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灼心,旧影新生
魔域的晨曦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从石殿穹顶的裂缝里漏进来,落在谢无妄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一圈浅浅的红痕,是昨夜魔链勒过的印记,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符咒,时刻提醒着他这场扭曲的重逢。
叶噬妄就躺在身侧,呼吸均匀,平日里翻涌的魔气此刻温顺地敛在肌理之下,只在眼尾那道天雷留下的疤痕上泛着极淡的蓝光。谢无妄盯着那道疤痕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没敢碰下去。
记起来的那些事像潮水,昨夜退去后,今早又卷着新的浪头涌来。他想起锁妖塔坍塌时漫天的火光,想起叶噬妄扑在他身上替他挡落石砾时的闷哼,想起自己咬破指尖在他心口画下血契时,少年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师尊,这血契能护我周全吗?”
“自然。有它在,三界之内,无人能伤你分毫。”
那时的承诺掷地有声,如今想来却只剩讽刺。伤他最深的,恰恰是自己亲手种下的羁绊。
谢无妄轻轻挪了挪身子,想从榻上起身,腰间却忽然一紧。叶噬妄不知何时醒了,手臂牢牢圈着他的腰,像怕他跑掉似的,力道带着孩童般的执拗。
“师尊要去哪?”叶噬妄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睫毛上还沾着点魔气凝结的露珠,“是不是又想走?”
谢无妄的动作顿住了。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十年的等待与绝望,终究是在叶噬妄心底刻下了太深的恐惧。
“不走。”谢无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想去看看你种的那些血昙。”
叶噬妄的手臂明显松了松,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是难以掩饰的雀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我带你去!它们开得正好,比当年你在我洞府种的那些还要好看。”
他说着就要起身,动作急切得差点从榻上滚下去,慌乱中扯到了谢无妄的衣袖,两人交叠的手腕撞在一起,谢无妄心口的血契忽然烫了一下,像被火燎过似的。
叶噬妄也感觉到了,动作猛地顿住,低头看向谢无妄的心口,眼神复杂:“它又在发烫。”
“嗯。”谢无妄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他不知道这血契到底在回应什么,是重逢的喜悦,还是对过往的控诉。
魔域的血昙种在石殿后的一片谷地,那里被叶噬妄用魔气布了结界,隔绝了外界的戾气。谢无妄跟着他穿过幽暗的回廊,推开那扇刻满咒纹的石门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漫山遍野的血昙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边缘泛着胭脂般的红,像无数燃着的小火苗,在魔域特有的灰黑色土壤上跳跃。微风拂过,花海翻涌,带着淡淡的甜香,竟驱散了周遭的阴冷。
“好看吗?”叶噬妄站在他身侧,眼神亮晶晶的,像在等待夸奖的学生,“我找遍了魔域才寻到这些种子,用心头血养了三年才开花。”
谢无妄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一朵半开的花苞。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凉丝丝的,触感竟和记忆里清霄殿后院的那株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被断情草蒙蔽的那几年。每年血昙花开的时节,他总会莫名心口发慌,夜里总梦见一片望不到头的花海,花海尽头有个模糊的黑影,伸出手对他说“师尊,等等我”。
那时他只当是心魔作祟,如今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梦,是血契在跨越时空的呼唤。
“为什么要种这么多?”谢无妄的声音有些发颤。
叶噬妄走到他身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想着,等花开满谷,就去人间找你。到时候把它们都移栽到你喜欢的院子里,你看到它们,说不定就会想起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却像一把钝刀,在谢无妄心上反复切割。原来叶噬妄从来不是想用强制的方式留住他,他只是走投无路了。
谢无妄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别过头,不想让叶噬妄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却不小心撞进了对方盛满温柔的眼底。
叶噬妄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和他并肩看着那片花海。阳光透过结界的缝隙照下来,在两人交叠的衣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当年……”谢无妄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锁妖塔之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噬妄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那段过往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伤疤,是他从天真少年变成偏执魔头的转折点。
“诛魔阵破了我的丹田,断了我的灵脉。”叶噬妄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尘华怜以为我死了,没再管我。是魔域的老魔君把我捡了回去,用他的心头血喂了我三年,才让我保住一口气。”
他顿了顿,忽然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容里满是苦涩:“老魔君说,我是天生的魔种,不该困在仙门。他教我修炼魔功,教我怎么用恨意滋养力量。你看,我现在很强,强到可以把你抢回来,强到没人再能把我们分开。”
谢无妄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当年那个连踩死只蚂蚁都会哭鼻子的少年,如今却能云淡风轻地说起被废掉丹田的过往,这十年的苦楚,可想而知。
“那老魔君呢?”
“死了。”叶噬妄的声音冷了下来,“三年前仙魔大战,被尘华怜一剑穿心。”
谢无妄猛地抬头,满眼震惊:“师兄他……”
“你还叫他师兄?”叶噬妄的眼底瞬间燃起戾气,周身的魔气开始翻涌,花海被风吹得剧烈摇晃,“他杀了救我性命的人,骗了你这么多年,你还认他这个师兄?”
“我……”谢无妄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惊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叶噬妄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的戾气忽然又散了。他知道这不怪谢无妄,谢无妄只是被蒙蔽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魔气,声音又软了下去:“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谢无妄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叶噬妄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阿噬,”谢无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以前是我不好,忘了你,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以后……不会了。”
叶噬妄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反手紧紧握住谢无妄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委屈。
“师尊……”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遍遍地叫着这个在心底呼唤了千万次的称呼。
血昙花海在风中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场迟来的和解而低语。谢无妄任由他握着,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上狰狞的伤疤——那是当年为了修炼禁术,被魔气反噬留下的印记。
他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叶噬妄眼底的偏执,身上的伤疤,都是过往留下的烙印。但他会陪着他,一点点抚平这些伤痕,就像当年在桃花树下,他耐心教他练剑那样。
“走吧。”谢无妄站起身,拉着叶噬妄的手往回走,“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叶噬妄愣了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他反手紧紧握住谢无妄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两人并肩走在花海中,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谢无妄看着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觉得,或许过往的伤痛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再次相遇,终于有机会重新开始。
血契还在隐隐发烫,这一次,谢无妄没有抗拒。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无法割舍的羁绊,是痛苦的根源,也是新生的希望。
魔域的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两人掌心相贴的温度。这场由血契牵扯的纠缠,终于在遗忘与记起之后,迎来了新的开始。往后的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但只要他们携手同行,就一定能走出这片阴霾,迎来属于他们的暖阳。
石殿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谢无妄看着叶噬妄为他布置的房间——里面摆满了他喜欢的东西,有清霄殿特有的云纹瓷瓶,有他当年常用的那把剑,甚至还有他随口提过喜欢的人间点心。
原来叶噬妄一直都记得他的喜好,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表达着爱意。
“喜欢吗?”叶噬妄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我怕你住不惯,特意按照清霄殿的样子布置的。”
谢无妄转过身,看着他眼底的期盼与不安,忽然笑了。那是他被掳来魔域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融化了叶噬妄所有的不安。
“喜欢。”谢无妄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叶噬妄,“阿噬,谢谢你。”
叶噬妄猛地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他知道,这句“谢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过往的伤害正在被原谅,意味着他们之间终于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师尊,”叶噬妄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不离开了。”谢无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一次,我陪着你。”
窗外的血昙花还在静静绽放,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石殿内,相拥的两人仿佛成了一幅永恒的画,定格在这一刻的温情里。过往的伤痛或许还在隐隐作痛,但未来的希望,已经在他们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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