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凌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肩头,微滞看了下,立时蹙眉转开头去。
他一身素白长衫,从领口到鞋面,干净出尘,没有半点褶皱,腰背线条绷得笔直。
苏含芷偷偷瞄了他一眼,想要看他脸上有没有破绽。
“专心。”
姬玄凌轻叩琴案,将她的思绪拉回。
苏含芷连忙低头看琴弦,同时抬手拨了一下贴在颈后的发丝。
她没注意到,这个动作让原本就轻薄的衣衫滑落更多,右肩几乎完全暴露在外,只有一根细细的带子还勉强挂着。
白腻无暇的肌肤,微微起伏的锁骨,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姬玄凌已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努力去忽视了,然而,她露的实在太多了,余光难免会扫到。
他喉结极轻地滚动,指节无意识摩挲琴谱,突然,将手中书册“啪”地合上:“《女德》第一篇,背。”
声音比平日低哑。
她茫然抬头看他。
这一动作,衣衫又滑下半分。
他霍然起身走向窗边,背对她冷声道:“整理衣衫。”
苏含芷这才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脸颊也跟着这句提醒烧了起来:“对、对不起,夫子,学生没注意。"
姬玄凌没有回应,只是背对着她站得笔直,背影僵硬。
“夫、夫子……”苏含芷整理好衣服,小声唤道,“学生好了……”
姬玄凌这才转过身来,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神略有闪烁。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继续。”
接下来的课程,苏含芷使尽了浑身解数,不是借口看谱,凑得极近,就是故意娇声抱怨“手酸”,眼巴巴望着姬玄凌,盼他像两个哥哥那般哄她。
可姬玄凌始终神色淡淡,既不恼,也不见半分旖旎心思。
下课时,他照例留下课业,转身便走,背影挺拔如竹,连片衣角都没为她多停留一刻。
苏含芷坐在琴前,抚着自己胸前的一缕发,若有所思。
流烟进来时,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问:“小姐怎么了?”
苏含芷声音闷闷地道:“流烟,你说若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无意,会是什么表现?”
流烟想了想:“大抵就是……客气疏离,话不多说,眼不多看?”
苏含芷一怔,这不正是姬玄凌待她的态度?
她咬了咬唇,想起昨夜那个只绣了两片勉强能够叫做“竹叶”的香囊,心道要抓紧时间绣了,等绣好了,定要叫他收下。
接下来的日子,苏含芷像是找到了某种精神寄托。
她白天在临水轩忍受着姬玄凌冰冷严苛的教学,和那拒人千里的姿态,晚上回到闺房,便对着烛光,笨拙地穿针引线。
她从未正经学过女红,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连个帕子都绣不好,更别说做一个精美的香囊了。
第一日裁歪了布料,竹叶绣成胖桑叶,针尖扎破指尖;
第二日发现漏针,懊恼的要扔,被流烟拼命拦住;
第三日她拆了缝,缝了拆,指尖被细小的针尖扎出了好几个血点。
……
流烟在一旁看得直叹气,好几次想接手,都被苏含芷倔强地拒绝了。
“不行,这个边角太歪了。拆了重来!”
“这里怎么又漏针了?哎呀~线又打结了!”
“流烟快帮我看看,这个结怎么解不开啊?”
当她绣坏第三块缎子时,气得把绷子一推:“这针线比弹琴还难!”
但不过片刻,又重新拾了起来。
烛光摇曳,映照着少女专注又笨拙的侧脸。
苏含芷连着几夜绣到很晚,眼下都熬出了淡青。
闺房内,每晚都充斥着苏含芷懊恼的低呼和流烟无奈的叹息。
几日后,一个针脚歪扭,形状怎么看都有些奇怪的靛青色香囊,终于在苏含芷无数次“摧残”下,艰难地诞生了。
苏含芷拎着这个丑得有些不忍直视的香囊,左看右看,小脸皱成了一团。
这真的能送出手吗?
姬玄凌看到这个,怕不是又要用那种冰冷锐利的眼神看她,然后丢给她一句“重做”?
“小姐,这能……”
流烟看着那个实在称不上美观的成品,又想到她连日来的不容易,实在不忍心说下去。
苏含芷蹙眉问:“是不是很丑?”
流烟哪敢说丑,只怕她丢了重做,连忙摆手道:“不丑不丑。重在心意,奴婢相信夫子一定会喜欢的。”
怕她多想,后面紧跟着补了一句。
苏含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将那丑萌的香囊紧紧攥在手心。
*
次日清晨,苏含芷特意起了个大早,让流烟给她梳了个精致的发髻,又挑了件素雅的浅黄色衫裙,衬得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她将那竹叶香囊仔细藏在袖中,心跳得厉害,连早膳都没吃几口。
姬玄凌已端坐在琴前,见她进来,神色如常,仿佛先前她的种种异常举动从未发生过。
苏含芷深吸一口气,对他行礼后,故作镇定地坐下。
今日她一反常态,琴弹得格外认真,连姬玄凌都微微颔首:“苏小姐今日进步很大。”
她抿唇一笑,趁机道:“多亏夫子教导有方,”顿了顿,又轻声道,“其实……学生有个小礼物,想送给夫子,以表谢意。”
姬玄凌抬眼:“苏小姐客气了,授业乃在下本分,无需如此。”
苏含芷却已从袖中取出香囊,双手捧着递过去:“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学生亲手绣的。望夫子莫要嫌弃。”
香囊上的竹叶虽不够精致,却也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
姬玄凌目光落在香囊上,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过。
苏含芷满腹期待的观察他脸上表情,然而他看起来淡然自若,只道了句“谢谢”,再无其它反应。
是嫌不好看吗?
“夫子是不是觉得丑?”苏含芷小心翼翼地问,手指绞着袖子,“学生可以重新再做一个的……"
“不是,”
姬玄凌坐着检查琴弦,过了片刻,忽然道,“小姐手伤未愈,何必勉强。”
这是怜惜她的意思?
苏含芷咬了咬唇,忽然计上心头:“那……夫子能否看在学生伤着手绣香囊的份上,答应学生一件事。”
姬玄凌动作一顿:“何事?”
苏含芷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有些紧张地道:“学生笨拙,如果哪天做了惹您生气的事,可不可以……不要追究?”
她三番几次撩拨他,尚不知道他看没看出破绽,万一后面不小心做的过分了得罪了他,眼下这个口头允诺,算是给自己备了一份保障。
姬玄凌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指尖轻拨,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而出。
“可。”他道。
得了这声允诺,苏含芷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夫子,”她唇角微微翘起,故作一副随意地样子问,“您琴技如此好,可是从小苦练?”
“嗯。”姬玄凌简短应答。
苏含芷眼睛亮亮的问:“那家中可有兄弟姐妹?他们也擅琴吗?”
姬玄凌动作微滞,再次看向她:“小姐今日问题很多。”
“只是好奇,”苏含芷歪着头道,“像夫子这般人物,为何会来洛州做琴师?”
“游历四方,恰逢其会。”姬玄凌道。
苏含芷正想再说什么,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小厮在外面敲门,禀报道:“小姐,徐二公子来府上拜访,老爷让您过去见客。”
苏含芷脸色一变。
姬玄凌淡淡地道:“小姐既有客,在下告辞了。”
说完就要起身。
“等等!”苏含芷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
姬玄凌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那只针眼可见、伤痕累累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苏含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慌忙松开手:“抱歉,学生只是还有话没说完……”
她方才一慌,冲动了,只能随便找个理由解释。
“小姐请讲。”姬玄凌道,耐心等她说完。
“方才您答应学生的事情,希望您不要忘了。”
“……嗯。”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见人走远了,苏含芷收回目光,吩咐那小厮:“去告诉我爹爹,我头疼得厉害,实在见不了客。”
*
当夜,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隐入云层。
彦行敲门进屋,关上房门,上前向姬玄凌低声禀报:“王爷,属下买通一个库房老吏,得知实际采买的石料、土方数量,远低于账面所支。差价巨大,且验收单上除了刺史印,通判徐文征的签名画押最为关键。”
“徐文征……”姬玄凌指尖敲击桌面,“他与冯德远什么关系?”
“查实了,”彦行精神一振,“冯德远,是徐文征的妻弟。”
“妻舅,”姬玄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难怪,一个掌验收签字,一个管具体采买,联手做账,天衣无缝。贪墨之银,流向何处?”
“冯德远在城西新购大宅两处,养外室。徐文征更甚,城南置了三进大宅,还在老家广置田产,”彦行语气带着鄙夷,“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属下估算,他们贪墨的银子,大头恐未动,或许藏匿别处。”
“库房?”
姬玄凌敏锐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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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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