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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敬畏之心

又一年夏去秋来,炽烈的日头变得温和,天空显得又高又远。地里的庄稼一片金黄,秋风吹过,沉甸甸的穗头沙沙作响。六岁的萧石头身形抽条了些,但依旧是孩童模样。他挎着母亲用旧布头缝的布袋,专注地在刚收割过的田里拾取掉落的麦穗。他的动作仔细而认真,每一次弯腰,都将捡到的穗子小心放入袋中。

“咱们石头真是能干,顶得上半个劳力了。”周秀英直起累得酸痛的腰,看着小儿子忙碌的身影,蜡黄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长期的劳作让她的背微驼,眼角也爬满了细密的皱纹。

萧石头抬头,朝母亲露出腼腆的笑容。这笑容里,藏着他复杂的心思。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早已收起初来时的优越感,深知科举之路的艰难远超想象。

“石头!别光捡那几根穗子,快来看!我逮着一只大蚂蚱!”十岁的萧木像只灵活的猴子,从田埂边窜出来,满头大汗,衣服上沾满草屑,手里高高举着一只翠绿的大蚂蚱,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他已是半大少年,筋骨结实,是父亲田间干活的小帮手,闲不住的性格让他永远充满活力。

“你就知道野!吓着弟弟怎么办!”正在一旁帮着捆扎麦捆的大姐萧梅闻声抬头,轻声斥责道。十二岁的萧梅已有了少女雏形,身形瘦削,穿着打补丁的旧衣,一条粗辫子垂在脑后,因常年帮忙家务,眉眼间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和懂事。她训完弟弟,又转向萧石头,语气温和了许多:“石头,累了就去树荫下歇会儿,喝口水。”

萧石头摇摇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活泼的二哥和早熟的大姐,又想到刚会摇摇晃晃走路、咿呀学语的小妹萧竹,愈发觉得这个家虽然清贫,却充满了真实的温情。

秋收过后,缴完粮税,仓房并未丰盈多少。农闲时节,萧家小院的气氛反而有些凝滞。夜晚,萧石头从爷奶屋外经过,听到里面低沉的谈话声。

爷爷萧老汉佝偻着背坐在炕沿,就着豆大的油灯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古铜色的脸上沟壑纵横,那是长年风吹日晒刻下的印记。他沉默地吸了几口烟,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我跟村头张木匠说好了,后山那几棵成材的杉树卖给他,加上今年卖余粮的钱,石头的束脩……该是够了。”他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生活的重压。

奶奶王氏坐在炕桌另一头,就着微弱的光线缝补一件旧衣。她头发已经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稀疏的小髻,身形干瘦,但一双因常年劳作而关节粗大的手却十分灵巧。她停下针线,抬起布满细纹的脸,忧心忡忡地说:“他爷,束脩只是进门钱。笔墨纸砚才是无底洞啊。我听说,最次的纸也要几文钱一张,那墨锭、毛笔,哪样是便宜货?咱们这样的人家,供个读书人,真真是……”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头,眼中满是愁绪。

萧老汉又吸了口烟,烟雾后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穷家富路,再难也得试试。石头那孩子,眼里有光,脑瓜子灵,老秀才都夸他。说不定……真能读出个名堂,给咱萧家争口气。”

屋外的萧石头,将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心里又酸又胀。他默默退回冰冷的屋子,躺在硬板床上,一夜难眠。

第二天,他起得比平日更早。看到大姐萧梅正费力地从井里提水,他赶紧跑过去,用自己渐长的力气帮着一起抬。萧梅惊讶地看了弟弟一眼,随即露出温柔的笑意:“石头真长大了,知道帮姐了。”喂鸡时,他特意多撒了一把谷糠,希望鸡能多下几个蛋。吃饭时,他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得能照出人影,连掉在桌上的米粒都捡起来吃掉。

三岁的小妹萧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玩脏的小手往他脸上抹,咿咿呀呀地叫“哥”。萧石头不仅没嫌烦,还耐心地帮她擦干净手,把她抱到院子里的草垫上玩。奶奶王氏在门口纳鞋底,看着小孙子的举动,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既有心疼,也有期盼。

他的这些变化,家人都看在眼里。“石头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周秀英夜里对丈夫低语。萧大勇在黑暗中“嗯”了一声,第二天干活时,却把儿子带在身边,歇息时,指着地里的庄稼,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农时节气,粗糙的大手不时拍拍儿子的肩头。

寒冬来临前,萧老汉从外面捣鼓回几块松木和一把旧刀。每个夜晚,在昏黄的油灯下,他就用那双布满老茧、冻裂了数道血口子的手,一点点地削制、打磨木片。灯光映着他饱经风霜、如同老树皮般的脸,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

“爹,天冷,早些歇了吧。”萧大勇从门外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给石头做几个练字板,蘸水就能写,省纸。”萧老汉头也不抬,声音平静。

萧木好奇地凑过来看,被飞溅的木屑迷了眼,揉着眼睛跑开了。萧梅则默默地在旁边多做些针线,好让奶奶能腾出手帮爷爷递个工具。萧石头蜷在灶膛边,借着余温暖手,眼睛却紧紧盯着爷爷那双在木头和刀刃间稳定的手,看着木屑在灯光下飞舞,鼻腔酸涩难忍。他慌忙低头,将脸埋进膝间。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灯光如豆,却因这无声的付出而显得格外温暖。萧石头紧紧握住小手,一个坚定的念头在心中生根发芽:这条路,他定要全力以赴,绝不辜负这深沉的期望与温情。

深秋的一日,一辆雇来的驴车吱呀呀地停在了萧家篱笆院外。二叔萧大刚率先下车,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青色细布长衫,面容白净。他小心地扶着儿子萧全下车,嘴里叮嘱着:“全哥儿,慢点儿,当心脚下土坷垃绊着。” 萧全穿着崭新的蓝色绸缎小袄,小脸白净,一下车就微微蹙着眉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鸡粪和杂物。

二婶赵氏利落地跟着跳下,嗓门洪亮地笑道:“爹,娘,大哥,大嫂,我们带着全哥儿回来看您二老了!” 她手里提着个油纸包,“酒楼里大师傅做多了的桂花糕,我带了些回来给孩子们尝个鲜。”

奶奶王氏原本在院里搓麻绳,一听这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笑开了花,快步迎上前,目光直接越过儿子儿媳,精准地落在萧全身上,一把就将那孩子搂进怀里,心肝肉儿地叫起来:“哎呦我的全哥儿!可想死奶奶了!快让奶奶瞧瞧,这又长高了,小脸也圆乎了,到底是县里的水土养人!” 她那布满皱纹的脸因喜悦而泛光,粗糙的手掌不住地摩挲着孙子的头脸,那份毫不掩饰的疼爱,与平日里对家里其他孩子的态度截然不同。萧全皱着一张包子脸,一动不动的坐着任凭奶奶粗糙又温暖的手在他脸上抚摸,眼里带着一丝无奈,显然这种事每次他回来都会发生,他早已学会了接受。

晚饭时,气氛看似热络。奶奶王氏一个劲儿地把桌上仅有的几片薄肉往萧全碗里夹,嘴里念叨着:“全哥儿,多吃点,正长身体呢。” 萧梅和萧木默默吃着饭,似乎早已习惯。萧石头也安静地坐在一旁。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萧石头明年开蒙的事上。二叔萧大刚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县城人特有的审慎:“听爹说,打算明年开春让石头去村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老汉和萧大勇,“读书是好事,明理。不过,爹,大哥,不是我做弟弟的多嘴,这读书的花销,可不是个小数目。束脩、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钱?咱们庄户人家,攒下几个钱不容易,可得掂量清楚了。”

二婶赵氏立刻接口,声音响亮,带着一股现实的精明:“他二叔说得是!我们在县里头,见得多了!多少人家砸锅卖铁供个读书郎,最后功名没捞着,反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地都种不利索了!要我说,石头这孩子机灵,不如大点儿了,跟他二叔学学算账,或者去城里学门手艺,那可是实打实的饭碗,饿不着!”

她说着,又看向萧全,语气带着炫耀:“就像我们全哥儿,在县里开蒙,先生都夸他聪明,可这花费,唉,真是……束脩贵不说,那好一点的笔墨纸砚,更是烧钱。” 她这话明着诉苦,暗里却点出自家儿子读书的“高端”和花费的巨大,无形中抬高了自家,也贬低了乡下读书的意义。

奶奶王氏听着,夹菜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着萧石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把一块点心放到萧全手里:“全哥儿,吃这个,甜。”

萧大刚见气氛有些凝滞,又放缓了语气,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爹,大哥,我的意思是,石头还小,不妨先看看。若是块料,家里再紧巴也得供。若是不是,早早打算,也别浪费了银钱,耽误了孩子。咱们庄户人家,最怕的就是不切实际的想头。” 他只字未提出钱资助,话里话外却充满了对这项“投资”风险的精明评估和不看好。

萧石头始终低着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饭。他能感受到二叔话语里的衡量,二婶语气中的对比,以及奶奶那不由自主的偏爱。他没有抬头去看父母此刻脸上可能有的难堪,只是把二叔那句“不切实际的想头”和奶奶对萧全毫无保留的疼爱,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一种混合着屈辱和斗志的情绪,在他幼小的胸腔里悄然滋生。

他知道,二叔不会帮忙,奶奶的疼爱也是有差等的。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清贫却愿为他尝试的自家人,以及自己。这条读书路,他必须走得更加踏实,更加坚定,用实实在在的结果,来回应所有的质疑和轻视。

晚饭后,萧全被奶奶拉着问长问短,塞了满兜的零嘴。萧石头帮着大姐萧梅收拾碗筷,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压低声音对父亲说:“他二叔这话……是不看好石头,也怕咱家沾上他们吧……”

萧大勇沉默了很久,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黝黑而布满沟壑的脸,最终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好的,我们在此处增加一段萧石头在月光下的心理活动,明确他的决定。

晚饭后,萧全被奶奶拉着问长问短,塞了满兜的零嘴。萧石头帮着大姐萧梅收拾碗筷,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压低声音对父亲说:“他二叔这话……是不看好石头,也怕咱家沾上他们吧……”

萧大勇沉默了很久,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黝黑而布满沟壑的脸,最终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萧石头端着一盆洗碗水走出厨房,将水泼在院角的菜地边。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小院照得朦朦胧胧。他抬起头,看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二叔那精打细算的话语、二婶毫不掩饰的对比、奶奶自然而然的偏爱、堂兄萧全那身刺眼的绸缎新袄……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回转,最终,都化作了母亲在厨房里那声压抑的低语,和父亲在灶火映照下沉默却坚毅的侧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取代了之前的委屈和酸涩。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时代,对于农家子弟而言,读书科举几乎是唯一的阶层跃升通道,其艰难程度远超想象。二叔的质疑,从现实角度看,并非全无道理。但正是这种轻视和算计,以及家人即便艰难也愿为他尝试的支持,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定在他心中铸成:这条路,他走定了!不仅要走,还要走得稳,走得远。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应试教育其实是他的长处不是吗?他教会了多少学生考上大学,忍耐、专注、勤奋,是他最好的武器。

他转身走回厨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萧梅正在就着温水刷锅,见他进来,柔声道:“石头,放那儿吧,姐来弄,天冷,你快去歇着。”

萧石头摇摇头,拿起灶台边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默默地擦拭锅台和案板,动作仔细而认真。他看着跳跃的油灯火苗,在心中再次默念:

“这条路,我要走得比谁都稳,比谁都远。”

夜色渐深,小院重归寂静。但在这个平凡的农家夜晚,一颗种子已经破土,注定将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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