莫名其妙的看了苏含芷一眼,转念笑着心想,妹妹定是难为情了。
两人明年开春完婚,害羞也正常。
他面不改色的把靠栏杆的位置让给了徐付礼。
徐付礼与友人低语几句,竟真坐了下来。
说书人此刻登台,醒木一拍,全场肃静。
故事确实精彩,讲的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段子。但苏含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手里的杏仁酥吃了半天还剩大半块,正要借口“头疼”离去时——
“苏小姐觉得这故事如何?”徐付礼突然转头问她。
苏含芷差点被酥皮呛到:“很、很好……”
说话间,整个手都在微微发抖。
爹爹嘱咐的话犹在耳边,她现在不能翻脸。
她得装作无事发生过一样,保持冷静。
“她胆子小,前些天还被噩梦吓醒呢,”苏兴文毫不留情地拆台,“徐兄见笑了。”
徐付礼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也是听闻苏小姐近来多梦,特地带了安神的熏香来。”音落让小厮拿过来。
苏兴文哈哈大笑:“徐兄有心了,那我便替舍妹收下了。”
徐付礼话锋一转道:“今日这个故事有些悲伤,不如明日再来,我瞧明日的很有趣。”
说话间,目光悄然落在苏含芷身上。
轻纱帷帽遮住了她的脸,但暗香浮动,那朦胧的娇美容颜,似有若无,勾人心弦。
“徐兄说得是。不过明日我要去校场,”苏兴文意有所指地看了妹妹一眼,“后日倒是有空。”
“后日我没空,”
苏含芷立时道,她掐着自己袖里的掌心,理所当然的轻声解释,“后日我要上琴课。”
怕他起疑,她又补了一句,“夫子要求严格,不准我请假的。”
“无妨,”徐付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来日方长。”
苏兴文与他寒暄了两句,笑着告了辞。
离开茶楼后,苏兴文拉着妹妹去旁边买了蜜浮酥。
苏含芷抱着新买的蜜浮酥从铺里出来,脑子里还晕乎乎的。
苏兴文突然凑过来:“怎么样,哥哥带你出来玩对了吧?”
“你故意的!”苏含芷恍然大悟,“早知道徐付礼会来是不是?”
苏兴文见妹妹生气了,脸色很差,忙问道:“你怎么了?”
害羞了?
可看着也不像是害羞的样子啊。
苏含芷捏着扇子的手一紧,忍不住压着声音道:“我不喜欢他,不想见到他。”
苏兴文一愣,若有所思的挑眉:“我怎么记得当初订婚时,你还夸他一表人才?”
“那是……”苏含芷咬住下唇。
那时她尚未做那些噩梦,自然不知徐付礼温文尔雅的表象下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
苏兴文盯着妹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了好了,不想见就不见。改日哥哥带你去别处散心。”
时至日中,兄妹二人在外面的饭馆用了午膳,又在街上散步消完食,方才乘马车回府。
苏兴文将妹妹送回闺房后,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天气炎热,苏含芷出了一身汗,一进屋就让人备水沐浴。
今日她见了徐付礼,只是同坐一个桌,就让她遍体生寒。
再想到夫子,端王……不知道他何时会动手,或者突然请辞……
不论如何,时间紧迫,她得快些把人弄到手了。
正暗暗盘算对策时,绿绮捧着针线篮子走进屋。
她将篮子搁在绣架上,掀开盖布,露出里头五颜六色的丝线。
苏含芷忽而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她何不做个香囊送给夫子?
既能彰显自己的心意,也是一种暗示?
苏含芷沐浴出来,穿好衣服,走到绣架前。
她从篮子里挑出一卷靛青色的丝线,又翻出块素白绸布,比划了两下,心道:夫子常穿青色衣裳,绣个竹纹的香囊正合适。
既合他清冷气质,又能借口“谢师礼”。
流烟见状一愣:“小姐,您这是……”
她道:“给夫子做个香囊。”
流烟越来越看不懂小姐的心思了,她一脸担忧道:“您这伤刚好,先别动针线了吧。”
苏含芷右手指裹着细纱,里面伤口早已结痂,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她摆摆手,让流烟不要管,完了兴致勃勃地提着篮子坐到榻上。
流烟无奈,不敢再劝。
苏含芷拿起针,可刚穿好线,就犯了难。
布料要怎么裁?
竹叶该怎么绣来着?
她翻出《绣谱》来看,勉强裁好布料。
又回忆着嬷嬷和母亲教她绣过的竹纹,小心翼翼地下针,然而才绣了几片叶子,针脚就歪歪扭扭,线还打了结。
她懊恼地拆了重来,偏偏手指不听话,一不留神,针尖扎到了指腹。
“嘶——”她猛地缩手,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流烟慌忙掏帕子:“小姐快按住。”
苏含芷含着手指,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得,祸不单行,一伤刚好,又添新伤。
流烟试探道:“要不……奴婢帮您绣吧?”
“不要,”苏含芷执拗道。
既是送人的,自然得她自己来。
话音一落,想起什么,她话锋一转道,“你让人给夫子传个话,就说我的手指无大碍了,明日可以上课。”
“是。”流烟应声而去。
***
晨光初透,琴室静谧。
姬玄凌正在调弦,听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
苏含芷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罗裙,臂间挽着白色披帛,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钗,衬得肤色如雪。
她右手食指缠着细白布条,在流烟的搀扶下缓步走入琴室。
“夫子,”她声音娇软,行礼时故意将受伤的手抬到显眼处,“劳您久等了。”
姬玄凌目光在她手指上停留一瞬,关心询问:“手上的伤可好了?”
“伤口已经愈合了,”苏含芷在琴案前坐下,又轻声道,“只是最近不能用力。”
姬玄凌道:“那就听我讲解指法。”
他取出一张古琴图谱铺在案上,修长的手指在纸上点出几个位置:“《广陵曲》这一段需用'吟'的手法,指节要这样弯曲……”
苏含芷假装专注听讲,实则借着低头凑近的机会,让一缕发丝垂落,正巧扫过姬玄凌的手背。
见他手指一僵,她心中偷笑,面上却一派天真的将手搭在琴弦上:“夫子,是这样吗?”
自从上次发现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后,她胆子莫名就大了起来。
姬玄凌神色不变,声音清冷如玉:“手腕再沉些。”
苏含芷依言调整手势,忽觉右肩一凉。动作间,浅粉色罗衫的衣领已滑下半寸,露出小片雪肤。
她耳根发热,正欲抬手整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机会吗?
于是只当没有发现,径自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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