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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蒙学初启

开春,河边的柳树抽了新芽,嫩绿点点,在微风中曳着,像是笼着一层浅淡的绿烟。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跃啁啾,偶尔啄食着新发的嫩芽。向阳的土坡上,野草已冒出细密的绿意,几簇不知名的野花零星点缀其间,引来早起的粉蝶翩翩。溪水涨了些,清澈见底,可见几尾小鱼灵活地游弋。空气里浮动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杂着青草和花苞的淡淡芬芳。

萧老汉翻出压箱底的一身靛蓝粗布衣裳,虽陈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周秀英早已打来清凉的井水,用一方柔软的粗布帕子,蘸了水,极其轻柔地给儿子擦脸。她的动作细致入微,指尖带着母亲特有的暖意,拂过孩子的额头、脸颊,连那最容易忽略的耳根后、脖颈褶皱处,都反复擦拭,确保干干净净。她看着儿子的小脸,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期冀,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今日要去完成一件天大的事。她给石头换上一身虽是补丁叠补丁、却被她浆洗得格外清爽的衣物,连每一个补丁都缝得平整服帖。今日非同一般,是萧老汉带石头去村塾拜师的大日子。

那束脩用一小方洗得发白的红布仔细包着,里面是全家牙缝里省出来的几十枚铜钱,还有一条瘦津津的腊肉、五六颗攒下的鸡蛋。萧老汉将它揣进怀里,贴肉放着,那布包似乎沉甸甸的,压着他的心口,也燃着一簇微弱的火苗。周秀英送他们到院门口,理了理儿子本就很平整的衣领,轻声叮嘱道:“去了塾里,要好生听先生的话,用心学。”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直到他们转过村口的弯道,消失在初春新绿的田野小径尽头,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期盼,亦有生活重压下的一丝忧虑。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围裙一角,那是常年操劳留下的印记。

爷孙俩一前一后,踏着田间小径上未干的晨露,走向村东头那间低矮简陋的塾馆。老秀才姓陈,名望,字守拙,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读书种子。早年也曾中过童生,只是后来科场蹭蹬,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才回到这出生的清河村,开了这间蒙馆,靠着微薄的束脩和几亩薄田度日。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颧骨微凸,眼角额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纹路,是岁月与失意共同镌刻的痕迹。一身青色长衫洗得泛白,边缘已有些毛糙,却穿得一丝不苟,不见半点污渍皱痕。他背脊挺得笔直,坐在那儿自有一股威严,眼神扫过来时,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冷与审视。

萧老汉赶忙上前,恭敬地奉上红布包,萧石头他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先生磕了三个头。“学生萧石头,拜见先生。”萧规规矩矩地行了拜师礼,声音清脆,举止有度,不像寻常村童那般畏缩或毛躁。

陈秀才微微颔首,受了全礼,枯瘦的手指轻轻捻着下颌几根稀疏的胡须,声音平缓,带着些许沙哑:“既入塾读书,可知父母可曾为你取过学名?”

萧老汉忙躬身答道:“回先生的话,乡下娃娃,只有个小名胡乱叫着,上不得台面,还请先生费心,赐个名儿。”

陈秀才沉吟片刻,目光越过窗棂,落在远处山峦间缭绕的一抹青岚之上,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缓声道:“《说文》有云,‘岚,山风也。’山间清灵之气,拂尘涤俗,寓意不俗。便叫‘萧岚’如何?望你如山中清风,涤荡蒙昧,潜心向学,日后或能得一分明澈。”

“萧岚……”从此刻起,他便叫萧岚了。他在心里将这两个字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既隐约勾连着前世的一点模糊影子,又承载着先生一份清高的期许。他再次俯身叩首,额头轻轻触地:“谢先生赐名,学生萧岚,定不负先生期望。”

拜师礼成,萧老汉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陈秀才不再多言,只对萧岚道:“随我来。”便转身引着他走向后面的学堂。

学堂不大,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和木头淡淡的气味。七八个年纪不等的孩童散坐在简陋的条凳上,从拖着鼻涕的五六岁稚子,到已显半大少年模样的十来岁孩子都有。个个穿着粗布衣服,面色多是田间晒出的黝黑。见先生进来,原本窸窣的嘈杂声立刻戛然而止,一双双眼睛,好奇的、探究的、懵懂的,齐刷刷落在新来的萧岚身上,像打量什么稀罕物事。

“此乃新进蒙童,萧岚。尔等需谨记同窗之谊,友爱为先,不可欺生嬉闹。”陈秀才简单交代一句,声音不高,却自有分量。他指了前排一个空位,让萧岚坐下。那座位不过是一条磨得光滑的旧木板凳,书桌则是几块厚薄不一的木板拼凑而成,上面还留着以往学子刻画的歪斜痕迹。

第一堂课,是温习《三字经》。塾馆内,孩童们参差不齐的诵读声此起彼伏,显是各人进度迥异。有刚开蒙的,正磕磕绊绊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有学了一阵的,已读到“一而十,十而百”;更有两个年纪稍长的,正埋头默写《百家姓》。陈秀才手持那柄光滑的旧戒尺,在学桌间的过道缓缓踱着方步,目光如炬,扫过每个学童。

他先是不发一言,任那混杂的读书声持续片刻,方才用戒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身旁的书桌边缘,发出“叩叩”两声,满室顿时肃静。“新蒙童萧岚,今日始读《三字经》,尔等且一同温习前文。” 陈秀才语调平直,不带丝毫暖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规矩。他并未为萧岚单独开讲,而是让他先跟着大伙儿的节奏一同诵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陈秀才领读,字字清晰,顿挫有力。萧岚立刻收敛所有心神,虽能倒背如流,此刻却不敢有丝毫取巧,只如同真正的稚童,跟着先生一字一句,认真地念诵。

领读三遍后,陈秀才方停下脚步,转向萧岚及其他几名进度最浅的蒙童。他用戒尺指向壁上挂着的一块旧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初”字。“今日,单讲此‘初’字。” 他神色肃然,语调刻板,“《说文》有解:‘初,始也。从刀从衣。裁衣之始也。’” 说着,他用戒尺虚划,演示字形,“看仔细了,左为‘衣’部,右为‘刀’形。以刀裁布,乃制衣之起始。故凡事物之开端,皆可曰‘初’。” 他讲解时,目光逐一扫过几个小蒙童的脸,见有走神的,戒尺便轻轻点在其桌角,令人心惊。“字义、字形、字音,皆需牢记,一字不解,后文难通。此乃学问根基,不可轻忽。”

待这几个蒙童勉强识记后,陈秀才便不再多言,转身去检查那些进度较快的学童背诵、默写情况。若有差错,或背得磕巴,那戒尺便会毫不留情地落在摊开的手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严厉的呵斥:“心不在此,读甚圣贤书!”

萧岚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位古板严苛的先生更添几分敬畏。他明白,在这简陋塾馆里,无分天资,唯有苦功。先生这般按部就班、逐字锤炼的教法,虽显笨拙沉闷,却正是打熬根基的正途。他不再多想,只专注于眼前木牌上那一个“初”字,在心中反复摹写记诵,小身板坐得笔直,不敢有片刻松懈。

上午的课业在朗朗书声中结束。萧岚并未急着离开,而是主动帮旁边一个年纪稍大、名叫赵虎的同窗收拾散乱的书具。赵虎是村里木匠的儿子,见这新来的小不点如此懂事,黝黑的脸上露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算是认可。萧岚趁机又与其他几个靠过来的同窗打了招呼,态度不卑不亢,言语谦和,很快便让这群质朴的村童接纳了他。他深知,漫漫求学路,同窗之间的情谊,亦是将来难得的助力和慰藉。

放学归家,萧岚一刻不闲。他找来一个破旧的浅边木盘,在里面铺上一层从河边精心淘洗晾晒过的细沙——这便是他眼下最好的练字“沙盘”了。又寻来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枝,削磨光滑,权作笔。他就蹲在院角,对照着今日所学的“人、之、初”几个字的写法,在沙盘上一笔一画,反复练习。爷爷特意为他削的几片光滑木牍太珍贵,要留着日后蘸取稀罕的墨汁试写时再用,平日的练习,这不要钱的沙盘便是最好的工具。

傍晚时分,二哥萧木像一阵风似的从外面野回来,满头满脸的汗珠,衣裳上也沾着泥草。他瞧见萧岚蹲在地上,对着木盘划拉,好奇地凑过脑袋:“石头,读书好玩不?是不是就跟听先生说天书一样?”

萧岚停下手中的树枝,抬起头,看着二哥亮晶晶的、充满探究的眼睛,认真地想了想,才回道:“说不上好玩,先生很严厉的。要一直坐着,大声念书,还得弄懂每个字的意思,不能出错。”

萧木听了,吐了吐舌头:“嚯,那你可得听先生话好好学习才是,等过两年我力气再大些,学了木匠手艺给你造出读书的桌子椅子来!”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对未来的憧憬,又用力拍了拍萧岚的肩,“你呀,好好念你的书,将来给咱们家考个功名回来!”

看着哥哥那纯朴开朗的笑容,萧岚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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