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皮膚泛著異常的蒼白,眉眼依稀還能看出生前的清秀,只是少了靈魂,便再也不是從前的她。
"你記得我嗎?"何威聲音沙啞,帶著一絲癲狂的顫音。
梅花靜靜站起,沒有回答,亦沒有表情。
她只是站著,像等候命令的傀儡。
他笑了,笑得幾近落淚。
他伸手撫上她冰冷的臉頰:"從今以後,你便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而在山中,那些夜晚從不曾平靜。
蕭寒煙自顏苡梅下山的那日起,便夜夜輾轉難眠。
她原以為是過於牽掛所致,可隨著時日過去,心中那股隱隱的不安愈發沉重。
夜夢之中,常見苡梅立於山門之外,臉色蒼白,張口欲語,卻無聲無息。
惡夢驚醒,月色澄清,雲霧散盡。
蕭寒煙終於再無法按捺心中念想。
她收拾簡單衣物,踏著月光,下山而去。
石橋村近山,地勢低凹,夜霧格外濃重。
蕭寒煙腳步不急不緩,沿著泥石小徑緩緩前行。
顏苡梅曾說過,她借宿村尾小溪之畔,蕭寒煙尋至之處,果見一間木屋靜靜臥於霧中。
四周靜得異常,連蟲聲都無。
她走近屋前,叩門無應,輕聲喚道:"苡梅?"
無人應聲。
她皺眉,推門而入。
屋內黑暗一片,僅有窗外月光透過紙窗灑下幾道清白斑影。
草席尚在,灶火已冷,一切彷彿與離去前無異,卻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氣,直逼人心。
她剛踏進一步,忽見一道身影自內室慢慢走出。
是顏苡梅。
蕭寒煙怔了一下,唇邊剛泛起一絲笑意,便凝住了。
眼前的顏苡梅衣衫不整,眉眼雖熟悉,卻無半分神采。
她嘴角掛著血痕,雙目空洞無情,步履僵硬如屍。
蕭寒煙步伐微頓,低聲喚:"苡梅,是我。"
顏苡梅卻未回應,只是冷冷地,朝她伸出一手──
那手,十指生著利爪,指尖閃著異光。
"苡梅……"蕭寒煙聲音輕得像風。
下一刻,那隻手狠狠刺入她胸口。
劇痛湧上時,她並未退避,只是凝視著顏苡梅的眼,一如當年初遇時的溫柔。
她唇角緩緩浮起一抹輕淺的笑,像暮春落花那樣不肯驚擾人間。
"苡梅,我愛你……"她聲音低得近乎呢喃,血自唇邊滑落,緩緩垂下。
身軀無力地倒下。
顏苡梅呆立當場,指尖尚留著溫度與血氣。
下一瞬,她忽然發狂似地衝出屋外,抱頭奔走,在霧氣中無聲狂奔。
她似乎察覺了什麼,又似什麼都不記得,只餘下一股難以抑制的悲鳴,在胸腔翻湧。
屋內,一陣腳步聲自內室傳來。
何威半袒衣襟,自內室中走出,邊整衣,邊低低地笑著。
那笑聲空洞寒冷,如鋒刃劃過屋梁。
他俯視著滿地血跡與蕭寒煙倒臥的身軀,聲音冰涼:"你是屬於我的,誰也別想搶走你。"
風聲嗚咽,燈影搖曳。
梅花的悲鳴,終被濃霧吞沒,消散在夜色深處。
她曾是人間最溫柔的女子。
如今,卻成了永不得安的幽靈。
石橋村的春天,曾經是溫暖的。
小溪潺潺,花海漫山,兒童嬉鬧聲與雞鳴犬吠交錯,平凡卻寧靜。
可這年十月,當陽光重新灑落村頭,卻只照見一地冷硬的屍體與枯乾的血痕。
黃昏時分,天色如舊,卻多了一層濁濁的赤紅。
陸修明站在村口,背著藥囊,滿身風塵。
他離開時滿懷歉意,如今重返,只想補上一份未竟的情意。
他自兌州迴轉,途經石橋村,見村外樹影凌亂,道旁無人。
他原以為村人避疫封戶,直至他跨入村界,嗅到空氣裡那股難以言說的腥甜。
是一種陳舊的血腥氣,混著腐敗與濕土,黏滯地掛在鼻尖。
他腳步愈走愈慢。
石橋頭的舊井旁,一隻破裂的草鞋泡在水窪中,井沿有血滴,自上而下,深紅如墨,乾涸成黑。
他蹲下查看時,才見水窪裡倒映出遠處牆根,一隻扭曲的手。
那不是活人的手──
指節僵硬,皮膚灰白,指甲如獸爪般尖長。
他屏住呼吸,緩緩起身。
眼前的村莊,靜得可怕,無雞鳴,無犬吠,連風穿過廊檐時,也不帶一絲聲息。
他小心步入村中,只見門戶半掩,屋中一片狼藉。
柴草翻倒、器皿破碎、床榻傾翻,有的屋內還有屍首,姿勢詭異,或躺、或坐、或跪,臉上多是驚恐與痛苦,眼珠鼓出,像死前曾目睹什麼難以想像的東西。
陸修明胸口愈發沉重。
當他走到村中心那座老榕樹下,才猛地停下腳步──
屍變的屍群,如潮水般自巷中湧出。
他眼睜睜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平村長、安大嬸等村民,全已褪去人形,化為乾癟、神智盲目的死屍。
他們步伐僵直,唇角流黑血,衣上沾著已乾涸的血跡。
他急退數步,手按劍柄,卻遲疑不出。
就在那時,屍群後方緩緩走出一人。
白衣似雪,滿身血跡。
她的腳步雖輕,卻像壓住了整個黃昏。
她的臉蒼白無色,眼神空洞。
長髮披散,額前一道血線自眉心垂落,映著她溫婉的面容,竟顯得格外詭異。
陸修明愣住了。
那女子是──
梅花。
可她的神情,早已無人間氣息。
他記得那雙眼眸曾盈滿笑意,如晨露清澈。
如今卻只剩死水一潭,毫無波瀾,彷彿早忘了生前的一切情感。
他喃喃低語:"梅花……是你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手臂,那指甲已異化成墨黑色,尖如匕首,直指他的喉間。
下一刻,屍群齊動,如餓狼般朝他撲來。
他抽劍迎敵,眼神卻始終緊盯著她──
那個曾經溫柔堅定,如紅梅般靜立寒冬中的女子。
他退至老榕後方,試圖躲避,心中千頭萬緒翻騰。
是誰……讓她淪落至此?
她怎會……成了這般模樣?
他再看她一眼,只覺心如刀絞。
忽然,一道陰影自巷內踏步而出。
是何威。
他身披黑袍,額間繫符,雙眼泛著微光。
見陸修明,他唇角一挑,露出一絲近乎瘋癲的笑意。
何威冷聲道:"她早已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
"如今,她只聽我的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