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出门后,撑着伞不知道往哪走,衬衣口袋里有把钥匙,是那个律师给他的,但是他目前不想过去,还没到时间,要是让周董知道了,会很麻烦。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的响,周扬走到平缓的路面才拿出来看的。
只有几个人的消息,贺安发的挺多的,季逐也发了两条,其中最不显眼的是被压在新消息最下面来自祈白的消息。
周扬点开后,只有一句:“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手里举着伞不好回复,他语音转文字:“不会讨厌你,永远不会。”
那边很快回过来了:“那明天要去买衣服吗?”
“明天我要去看我妈妈。”
几乎是秒回:“我也要去!”
周扬站在原地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
良久才打字回复:“好,你明天先和他们把饭吃了。”
“好。”
看见那边没有消息过来,他才去回复季逐的消息:“我来找你。”
季逐也因为家里的事情,懒得回家,至于什么时候回家,那全看心情,周扬知道他假期不会出门,正好他也给自己发消息了,那就正好过去,总比一个人要好。
……
中秋的时候,祈白给周扬发了消息,就听见冯女士在楼下喊他。
祈白没敢多在房间里待着,下楼吃饭的时候,冯女士说:“你一会给你爸打个电话,过节了总要问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冯女士面色平静,似乎真的已经把祈先生当成朋友对待。
周自山坐在另一边一言不发的喝着汤,听见这话没反对,只是看了祈白一眼才说:“确实该打个电话问问了。”
祈白不是很想给祈先生打电话,因为他们父子的关系也不好,整个家里他只和祈落的关系好。
但是祈落的手机再一次的打不通了,所以他硬着头皮给祈先生拨过去电话。
很巧的是,居然一下子就接通了。
“小白呀,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几个月不见,祈先生的声音变得沙哑,里面包含着浓浓的疲倦。
祈白愣了一下:“今天中秋,妈妈让我打电话和你说说话,哥哥怎么样了?”
祈先生轻笑了声:“难得她还能记得我,要是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是中秋了,你哥最近学业重,没回你也是正常的,不要往心里去。”
祈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和祈先生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和冯女士相处的时间久,话说到这他也没话了。
“爸爸,祝你和哥哥在那边一切顺利。”
祈先生难得不那么拘谨的笑:“你也是,你们也是。”
冯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在他准备和祈先生挂断电话的时候,冯女士拍拍他的手,示意把电话给她。
“是我。”冯女士开口。
祈先生很明显的愣住了,而冯女士也没再说话。
这是他们在准备离婚时到现在,第一次这么平静的说话。
平静到这种生活居然这么久远。
“你那边怎么样?公司运作还顺利吗?需要我帮忙吗?”冯女士站在窗边,看着周自山修剪花草,心里出奇的平静。
“一切都好。”
“祈商,你这个人就是太倔了。”
“你也是。”
冯女士长叹一声:“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喜欢女人?”
祈先生很平静的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就比如你为什么坚持那么多年都不和我离婚?搞到最后面红耳赤说尽伤人的话。
冯女士没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再次提起离婚,就好像是失去亲人。
祈先生也只是叹了口气:“悠悠,你就当我们祈家祖坟不好。”
祈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是从冯女士毫无变化的表情来说,这段对话没营养,但是中听。
说道最后冯女士突然笑了,像是释怀,又像是顿悟和明白。
最后也只是说了句道歉的话,就匆匆结束了这几个月来的唯一一次对话。
或许以后的对话还有很多,又或许没了,但是能说完当时因为匆忙离婚而来不及说出口的道歉。
把手机给祈白的时候,冯女士还安顿祈白:“你去找扬扬的时候给他把衣服带过去,我昨天都洗了。”
“好。”
……
祈白在坐在季逐的车上时,手里还提着要给周扬的衣服,而他旁边就坐着周扬,东西不想放在他们两个中间,所以祈白选择放在怀里。
原本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季逐开车,但是贺安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也要跟着他们去。
说的等国庆之后他们晚自习就要到10点半才下,回来又要跟着补习老师学习,怎么说也要把这个假期好好利用起来。
正好那天和季逐打电话,听见周扬说中秋要来看阿姨的,他死活都要跟着去。
可是……
看着已经远离北城逐渐进入山里的车,贺安一脸郑重的看向后排的周扬:“你没拿我身份证吧?”
周扬没说话,反而是季逐瞅了一眼贺安:“你身份证能刷出钱?”
贺安回过头,小声嘟囔了句:“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卖进山里。”
没人理他,就连祈白都抱着衣服,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眨着,没有聚焦点。
“祈白。”周扬叫了一声。
祈白慢慢的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把东西放下,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
周扬拍了拍后座中间的位置。
祈白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盯了很久,想到一个办法。
他把东西放在了靠近他这边,他自己坐在了中间。
过去的时候,还差点坐在周扬的手上,幸好避开了。
顿时,车内只剩下呼吸声,季逐开车的速度都降下来了,贺安都回头看着他,就连季逐都透过后视镜看他。
他能明显感觉到周扬看他,但是他不敢回头,他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奇怪的,放在里面就是不容易掉下去。
但是所有人都在看他,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了句:“放在里面不掉。”
贺安半信半疑的转过身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上来。
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最近学习学上头了,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分给这些事情。
没多久就到了一处院子里,说是院子,不过是自家农村盖起来的几间房,外面垒起来的几块石头包裹成的院子而已。
祈白一直不知道,原来在北城还有这种地方,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们那边有。
近几年乡下的路也修了很多,路面宽阔,季逐的车停在路边,不会影响来来往往的其他车。
村里还住着几位年迈者,看见他们几个也只是打了声招呼,现在回家后,他们估计都不认识谁是哪家的孩子。
周扬在回南宁区的时候,来过乡下一次,这是他妈妈小时候住的地方。
听妈妈说,那时候他们很多小孩都在一块长大,小时候还会经常串门到半夜。
冬天天黑的早,那时候穿的也厚,有次忘了时间玩到天黑,下山的时候摸不清路,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正好掉在了人家的房檐上。
妈妈说,那是她第一次和爱人见面,就那么狼狈,哭的稀里哗啦,脸上都被划破了。
她和贺安的妈妈也是后来的时候才玩的好,但是那时候他们都快要面临嫁人。
妈妈说,她羡慕贺安妈妈,因为能和喜欢的人结婚。
说话的时候,应该是又想起了自己的爱人,几近哽咽。
说起乡下生活时,妈妈总是很向往,但是妈妈又爱漂亮。
所以在妈妈去世后,他把妈妈的骨灰放到了北城最漂亮的墓园里。
在乡下给她建了一个空墓,因为妈妈还对外公外婆把她和爱人分开还心存怨怼,所以她把妈妈的空墓放在了她爱人家所在的那座山上。
那个地方是个好地方,站在山上就能看见回家的路。
妈妈在那边应该也能看见她爱人吧?
这是周扬的私心。
因为妈妈和外公外婆不合,所以他不想让妈妈挨着他们。
要不是因为妈妈爱人身份特殊,他都想在妈妈空墓旁立另一个空墓。
北城墓园不允许烧纸,他们会在外围放一个大的铁桶,很多没办法回家的人会往那里放纸片,喊自己亲人的名字,亲人就会把钱取走。
可是那么多人,万一被别人先一步抢走了,妈妈就没办法花钱了。
所以他来这边了,他单独给妈妈烧纸。
没有人烟的老房子寿命就是不长,祈白一路走上去能看见很多老房子的门都是破的,窗户上的玻璃被风吹的都裂开了。
他不禁在想,原来周扬妈妈是在这里住啊,那一定很厉害了。
什么都要自己做,种菜修葺,怪不得周扬也什么都会,肯定不是周叔叔交的。
他抬头就能看见周扬在前面走,山路并不好走,没有围栏之类的东西,路又窄,土也松,稍微不注意就会出一身冷汗。
越往上走,祈白越不对劲,上面没有房子了。
惊慌之下,他抓住贺安的袖子问他:“阿姨她是……去世了吗?”
贺安不解的回头看他,看他的表情茫然无措,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震惊的问:“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祈白摇头:“没人和我说过,我以为阿姨只是离婚……或者是生病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紧张的扣着自己的衣袖,没人和他讲过,要是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一开始就离周扬远远的。
可是……可是现在不行了,现在不行了……
很奇怪,明明不是他造成的,明明和周叔叔结婚的是妈妈,为什么感到难堪的会是他。
没听见前面两人的脚步声,祈白知道他们一定回头看着他们,一瞬间连头都不敢抬。
“不然你妈妈怎么会和周董结婚呢?”贺安笑了下:“周董这人,别看人不怎么样,道德感还是很不错的,据我所知,这么多年反正是没传出来有什么情人之类的。”
“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他道德也不怎么样了。”周扬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看着祈白苍白的脸色,贺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任由他拉着往前走:“这事啊,和你也没什么关系,都怪周董,况且,我听周扬说,阿姨走的时候挺轻松的,对周董呢,那是话都没留下什么。”
祈白松开了手,始终低头跟在贺安后面。
山很大,山底到山顶,有很远一段距离,贺安气喘吁吁的才终于到了一处平地,手搭在周扬肩膀上,喘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俩咋不累啊?”
“我们有课外活动。”季逐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他。
贺安:“滚,我就不爱听你说话。”
祈白低着头,始终没说话,直到重新和周扬站在墓前挨着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
抬头就见周扬一直看他,表情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祈白立马把他头低下了。
他不想看周扬现在的眼神,总觉得这比他之前被欺负的时候,那些霸凌者的眼神更让他难堪。
周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把他头上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了下。
手碰上的瞬间,第一个想法是,头发长的好快。
蹲下去用纸巾擦了一下不大的墓牌,上面的是名字很好听“许郁女士。”
周扬伸手和季逐要打火机,很快把点燃的黄纸放在下面搭建起来土坡里。
祈白不知道是这种情况,不然他也会带纸钱来的。
现在口袋里只有出发前买的几个小面包,不知道阿姨喜欢不,他都没敢拿出来。
他不知道这边需不需要这种东西。
纸钱放进去的越多,火势越旺,祈白都觉得火会扑到周扬的脸上,烟火越过他的头发往上走。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也不避开,但是那些火好像有意识一样,每次都是轻轻燎了一下周扬的手,就好像是在牵他一样。
季逐和贺安也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祈白没什么身份去,就只是站在他们后面鞠躬。
许郁,许郁。
郁郁葱葱的郁,祈白没有见过许阿姨,但是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阿姨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周扬才这么好。
这一刻,他上前一步,蹲在周扬旁边把袋子里的黄纸也放在火堆里。
很巧的一点是,祈白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正好带到了口袋里的一张证件照。
那张证件照原本是要掉在地上的,祈白还准备去捡,可是起了阵风,面前的火突然腾升了一下,把照片就那么带进火堆里,顺势掠过祈白的手掌心。
贺安看的都呆滞了,这究竟是风吹的?还是阿姨不放心周扬?
季逐看着这一幕眉眼沉下去,没说话。
周扬静静的看着照片燃烧殆尽,随后慢慢的转头看向祈白,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
似是惊喜,又似是震惊。
祈白看了周扬一眼,他以为周扬对他照片产生了不满:“对……”
想起周扬之前说,不用道歉,祈白觉得这件事情是他不对,所以还是说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周扬收回视线,没说话,只是朝着墓前磕了个头。
妈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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