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的。”石小潭站着，立在方千驰右后侧半步的地方，垂眸，视线从手中的高中英语高频词转到方千驰握着笔的手指尖，又往上看到侧脸。方千驰的鼻梁高，眼睛生得天生就张狂得勾人，眉毛是长得极好的野生眉，喉结突出，背肌厚实而漂亮……石小潭打断了自己，瞥了眼单词本，“系；联系。”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石小潭报听写，方千驰的笔尖在纸页上划过，和石小潭手腕上机械表嘀嗒的声音。
方千驰算过，每个单词，从石小潭报出口，到下一个单词跟上来，嘀嗒声大概会响起十六次。石小潭就像一块走表很准的挂钟，节拍器，或是钟乳石，把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变成了滴下的水，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体上。
很有趣。
石小潭身体的热度贴着他的，将将是夏天，风里还凉爽，正是恋爱的好时节。
听写结束，石小潭用红笔圈出两个错词，说道：“第一周的单词整体而言记忆得不错，这两个词订正好，中文一遍，英文抄三遍，补充到你自己的单词本上。”
“好的，哥哥。”石千驰很听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像耳朵竖得高高的小狗。
石小潭依在桌上，臀部轻轻贴着，两腿交叠，看了他一会，说道：“你把你的单词本翻到第一页。”
方小狗有点苦巴巴地，自己把那一页纸翻过来翻过去，眼睛从本子后头露出来一双：“哥哥，我这本子目前这就是第一页……”
石小潭给他逗笑了，抿着嘴唇边乐边低脑袋，从他的书包侧兜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印章和一方印泥。印泥打开，朱红色，石小潭侧着头，脖颈上的骨头拉出漂亮的弧度，摁着印章尾巴的手指发力，又显得漫不经心，只一上一下地抿，把印泥往里吞，抬头，入目是发愣的方千驰。
“愣着干嘛？”石小潭好笑地说。
接着石小潭上手去把他的本子够过来，翻到了空白的扉页，往上面印了一个章，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印到这里，墨迹有些淡了，石小潭把章拿回来，又盖在了印泥上。
石小潭的印章最底下是一汪简笔写意的清泉，上面用圆而大气的字体，写了小石潭记四个字。方千驰的手捻着纸边，甚至没敢往里够，眼睛亮亮的：“哥哥……”
“嗯？”石小潭应他，从他手里又把单词本接过来，印上了第五个章，“今天的听写只错了两个，奖励小红花一朵。”
方千驰的本子被轻轻拿去了，两只爪子就空下来，贴在一起搭在了胸前的桌面上，脑袋昂起来。石小潭又把本子轻轻拍到他手背上，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拿好，千驰。”
小狗不接，两臂一抻，从椅子上探出半个身位，搂住石小潭的腰，就把脑袋贴在了他的小腹上，侧着脸，卷毛蹭得他好痒好痒。
石小潭慌了神，脑子一下发懵，愣在那，方千驰的头发看着卷，实则很软，贴着他的小腹软软的……蹭。还敢蹭，石小潭几乎是恼羞成怒，一本子拍到腰上，这回是真揍了他了：“方千驰！”
方千驰见好就收，手并不乱摸，挨揍的前一秒就往后撤：“小潭哥哥，谢谢你对我那么好。”
小潭哥哥沉默了一下，方千驰的手很大，掌心煨得滚烫，搂得他的腰好痒又发软。对于调皮的大型犬，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千驰又春风得意地讲：“那我现在有五朵小红花了？”
石小潭有点无奈，沉默了一瞬，开口：“方千驰，你现在只有四朵小红花了。”
方千驰垂了下眼睛，风吹进卧室里，此刻的安静与刚才又不同了，刚才的安静，是暧昧流转的，在拥抱的余温里的。而此时的安静，让方千驰显得像一只犯了错误而自顾自又觉得好委屈的小狗。
“嗯。”方千驰说。
石小潭的耳朵还有点红，他把这归结为拥抱后的温度差，他挑明：“方千驰，我不喜欢我的学生因为任何事情，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贸然地拥抱我。希望你能理解。”
方千驰点点头。
“还有，以后请你叫我石老师。”石小潭补充道。
“我们有差很大吗？我为什么一定要叫你石老师，叫哥哥就不尊重你了吗？”话音刚落，石千驰的眼睛就抬起来，眉压眼，眉头皱在一起，一双眼睛里水润润，语气很冲，而脸蛋上却是一派的委屈相。
石小潭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是你的家教老师，如果你从今天起就不用我教了你大可以随便乱喊，你另请高明吧，方千驰。”
方千驰气笑了，一口气咬进来，挂在嘴边上变成一个无所谓的笑。
石小潭不说话，只看着他，没有走，也没有准备继续上课的意思。只是安静地倚在那里。
方千驰盯着他，很犟，慢慢才把这口气吐了出去，说道：“我错了,石老师。”
石小潭嗯了一声，弯下腰帮他把阅读翻到了空白的一页，他今天喷柑橘调的香水，闻起来很舒服。接着帮方千驰把电子闹钟调成了十五分钟计时，把笔也递到了他的手边。
“你就没有错吗，石老师？”方千驰猛然转头，两个人一下子贴得很近，石小潭凶了他说了他这个不许那个不行，现在又妈妈一样替他收东西翻本子。被他这样看，也是一幅无知无觉的样子。
“算了。”方千驰说，抓起笔，等石小潭帮他按了开始键，像一年级的小朋友一样拿笔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阅读题，一道题回读了三次，也读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又仰头去看石小潭。
石小潭看他把那些狠劲全泄了，嘴唇委屈、眼睛委屈、脸蛋委屈，肩膀也蜷起来，窝在一块，方千驰说：“那我只有四朵小红花了，你还能来看我运动会开场吗？”
石小潭从他的嘴唇看到眼睛，刘海有些长，刺得他的眼睛也微微发红，石小潭想面对这样的方千驰应该很少有人能拒绝，只是说道：“看你表现。”
方千驰在写练习时，石小潭放任他自己思考。一个是学生做题，应该有完整独立的思考过程，教师的教，应该是孩子的拐棍，而不是强硬的绑架。另一个，是石小潭此时对着自己的备课本，不至于像方千驰一样回读好几次，但他总觉得此时他的大脑对于这些文字而言是抗拒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于是，他放任自己发上十三分钟又四十三秒的呆。
其实方千驰说的没错，他石小潭石老师就没有错了吗。
他对于方千驰，几乎是放纵的。剖析而言，方千驰玩音乐，弹钢琴、弹贝斯，那双因为常年与乐器打交道而分外有力灵巧的手，抚在他身上也确凿是如此奇妙，石小潭又不禁开始回忆方千驰搂住他的腰的触感。石小潭接受他叫哥哥，立足在苦楝花前想他弹钢琴的样子，与他通电话，为他刻私章，心疼他泛红的眼睛。方千驰这个个体，于他而言，已经以一种不正常的惊人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特殊了。
石小潭垂下眼睛，想，打住，到此为止，为了运行顺畅，不合规的好感，就应该在萌芽的过程中移除到系统程序外。未来的人民教师，应该有底线，保持距离，不谈师生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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