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热闹刚散尽，春风还带着料峭。国公府里，二小姐吴玉容安心待嫁，深居简出。
可三小姐吴玉颜和四小姐吴玉瑶的院里却静不下来。她们到了议亲的年纪，相看宴是必经之路。曾在书堆里看过无数宅斗故事的千雪，心里清楚，这种场合处处都是无形的刀光剑影。
天刚蒙蒙亮，国公夫人杜氏身边的孙嬷嬷就踏进了吴玉瑶住的芳华院，态度和善，“夫人吩咐，四小姐仔细装扮，明日随她去西平伯府上的赏花宴。”顿了顿，又补充道，“三小姐也一同前往。”
崭新的春衫，搭配好的头面首饰早就备着。
贴身大丫鬟素丹果然手巧，很快给吴玉瑶盘了个温婉得体的发髻，吴玉瑶本就生得清丽柔美，这身装扮更是衬出了她的气质。
国公府侧门，朱轮车已经候着了。
吴玉瑶带着千雪和素丹过来时，三小姐吴玉颜已经婷婷立于车旁，只一眼，吴玉瑶心里便咯噔一下，两个人装扮的大相径庭。
吴玉颜今日是花了大力气的，一身茜色织金宫缎裙，光芒刺眼，头上赤金点翠的步摇，凤簪插得满满当当，脸上的胭脂也用了重色，看起来很少华贵，隆重的像要入宫赴宴。
看见吴玉瑶只着一身清爽雅致的浅青色衫裙，她眼底立刻闪过一丝不悦，嘴角撇了撇。
见国公夫人杜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吴玉颜终究没敢出声，只用眼角狠狠剜了吴玉瑶一记。
杜氏目不斜视，径直上了她那辆最华贵的翠盖珠缨八宝车。吴玉瑶和吴玉颜则被安排挤进了后面一辆小些的朱轮车里，各人的贴身丫鬟也跟着挤了进去。
车帘一放下，车轮才开始转动没多远。
憋了许久的吴玉颜立刻调转脸，直直冲着吴玉瑶，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尖酸刺耳难听的紧。
“四妹妹，”她唇边挂着一抹讥诮，“你这一身也太素净了，看着就有些丧气。知道的，说你是清雅，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国公府穷酸，连件撑场面的好衣裳都置办不起！母亲带你出来是给你脸面，你就这般敷衍了事？怕是晦气到人家府上。”
那眼神，带着钩子似的，直愣愣看着吴玉瑶。
千雪依旧版垂着头做恭敬状，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果然，这就来了！这才刚离开府门，连车轮都还没压过两条街呢，三小姐就坐不住了。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火药味浓得呛人，她忍不住微微抬眼，小心观察着自家小姐的脸色。
千雪屏住了呼吸，看来今日这场赏花宴，是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了。
“三姐姐何出此言？”吴玉瑶抬起头，声音努力稳住，但细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适，“这身衣裳头面皆是母亲指使人备下的，难道……姐姐是觉得母亲挑的东西不好？”
她试着反驳，抓着母亲这张牌，希望能压一压吴玉颜的气焰。
“呵！”吴玉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身上的金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可这人嘛，也得有那个本事撑起来才行！穿龙袍不像太子，那就是个笑话！”
她眼皮一掀，“就四妹妹你这怯生生的模样，穿上龙袍怕是也被人当成东宫新来的小宫女！母亲是好心，可你也得有那个福相消受！别到时候宴席上一声不吭，活像个木头桩子，丢人现眼！”
她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字字戳心。吴玉瑶被噎得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动了动，想辩解，想说自己并非故意怯懦，只是一时紧张，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棉花堵住了嗓子眼，一个完整的词都吐不出。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那柔弱的姿态在吴玉颜眼中，她得意的翻了个白眼。
三小姐见状，眼中得色更浓，正要乘胜追击，再刺上几句。
“三小姐恕罪。”
一个清亮却带着明显恭敬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吴玉颜即将出口的话。
吴玉颜不悦地蹙眉，凌厉的视线扫向坐在吴玉瑶下首，一直低着头的丫鬟千雪。
只见千雪微微抬首，面上是丫鬟应有的恭谨，眼神却不躲不闪，“三小姐说得极是，赴宴举止得体，言谈合宜，方显国公府的气度，我们小姐”
她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我们小姐今日头一次随夫人去这样大的场面赴宴，心下难免有些怯意，怕言行失措，反而不美，这才想着行事说话格外慎重些，连装扮也素净三分，想着宁可不出彩，也万不能出错，免得辜负了夫人的心意，也牵连了府上其他姐妹的体面。”
吴玉颜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她死死盯着千雪，这丫鬟话里话外，竟把她刚才对四妹妹衣着的贬低，拐着弯地解释成了识大体，顾大局？还暗指她吴玉颜若是闹大了连累国公府名声，这“牵连”的罪名岂不也要落在她头上？
最关键是那句“其他姐妹的体面”，让吴玉颜猛地想起自己庶出的身份。一个庶出的女儿，今日穿得如此打眼，若再在车里为了着装争吵起来传到嫡母杜氏耳中，想到嫡母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吴玉颜心头莫名一怵。
她那股子泼天的气势，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霎时弱了下去，车厢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千雪说完，又利落地垂下头，恢复成那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模样，仿佛刚才那番明理顾体面的话只是出自一片忠心。
吴玉瑶紧绷的脊背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些，她感激又带点惊讶地悄悄瞥了千雪一眼。
马车辘辘前行，吴玉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找补回来，可对上千雪那平静恭顺却让人无法轻慢的姿态，她最终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车厢里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规律声响和外面隐约传来的人声马嘶。
千雪依旧安静地坐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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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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