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脆弱的人,從未因病苦而退,未因艱難而逃。
可此刻,她像被歲月磨去鋒芒的石子,靜靜地滑入水中,不起波瀾。
而在不遠的林中,何威靜靜站著。
他遠望著那盞燈下的身影,臉色如鐵,唇角緊抿。
他的心早已不再柔軟,愛與妒,早將他撕扯成兩個極端。
他曾幻想她能回首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感激,哪怕只是憐惜──
可她眼中,始終沒有他。
只有那個藏在山中、不見人前的女子。
那女子的影子,如鋼針般扎在他心口。
他不能接受,也不願接受。
"若你的心裡,只容得下她……"他喃喃道,聲音冷得像夜裡的霜:"那我就毀了你的心。"
他轉身走入黑暗,背影沉沉,像一場無聲的災厄,正悄然來臨。
他想:若不能得到你,那便讓你,永遠屬於我。
石橋村的夜,靜得有些異樣。
蟲聲稀落,風聲不至,唯有一盞孤燈在巷口搖曳,彷彿也染了病似的,有氣無力地顫著光。
整個村子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悄悄籠住了,連狗吠聲都少了許多,只剩遠遠近近偶有幾聲夜鳥驚鳴,像是在提醒人間尚未全然死寂。
自從流言四起,梅花的日子便變了模樣。
她不再常走入人家,只在村口空地搭了一座草棚,自備藥灶,煎藥、診脈,全憑人自來求診。
村民雖仍有人病弱,卻多有顧忌,再不像先前那般親近。
有些人甚至寧願遠行數里,請外地郎中,也不願與她多交談。
她的目光也變了,常帶著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眼底似藏著一團難解的霧氣。
笑容變淡了,說話也不似從前那樣溫和明朗。
仿若那一抹清雅的眉眼,也被塵世的雜音所染,染得黯淡了,沉靜了。
而在這樣的夜裡,何威也悄悄動了手。
他住得偏遠,村尾小徑盡頭一間舊屋,門前老楓樹年年落葉,卻也從不曾見他掃過。
他總是孤身一人,不與人來往,也少有人願靠近他。
孩童戲耍時路過那裡,常被父母叱喝:"快走!莫去惹那個何家的怪人。"
可沒人知道,他心中藏著多深的執念。
他愛梅花,從很早以前就愛了。
愛她一雙澄澈如水的眼,愛她說話時的溫婉聲音,也愛她不畏世俗、堅定從醫的姿態。
可她從未正眼看過他。
她的目光總落在遠方,那座山,那間屋,那個從未下山、不曾現身的女子身上。
他嫉妒,那種情緒像藤蔓般瘋長,纏住他的心,也遮住了理智的光。
那一夜,霧重如紗,月光被擋在霧後,只見淡淡一層光暈,像誰的目光朦朧不清。
梅花在灶邊熬完最後一帖藥,倦極了,靠在木椅上不覺沉沉睡去。
她的髮微亂,眉心輕蹙,似是夢中仍不安穩。
門扉輕輕一聲,像是誰不忍驚擾,又藏著深深算計。
何威走了進來,無聲無息,像一縷夜裡的寒風。
他站在門口良久,望著她睡著的模樣,目光中交纏著愛戀與怨恨,溫柔與狠意。
他伸手掐訣,唇邊喃喃低語,一團細霧自掌心緩緩升起,似有若無地漂向梅花的鼻前。
她眼皮微動,卻未曾醒來。
只是呼吸漸趨平緩,眉心舒展,沉入了一場更深的夢。
夜更深了,風穿林葉微動,窗紙輕響,像有人在窗外輕輕嘆息。
而屋中無人知,那一夜的梅花,自此,便回不了頭。
翌日清晨,村人照常出門挑水、煮粥、打掃屋前。
梅花的小草棚冷冷清清,並無藥香傳出,也無她往常的腳步聲。
"她或許病了吧?"有人低聲說,但說過便散了,誰也沒真正在意。
瘟疫已漸退,村人心安了,也便忘了當初是誰在最苦時守著他們。
她的屋門緊閉,煙囪不見炊煙。
連日無人過問,直到第十日,有幾名孩童追逐戲耍,平村長的兒子平辰不小心踢倒了門前草籬。
門虛掩著,屋內靜得出奇。
"她還在睡嗎?"平辰好奇地探頭,突然驚叫出聲,轉身便跑:"裡面有死人!"
大人們聞聲趕來,推門入內,只見地上橫陳一具女子的屍體,面容枯槁,衣裳雖與梅花相似,卻非她。
屍體寂寂躺著,如同入睡。
村人驚疑不定,議論紛紛,但最終只是草草將那女子安葬在村外坡地,挖個土坑,覆上薄土,沒留碑,沒留名。
至於梅花,沒人知道她是何時離開村子的,甚至不確定她是否還在人世。
她來時無聲,去時亦然。
只留下草棚搖搖,屋前的野菊靜靜開了一朵又一朵,在秋風裡輕輕搖曳,如她舊日溫柔的影子。
那一夜,沒人知道,梅花是咬舌而亡的。
滿嘴鮮血自唇角緩緩滲出,染紅她的下頷與衣襟。
她雙目緊閉,眉心深鎖,牙關咬得死緊,彷彿用盡最後一絲意志也不肯讓屈辱從唇間洩出半句。
她生時溫柔,死時亦剛烈,一如她行醫救人時那般,始終守住自己最深的底線與尊嚴。
何威站在一旁,望著她的屍首,臉色陰沉不語。
片刻之後,他緩緩蹲下,伸出手指抹去她唇邊尚未乾涸的血痕,眼底浮現一絲陰狠與佔有的執念。
他輕聲低語,像是哄著熟睡之人:"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你不屬於那人,也不該屬於誰……你只能是我的。"
他取出藏於袖中的符紙與藥丸,唇間開始念誦咒語。
咒音低沉,如風中呢喃,飄忽難辨。
符紙於掌中自燃,紅光閃動之際,一股陰氣自他體內湧出,霎時將梅花的屍身緊緊包裹。
這是禁術,需以陰魂為引、以生血為供,強行奪天地氣運,令屍體借怨氣還魂。
七日七夜,他寸步不離地守著梅花的屍體,屋中不燃燈、不進食,只不時滴血於符陣之中。
他的臉色漸漸灰白,雙眼泛紅,卻愈發癲狂。
直到第七日夜,符陣驟然一震,一聲低低的嘶吼自屍身之中傳出──
那是被強行喚醒的魂魄,在無聲掙扎。
梅花睜開眼了。
那是一雙無神的瞳孔,空洞無光,只有死寂。
她緩緩坐起,動作生硬如木偶,衣裳垂落處透著濃濃陰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