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嚷嚷着创新创新，现成的难题不解决，就知道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这说是说给林凤鸣听的，林怀章瞅了瞅没找到林凤鸣，拿眼瞪了徒弟一眼。
李凤梧不以为意，笑着替凤鸣说好话：“师父，其实，凤鸣的那套做法，并不是一无是处，确实吸引了不少年轻的观众……。”
“我就知道你也是这心思！”只见林怀章眼睛一立，还要继续说，却被二奎打断。
“二位角儿，今天谁登台啊……”二奎扯着嗓子边喊边往化妆间里走。原本那个尾音应该是俏皮上挑的，结果他一脚踏进屋里，看见立着眼睛的林怀章，硬生生地截住尾音，尴尬地站在门口，又后知后觉地把手里的早饭往身后藏了藏。
林怀章撇了他一眼，冷着脸斥责：“你咋不等开场了再来呢？！”
跟包的比角儿们来的还晚，这像什么话。
“去吧，伺候余少爷用早餐去吧。”这话是冲着李凤梧说的，昨晚刚说完让他好好带二奎，今儿，就来这么一出。
“师父，我……”李凤梧颇为无奈。
“班主……师伯……，真不是我偷懒，一早，陈经理让我给剧场捎带点东西，我绕个路，就来晚了些……。”二奎满脸恳求地解释。
二奎的这声“师伯”，要追溯到他爷爷那辈。林怀章年轻时，在剧团里跟他的爷爷学过几年绘画，和他的父亲余圣翡十分相熟，虽然师承情谊在那摆着,但毕竟没有正式拜师，所以，二奎一般不喊林怀章师伯，都是跟着其他人喊班主。今天破天荒的喊这么一声，实在是慑于林怀章的告状威力，上次凤鸣挨打，他没麻溜的回去取家法，结果就是，那天的家门他是真没进去。
他是真怕林怀章再跟他父亲“聊两句”。
“怎么，你来这儿是给他当帮工的？！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林怀章责怪他摆不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一听这话，二奎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慌忙摆了摆手说：“不是……是我……我错了，师伯，您……您……。”想说您别再告状了，结果“您”了半天，硬是没说出来。
“师父，您别怪二奎，他一早跟我说了，我知道这事儿。”李凤梧赶紧替二奎打圆场。看师父不再追着不放，冲二奎摆了摆手说：“找个地儿，赶紧把早饭吃了，一会儿给我铺装，今天我演。”李凤梧开口把二奎支走。
二奎看看了林怀章没有反对，稍欠了欠身转身出去，看见林凤鸣和陈光明正站在一处嬉笑，心里忿忿不平，心想，这大清早的，不知是谁又把他给惹生气了，但无论是谁，林怀章生气，路过的野狗都得被训两句。
今儿，他就是那条路过的野狗。
今天的观众明显没有昨天的多，尤其是年轻的观众，但剧场里却多了一些外地的游客，散场后，有几个年轻人到后台，拿着手机里的狗头脸谱问陈光明：这个节目什么时候演？
陈光明瞅了瞅端坐一旁的林怀章，拿过观众的手机凑上去狡猾地问：“师哥，您跟他们说说，这个节目什么时候演啊……”
林怀章怎会不知他的意图，又拿观众的喜好和市场的需求那套理论替凤鸣喊冤，跟他贴脸开大。
林怀章也不惯着他，挑着眼回他：“剧场是你的，节目怎么排怎么演，你说了算。”随后冲着化妆间门口的林凤鸣努了努下巴：“呐，演员在那儿，你问他！”
林凤鸣也不傻，眼看着烫手的山芋要扔给他，他一个侧身闪进化妆间关上了门。
陈光明碰了软钉子，又找不到接手的下家，只能讪讪地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观众。
晚场没有演出，林怀章父子早早回了家，李凤梧借口出去办事，晚饭后才回来。
一进小院，看见林怀章坐在躺椅上看报纸，林凤鸣坐在廊前台阶上砸核桃，宋雨萍则坐在廊下拣选核桃仁，一边拣选，一边嗔怪儿子手劲儿太大，把核桃仁都砸碎了。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林怀章抬眼，“嗯”了一声，继续看报。林凤鸣的一声“哥”，淹没在宋雨萍的充满疼爱的问话里：“凤梧回来了，吃饭了没有啊？”
“吃过了。”李凤梧闷闷地回答。
“坐这儿……”宋雨萍拉过一旁的凳子，示意李凤梧坐在自己身旁：“这儿凉快。”
“还是来这儿吧。”林凤鸣撂下手里的核桃夹子，起身夸张地说：“我都夹了一筐了，剩下的归你了。”
“你这孩子，就会夸张，一共没夹几个，还都弄碎了。”宋雨萍熟知儿子秉性，笑着嗔怪。
林凤鸣走到父亲身边的矮几旁，到了一杯水灌进嘴里，负气地说道：“嫌我给您夹碎了，看不上我干的活，行啊，您乖巧懂事的好徒弟回来了，让他干，他就算是把核桃夹成渣渣，您都得夸他磨地细腻……。”说罢，在矮几旁坐下，拿起父亲看过的报纸翻了翻。
“又在那儿浑说。”宋雨萍笑骂。
李凤梧不搭话，走到廊下台阶上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礼品袋放到宋雨萍面前。
“这是什么？给我的？”宋雨萍惊喜地拿起礼盒，礼盒里是一对深紫色的巴洛克耳钉。宋雨萍拿起一只放在手心里轻抚，又捏在手里迎着落日余晖端详，欣喜之情不胜言表。
林凤鸣忙拿出手机翻看日历表，查看今天是什么需要送礼物的重要日子，一边翻看一边腹诽师兄：也不提前说一声，你送了，我没送，显得我多不懂事儿。
林怀章也颇为疑惑，扭头冲儿子寻找答案。林凤鸣看着一脸疑惑的父亲，心说：爹啊，别看我呀，你赶紧看看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不然，一会儿，咱爷俩都在娘亲的火力覆盖范围内……
“看看凤梧多贴心，再看看你们俩……”果不其然，女人表达喜欢的一种奇怪的方式，就是呲哒一方衬托另一方。
“师娘……这是补给您的母亲节礼物。”李凤梧赶紧拦下师娘的话头，闷声地说。
此话一出，宋雨萍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来，林怀章重新把目光落回报纸上，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只有林凤鸣还是一脸的疑惑，呼扇着大眼睛看着逐渐冷下来的气氛。
“师娘知道你的心意，不用非得拘泥这些……”宋雨萍没有挑破徒弟的言语所指，含糊其辞地略过。
“师娘，礼物是送给您的，只适合您，不适合别人……”李凤梧有些委屈。
“师娘不是故意的。”眼看徒弟一心要说个明白，宋雨萍也不再躲闪，心平气和地解释：“她毕竟是你母亲……”
“她不是！她也不配！”李凤梧斩钉截铁地打断。
“你这孩子，不许胡说！”宋雨萍皱着眉佯怒呵斥，又缓了语气解释：“你母亲来家里的时候，正好赶上你送了母亲节礼物，我再收着就不大合适了，我就替你转赠给她了……。”宋雨萍说的“不适合”，指的是身份。
“我以前送您礼物，您从来没说过不合适。”李凤梧微微低着头，略带倔强地跟师娘辩驳。
“以前是以前，今年，你母亲不是找到你了吗……。”宋雨萍叹了口气说：“虽然你一直抵触和她相认，但作为过来人，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对她说过分的话，她或许真的有苦衷。”
“有苦衷？”李凤梧哼笑：“这话，您给我说了无数遍了，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苦衷，能这么狠得下心。”
李凤梧侧过身子对着宋雨萍继续说：“师娘，您没有苦衷吗？记得那年我不到4岁，刚被您和师父从孤儿院领养，师父的手受了很重的伤，不能登台，一两年没有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们对我非但没有弃养，还把好吃的都留给我。那年冬天，家里实在没钱给我买棉衣，您怕我冻着，把自己仅有的一件棉袄给我改了一身棉服，您就穿着一件毛衣过了冬，师娘，您没有难处吗？您没有苦衷吗？您若是真的理解谢文慧的苦衷，怎么不学她，您既然没有学她，就说明，并不是所有的苦衷都可以被理解和原谅。”
李凤梧的这番话，把宋雨萍的思绪带回了他们最艰难的那几年，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年手上冻疮的痛痒。宋雨萍知道徒弟一旦认死理，就很难被劝动，但她不想让他钻牛角尖，缓了语气，轻声劝说：“事情，不能这样比较。我给你一件棉衣，你就记这么久，那你没遇到我之前的那几年呢？要是没有你母亲为你置办棉衣，你是不是早就冻死了？”
“所以，之前师父罚我抄《孝经》，让我静思的时候，我没反驳。给她生活费的时候，我也没有吝啬。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至于其它她想要的，没有！我也不能容忍她来打扰你们，向你们索取。”
“你误会你母亲了，是我邀请她来做客的，不是她自己要来的。她当时怕你生气，推脱着不来。”怕李凤梧误会，宋雨萍忙替谢文慧解释。
“不管怎么样，她既然知道那是母亲节礼物，就不应该收，在您面前，她有什么资格收这份礼物！”李凤梧决绝地说，像是替宋雨萍打抱不平似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刻薄呢。”宋雨萍伸手胡喽了他一把，有些生气地说。
林怀章挑眉看了一眼李凤梧，合上报纸仍在茶几上，起身回了屋里。
林凤鸣看父亲起身，也忙跟着站起来，听了一圈，还是师兄和生母的那点别扭事儿。林凤鸣记得，几个月前，谢文慧突然来到家里认亲，起初，林怀章和宋雨萍的态度是冷淡的，甚至是拒绝的，但不知怎么了，没几天，他俩的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积极促成他们母子相认，林怀章还因李凤梧对生母态度不好训斥过他。
李凤梧看到林怀章离开，知道师父又生气了，他站起身来，很自觉的跟着进了屋里。
这章就到这里了
下一章，该不该削凤梧一顿呢，很纠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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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谁没有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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