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堂的腿软得像两根煮烂的面条，几乎撑不住他那身肥肉。他死死拽着妹妹苏清桐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里，拖着她跌跌撞撞地往苏府后门的方向逃
“快……快走！他们……他们会回来的！”他喘得像个破风箱，声音里全是惊恐的颤音。
苏清桐被他拽得踉跄，脚下一滑，踩进一滩半凝固的血泊里，黏腻的触感让她胃里翻涌。她回头看了一眼——苏府的大门早已被砸烂，横七竖八的尸体堆叠在门槛处，有些还在微微抽搐。远处，黑烟滚滚，隐约还能听见零星的狂笑和马蹄声。
起义军已经走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散兵游勇折返？
“哥，慢点……我、我跑不动了……”她嗓音嘶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废物！你想死吗？！”苏明堂猛地回头，那张肿胀青紫的脸狰狞扭曲，眼睛里全是疯狂的光，“他们要是回来，我们全得死！你想被那群泥腿子活活剥皮吗？！”
苏清桐被他吼得浑身一颤，不敢再吭声，蹲下身，趁哥哥不注意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血色貔貅，然后咬牙跟上。
两人刚跌出苏府后门的小巷，迎面就撞上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苏明堂猛地刹住脚步，脸色瞬间惨白。
五六个骑马的壮汉正勒马停在巷口，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左眼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黑交错的烂牙。
“哟，看看这是谁？”刀疤脸慢悠悠地翻身下马，靴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大少爷？苏小姐？啧啧啧，苏家还有人活着啊？”
苏明堂的腿彻底软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砸得生疼，但他连叫都不敢叫，只是抖得像筛糠一样，喉咙里挤出几声不成调的呜咽。
苏清桐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群人不是起义军——他们是马匪！专门在乱世里趁火打劫的鬣狗！
刀疤脸慢悠悠地踱过来，粗糙的手指捏住苏明堂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苏大少爷，您以前不是挺威风的吗？去年我兄弟在您家赌坊欠了钱，您可是让人打断了他两条腿啊。”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怎么，今天不威风了？”
苏明堂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饶……饶命……钱、钱我都给你……”
刀疤脸哈哈大笑，转头对同伴道：“听见没？苏大少爷要拿钱买命！”
几个马匪哄笑起来，其中一人啐了一口：“苏家的钱？早他妈被抢光了！现在整个苏家连块完整的瓦都不剩，你拿什么买命？！”
苏明堂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嘴唇颤抖着，突然，他猛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苏清桐。
苏清桐心头一跳，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来。
“她！她值钱！”苏明堂突然尖叫起来，手指死死指向苏清桐，“她是苏家小姐！你们……你们可以拿她去卖！去青楼！去当人质！她值钱！别杀我！别杀我！”
苏清桐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她的亲哥哥……在卖她？
刀疤脸挑了挑眉，目光在苏清桐身上扫了一圈，咧嘴笑了：“倒是挺水灵。”
苏清桐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就往苏府里冲！
“抓住她！”刀疤脸厉喝一声。
苏明堂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妹妹逃跑，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尖声叫道：“对！抓她！别管我！你们去抓她！”
苏清桐冲进苏府废墟，心脏几乎要炸开。她不敢回头，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身后马匪的咒骂声。
她熟悉苏府的每一寸路，哪怕现在已成废墟，她也能找到藏身之处。
她猛地拐进一处半塌的偏院，钻进了一间被烧得只剩框架的柴房，蜷缩进角落的阴影里，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外面，马匪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近。
“妈的，小贱人跑得倒快！”
“搜！她肯定躲在这破地方！”
苏清桐闭紧双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但她感觉不到疼。
她脑子里只剩下苏明堂那张扭曲的脸，和他声嘶力竭的尖叫
“她值钱！别杀我！”
她的亲哥哥……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把她推给了马匪。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手背上，她咬紧牙关，无声地哭了。
苏明堂看着马匪们冲进苏府追捕妹妹，心脏狂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他手脚并用，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往巷子外爬，肥硕的身躯蹭得满身泥污，却顾不得半点体面。只要妹妹被那群马匪抓住，他们就不会再追他了！只要她能拖住他们，他就能活！
他刚爬出几步，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揪住他的后领，像拎鸡崽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想跑？”一个满脸横肉的马匪狞笑着，喷了他一脸腥臭的酒气，“老大说了，一个都别放跑！”
苏明堂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别、别杀我……我、我有钱……”
“钱？”马匪嗤笑一声，“苏家都被烧光了，你有个屁的钱！”
苏明堂眼神闪烁，突然，他猛地低头，像条狗一样蜷缩起来，声音卑微至极：“是、是……我没钱……但我、我可以给你们当牛做马！我、我识字！能算账！能帮你们……”
马匪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苏大少爷要给我们当狗？”
苏明堂拼命点头，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对对对！我、我当狗！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马匪笑得前仰后合，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就在这一瞬间——
苏明堂的袖口寒光一闪！
“噗！”
一柄精巧的袖剑猛地弹出，直接刺进马匪的咽喉！
马匪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刚刚还像条死狗一样的胖子。
苏明堂脸上的谄媚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狰狞的狠色。
“狗东西……真以为本少爷会求你们？”他咬牙切齿，猛地拔出袖剑，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马匪捂着喉咙，踉跄后退两步，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苏明堂喘着粗气，低头看着尸体，突然咧嘴笑了，笑容扭曲而得意。
“废物……一群下贱的泥腿子，也配威胁本少爷？”
擦了擦脸上的血，转身就要逃。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
“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巷子深处的阴影里闪出，瞬息之间，已至他身后！
苏明堂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后颈一凉。
一柄漆黑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刀刃冰冷，像一条毒蛇的獠牙，轻轻贴着他的皮肤。
苏明堂浑身僵住，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苏大少爷，好久不见。”
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苏明堂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声音……他记得！
十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躲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用玉貔貅砸碎沈谦的脑袋时，角落里，有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也是这样嘶哑地喊出了一句——
“我记住你们了！”
“沈……沈……”苏明堂的牙齿疯狂打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字。
“看来你还记得我。”沈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刀刃轻轻一压，血珠立刻顺着苏明堂的脖子滑落。
“别、别杀我！”苏明堂崩溃地尖叫，“当年、当年是我爹干的！不是我！我、我只是个孩子！我什么都没做！”
沈砚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
“什么都没做？”
“十五年来，你欺男霸女，鱼肉乡里，苏家的每一分富贵，都沾着无辜者的血。 你妹妹刚刚还想着救你，而你……转头就把她卖了。”
“苏明堂，你这样的人，也配活着？”
苏明堂浑身发抖，突然，他猛地挣扎起来，嘶吼道：“沈砚！你、你不能杀我！我、我知道苏家的秘密！我知道——”
“噗！”
刀刃干脆利落地划过咽喉。
苏明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汩汩流出，浸透了巷子里的泥泞。
沈砚冷冷地看着尸体，缓缓收刀。
“苏家的秘密？”他低声道，“我不需要。”
远处，苏府废墟里，马匪的咒骂声和翻找声仍在继续。
沈砚抬头，目光如刀，望向那片燃烧的焦土。
“苏清桐……”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晦暗不明。
苏清桐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外面，马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妈的，那小贱人藏哪儿去了？！”
“搜！一间一间找！”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冷汗浸透了衣衫。
突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马匪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苏清桐浑身紧绷，连呼吸都停滞了。
发生了什么？
谁……在杀马匪？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
“嗒。”
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柴房门外。
苏清桐的血液瞬间冻结。
门缝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伫立着。
苏清桐，透过门缝，能清晰地看见庭院中央被烧焦的梧桐树上，几只漆黑的乌鸦在呱呱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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