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车停下后，荷枪实弹地警员接手了白川，精神病院的停车场已经被清空了，袁尚留下处理昏迷的马威，郁追和周队长跟上了上楼的队伍。
周队长现在回想起车上一幕还是直冒冷汗，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他跟在郁追的身后，和郁追搭话时的语气已经跟初见时完全不一样了。
白川被安排在一楼的病房，病房里左右站着两个挎着麻醉枪的警员，病房外还连带了个自带实时监控的小房子，郁追和周队长坐在里面，马威扔出去枪体砸中了白川的额头，一点轻微的擦伤，现在护士正在里面给白川的额头上药。
周队长有些犹豫开口，“郁专员，你觉得今天在车上，白川说的那些话…”
郁追看了周队长一眼，明白周仲良怕警察署内部有人给白川提供信息。
郁追解释道：“马威对光线的刺激很敏感，在押运车上会有意识的回避车灯，并且在狭窄的环境中他听见别人说话，第一反应是皱眉，不是抬头。这说明他对外界的刺激很敏感，抗拒封闭环境，你闻他身上的味道，长期酗酒，典型的创伤后遗症表现。马威的手背处有一道弹孔伤疤，从大小推测子弹是7.62×39mm口径的AK-58军用步枪留下的，他上过战场。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这群人都是温部长仔细筛选过的“爱国者”，所以白川才会那样说——如果没有你联邦会更好。”
周队长听完郁追的分析彻底呆住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在郁追面前也无处遁形。“你怎么知道是谁要护送白川？”
“猜的。”郁追微微勾唇，“我不会分析你的，队长，别紧张。”
“……”更紧张了好吗。
有人敲了敲小房间的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小车向他们请示，“该给白先生打镇定剂了。”
郁追的眼睛在那人脸上停留一会，并未察觉到异常。
周队长：“进去吧。”
医生已经过了搜身，站在门口的探员给医生开了门，郁追看着监控视频。
监控里，医生背对摄像头，撸起了白川的袖子。
郁追对着对讲机说：“叫这个医生换一只胳膊打。”
站在床位的警员对医生说道：“换一只胳膊。”
“好。”那医生闻言打开了小推车，从里面拿出药剂，换到床的另外一边，正对着监控摄像头。
针头扎进白川的胳膊里，透明的药剂缓缓推到底，医生处理完出血，推着小推车离开了。
监控里，白川的眼皮晃了晃，闭上了眼睛。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从郁追的心底升起。
这个医生的走位很奇怪。
一般医护会把推车推到另外一边再取药，这样小车里的情况也可以被高清摄像头捕捉，他放针管也方便一些。但小车是已经检查过的，是他多想了吗。
事实证明，郁追从不多想。
摆在白川床头的心跳血氧血压测试器上，各项数值开始下降亮红，并发出尖锐的警报，郁追和周队长前后冲进病房，紧接着无数医生戴着各种仪器蜂拥而至，病房里乱成了一锅粥，白川却毫无感知般一动不动。
哔的一声，他的心率曲线拉直了。
郁追把身位留给抢救的医护，朝人群的反方向跑去，他对着对讲机大喊道：“那个医生呢！”
监控室也乱作一团，所有人在满墙的监控画面里寻找那个医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在这！”
“目标穿着棕色衬衫白色内搭，刚刚经过422病房，他在往楼上走！”
郁追揭下墙上的紧急出口地图，转进最近的楼梯口，对讲机里不停地更新医生的位置，郁追按照地图抄近道，迅速朝目标靠近。
在八楼一处病房拐角，郁追终于看见走廊尽头的医生，出声大喊不许动的同时他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配枪，砰砰两声，一枪打在医生的左腿，一枪打在医生的右腿，他不能杀这个人，得捉活的。
那医生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听见郁追的声音后没有丝毫停留的继续往前奔去，他已经离窗户太近了，被击倒的前一刻，他飞升一跃，撞碎了玻璃，透明的碎片坠了满地，楼底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室外的风涌进窗内，郁追的墨发随狂风飞舞，他背后汗湿了一小块，深呼吸平复心脏的极速跳动，郁追微微侧头，粗喘着对肩膀的对讲机声道：“目标坠楼，检查生命体征。”
警察署的探员们这才从楼梯口姗姗来迟，纷纷凑到窗边查看情况，周仲良大喘着气走向郁追，“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郁追摇摇头，“白川现在什么情况？救回来了吗。”
周仲良抿了抿唇，“死了。”
黑木朵酒店楼下，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里，坐着一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男人。郁追已经坐了三个小时了，听见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他鸦般漆黑顺滑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出了口气，郁追拔掉车钥匙，去酒店后巷那头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杯咖啡，一包坚果。
郁追把坚果倒在路边用鞋尖碾碎，火辣的阳光在玻璃建筑的反射下散发出刺眼的光线，郁追眯了眯刺痛的眼睛，从后备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就着咖啡吞了下去，重新坐回车上。
马威得到的消息在一定程度上十分准确，郁追的眼睛在几年前的一次任务中短暂失明，半年后才恢复，他瞳孔的颜色因此变淡，需要佩戴专门的眼镜加上药物治疗才能看清。
路边的麻雀蹦蹦跳跳地凑到坚果碎边，短而粗壮的喙小心翼翼地啄食着，郁追的眼睫很缓很慢地眨了眨，沉浸地看着小鸟填饱肚子。
不知又过了多久，广播里终于传来声音。
白尾鸢行动失败，林雪楼十分生气，他亲自愤怒地斥责了郁追。然后又无奈的表示郁追的确需要休假了，他决定给郁追三天的假期，要求郁追在今晚给他提交一份三万字的任务执行报告。
逗我吗，三万字。
郁追有些厌烦地合上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公文包。他在黑木朵酒店重新开了一间房，希望在明早前把报告写完。
漆黑如墨的夜晚，安静的房间中只有郁追敲键盘的声音，半掩着的窗帘外突然闪过几道车灯，郁追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边，皱眉向外望去。
开进酒店前院的车前后有五辆之多，这支微型车队由四辆黑色的雪铁龙DS7和一辆奥迪A8L组成，最中间那辆奥迪的车门正对着酒店大门，没有偏离一分一毫的停下，从前后雪铁龙上一共下来了十二名训练有素的西装暴徒，其中一位环顾四周后恭敬地拉开了奥迪的后车门。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西装马甲，一手正拿着手机快速滑动着什么消息，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郁追隐晦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抬头朝上望了一眼，手机屏幕将他的脸照亮，那是一张极度压抑的，疯狂的，甚是有些暴烈的俊脸。
郁追不动声色的侧过身，他的房间没有一丝光源，那人是看不见他的。
他迅速打开电脑把文件保存发给林雪楼，然后格式化，将桌上的药瓶拿进卫生间把胶囊全部倒进马桶。
刚按下冲水键，走廊里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郁追摸了一把腰间的枪。
来不及了。
碰的一声巨响。
房门应声轰然倒塌。
十几个壮汉打手冲进一眼望得到尽头的房间，满满当当地挤了进来，郁追看了眼单薄又可怜的卫生间玻璃门，主动拉开了最后一道屏障。
黑灰色调的房间里，闯入者听见响动，懒散地掀起眼皮，他双手插进口袋里，外套搭在肩膀上，一双锋利明亮的眸子阴狠地对上郁追沉静的双眼，动了一下腮帮子。
不等男人开口，郁追就被身旁的打手猛地拽出来捏倒，郁追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制服郁追容易就像捏死一只麻雀，打手在他修长的腿弯猛踢一脚，郁追猝不及防的闷哼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膝盖处传来钝痛,紧接着，一桶凉水哗的浇在了郁追的头上，水珠顺着他的眼角流向下颚，滴滴嗒嗒地落在衬衫上，郁追黑色的发丝粘在鬓边，淡漠的唇被迫覆上一层晶莹的水膜，蓝色衬衫湿漉漉地贴着郁追的肌肤，郁追眨巴眨巴眼睛，把黏在一起的睫毛分开。
眼前停着一双手工皮鞋——是那个男人的。
莫名其妙。
一股因狼狈而生成的火气从心底猛地腾起来，他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男人。刚才站在窗前距离太远没看清，但刚刚在卫生间门外，郁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
这张脸上过无数联邦政要新闻，前段时间更是因为被刺杀搞得联邦动荡不安，真假新闻闹得满城风雨。
不是内政部副部长温酲是谁？
郁追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温酲已经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他鼻梁上架着的扁框眼镜直接飞出去几米远，眼前瞬间模糊了下来，郁追有神的深灰色瞳孔一下散开了，迷蒙失焦地看着地面。
这一巴掌绝对是把他的耳膜打破了，郁追右耳安静地听不见任何声音，左耳里像是钻入了一只狂啸着的蝉，那声音大的在他的整个大脑里回荡，脸颊后知后觉地火辣起来，然后他吐了一口嘴里猩红的水，连带着掉在地上的还有一颗牙齿。
“…开…”
“张开…”
郁追耳边传来朦胧的声音，然后巨大的黑色色块靠近了他，温酲半蹲着捏开了他的下巴，他的唇角正在冒出混着口水的粘腻血线，郁追在蝉鸣中听见了一声为不可察的凌冽声音。
“废物。”
一道通体漆黑的枪管被塞了进去。
塞进了他的嘴里。
“砰——————————————“
黑木朵酒店上方惊起了一群云雀，血液夹杂着脑浆喷射在窗帘上，痛，有多痛呢，就像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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