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鸣怕师兄吃亏,也跟着进了屋里,但却被李凤梧拦在了书房门口:“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进去陪着听训。”
林凤鸣虽然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又回到廊下坐在台阶上。
“我不明白,我哥心里还憋着怨气,你们为什么非要逼他呢?”林凤鸣忍不住替师兄抱屈。
进了书房,不等林怀章发难,李凤梧便乖觉地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林怀章面色平静,倒也看不出怒色。书房里沉静了片刻,林怀章缓缓开口,不带喜怒:“你心里有怨气,是因为在我们这受了委屈?”
如果是因为在别处受了委屈,进而把这份委屈化成怨气,怨恨因为失去母亲的庇护才承受了风雨,便能够理解李凤梧为什么抵触生母。
起初,李凤梧没听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当脑子转过弯之后,才明白师父意有所指,矢口否认:“不是的,我没有受委屈,师父师娘对我很好,比对凤鸣都好,我怎会有委屈……。”
“那你是怕和生母的那份‘母子情深’,会是一把薄情寡义的利剑,斩断与你师娘及我们的情分?”
“我没想过。”李凤梧坦言。
但此刻他开始思考这句话,或许在他内心深处真的有这种想法,怕被说成“养不熟的白眼狼”,怕师娘伤心,怕和这个家的关系日益疏远,怕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渐行渐远。
“我,不知道。”李凤梧又跟了一句。
“您不去看看呀?万一我爸他……他为难我哥咋办。”林凤鸣央求宋雨萍。
“不用去,你爸自有分寸。”宋雨萍笃定地回答。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是棍棒底下能教出来的!
“之前该说的都说了,该罚的也罚了,我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再罚你。”林怀章给这个事情定了处理的调子。
李凤梧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
“你若想的明白,最好。要是想不明白,自有你后悔的时候。”林怀章顿了顿继续说:“刚才你跟你师娘说,你对你生母能做的事不多,那就把能做的做好,让以后少一些后悔。”
“还有。”林怀章的话让李凤梧起身的动作一僵。“配不配做母亲,不是你能评价的,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是,我记下了。”李凤梧低沉着声音回答。
李凤梧听不懂师父苦口婆心的提醒,因为,此刻的他并不明白什么是“终天之恨”。
月影东起,树停风熄。
傍晚的空气似乎比白天更沉闷,几声夏虫的嘹叫,听得人更加焦躁。像是身上黏腻的汗液,浸进了血液,一呼一吸间游走到四肢百骸,忧郁、沉闷、怅然。
一连几天,李凤梧除了剧场演出,就是跟着林怀章一起研究新到的布料,师徒两人尝试了三版,效果都不好,只能勉强增加一到两张脸谱,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得已,两人又重新查资料定面料。
林凤鸣因为脸上的巴掌印没有消掉,林怀章不强迫他登台,他落了清闲,带着程若真到处疯玩。转眼,程若真的研学要结束了,两人均意犹未尽。林凤鸣的艺考结果也出来了,是去北京还是留在四川还需要商定。
作为师兄,与林凤鸣相比,他对程若真的招待略显不周,为了弥补,李凤梧打算请他吃顿饭作为饯行宴。
街角新开的川菜馆子人声鼎沸,麻辣鲜香的热气与嘈杂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镂空的木质屏风勉强隔出一个小卡座,桌上红油锅底咕嘟冒泡,毛肚、黄喉在滚烫中起伏。巨大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酒杯的碰撞声、年轻人的哄笑声、碗筷的叮当声,共同发酵出一种令人放松警惕的喧嚣。
本来约好的三人“践行宴”,李凤梧因临时有事爽约了,对面而坐的林凤鸣和程若真慢慢融入周遭嘈杂的环境,随着锅底蒸腾的热气,二人逐渐放松下来。
“喝点?”程若真提议。
林凤鸣下意识的扫视周边,像是寻找什么危险目标似的,最终还是摇头拒绝。
酒伤身,误事;烟伤嗓音,误事业。
禁烟禁酒估计是每个曲艺从业人员的红线,林氏家规更甚,林氏家规的第一条是不得欺师灭祖,第二条就是不得抽烟酗酒。可见林氏对烟酒的禁忌程度。
“服务员,来四瓶啤酒,冰的。”程若真无视他的拒绝,冲着吧台扯着嗓子。
林凤鸣投来的眼神复杂难言,那其中既有被强逼着做违规之事的滞重与无奈,又有明知故犯逾矩越界的挣扎,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跃跃欲试。
“啤酒,没事的。”程若真一边安慰,一边把冒着泡沫的酒杯推到林凤鸣面前。
“哼。”林凤鸣哼笑道:“当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多难啊……再刚强的意志,也禁不住你这么腐蚀呀……”
“你少来!你这半推半就的样儿,我可是一点儿刚强的意志都没看出来哈,少拿我抗雷。”程若真一副揭他老底儿的架势。
程若真点起一支烟,把火机放在烟盒上一并推到林凤鸣手边,林凤鸣笑了笑没接。程若真一愣,随即把自己嘴里的烟强行塞进林凤鸣嘴里,恨恨地说道:“行行行,我混蛋,我逼良为娼行了吧,你压根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非得装着懂礼守节的样儿,你忍着不难受啊,我看着都难受,师哥今天又不来,怕啥呀,有什么事儿,算我的。”
程若真的话像手指,轻轻一碰,就捅破了那层本就薄如蝉翼的规矩之纸,甚至无需风吹,那层窗户纸便自行溃散,露出了背后摇摆不定的坚守。
几杯酒下肚,林凤鸣身体微斜地靠着椅背,指间夹着一支细支香烟,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他正笑着听程若真说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打火机。就在这时,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卡座入口的屏风旁。
李凤梧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短袖衬衫,里面搭了一件白色T恤,肩头斑驳的点滴水痕,似乎还带着外面夜雨的微凉湿气。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桌面——那盒烟,那几个空酒瓶,林凤鸣指间仍未熄灭的火星,以及程若真手里那瓶刚撬开的啤酒。
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时间凝固了。
林凤鸣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夹着烟的手指慌乱地一抖,烟灰“啪”地断落,掉在杂乱的桌面上。嘴里没来得及吐出的烟,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几乎是触电般弹起身,手忙脚乱地将那半截烟死死摁进烟灰缸里,动作仓皇失措,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啦”一声。
“哥?!”随着声音一起冲出口腔的,还有刚才强行咽下而残留的烟雾,他的声音因惶恐和尴尬而变了调,干涩又微颤,“您……您怎么……不是说不来了吗?”
程若真虽不像林凤鸣那般紧张惶恐,但总归还是有些尴尬。他慌忙放下啤酒瓶,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讪笑着说:“师、师哥……您……您来了……”
李凤梧没有搭话,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林凤鸣慌乱灭烟、此刻无处安放的手指上,然后缓缓移向程若真面前那杯泡沫丰富的啤酒,最后,重新定格在林凤鸣眼神仓皇的脸上。那目光深沉如水,没有任何明显的怒意,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的平静审视,让林凤鸣感到无所遁形,如芒在背。
李凤梧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舒缓,与对面两人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
师兄落座,林凤鸣赶紧把餐具一一摆在他面前,用娴熟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李凤梧淡淡的拿眼瞅着他,神情平静,不见喜怒。
“事情处理得比预想的快。”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听不出丝毫波澜,“想着时间来得及,就赶过来了,陪学弟吃顿饭,也算是全了我的践行之意。”李凤梧并不理会林凤鸣,冲着程若真笑着解释道。
程若真握着酒瓶,犹豫两下,试探着说:“我,我给您满上……?”
这种氛围下,程若真的这个试探,多少沾点儿“看不出眉眼高低”。
琥珀色的啤酒刚要涌出瓶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盖在了杯口。李凤梧抬眼看向程若真,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近乎无奈的弧度,声音温和却清晰:“不好意思哈,若真,按理说我该好好陪你喝一杯,但没办法,有家规拦着,还望谅解。”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程若真磕磕巴巴尴尴尬尬地把酒瓶放下。
林凤鸣见状,立刻伸手拎起桌上的玻璃水壶,壶身微倾,清澈的白开水带着轻微的气音稳稳注入水杯,不敢溅出一滴,仿佛倒进去的不是水,而是自己此刻满满的讨好。
接着,又立刻把自己面前的空酒杯倒满白开水,动作快而轻,像是在完成一个至关重要的仪式,以此无声地表明态度——我和您一样,只喝白开水。
最后,他几乎是用双手将水壶轻轻捧回原处,整个动作流程看似流畅,却透着一股刻意压制的紧张和急于表现的乖觉,每一个细节都试图模糊甚至抹掉自己刚才离谱的行为。
“我,我也喝水吧……”程若真讪讪地说着,拿过水壶给自己倒上。
“若真,你随意,不必迁就我。”李凤梧浅笑着说。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是棍棒底下能教出来的!
所以,我不忍打凤梧。
但是凤鸣还是可以拍一拍的,谁让他交友不慎呢~~
诸君,多留言交流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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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逮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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