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洗过澡收拾完残局后已经很晚了,按理说应该睡觉休息,但姜应池还是窝在沙发上,在他惯常待的那个位置,伸手抓住了经过他身旁的陈颂的手腕。
“陈颂,”姜应池仰头看着他,“我教你跳舞吧。”
跳舞对陈颂来说十分久违。他想起小时候他看见同学在六一儿童节汇演上表演街舞,他当时觉得帅呆了,于是回家就跟倪月说他要学跳舞,事后他回想过很多次这件事,只觉得自己有点傻,倪月向来不高兴他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看上去没什么用的兴趣爱好上的,她当然拒绝,但他又去找爸爸,他知道爸爸比较好说话。陈巍在家里总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中甚至带着点让倪月嫌恶的懦弱,偶尔受不了的一次爆发就会和倪月大吵一架。这件事情最后以他们的一场争吵为结果,学跳舞的事不了了之。
小时候的他不太明白爱,只能从电视上播的老套的连续剧里寻找答案,只可惜那些虚拟的故事里总把爱情描绘得太梦幻美好,令他一度怀疑他的爸爸妈妈是并不相爱的。
后来他听到爸妈在饭桌上氛围很好的时候说起年轻时候的往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之间也有那样浪漫的桥段,这让他产生很强的割裂感,又一次对爱的含义感到迷茫。
爱到底是什么,他好像从来没有明白过。
他去问哥哥,哥哥说,可能是尽力不让你爱的人失望难过吧。
听到姜应池直白坦诚的告白时,他想起哥哥的这句话,又想到而今早已面目全非的自己,那一刻他几乎笃定自己大概会让姜应池失望,又很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下意识退开一步,后腰抵到了那架老旧钢琴的某个地方。
无论是向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向喜欢自己的人坦陈过去与伤痛似乎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何况姜应池在他这里二者兼有,可他向来笨拙,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只能给足对方考虑的时间,又给出很多次反悔的机会,他被姜应池偷亲一下就要落荒而逃,他说出“姜应池,你回家吧”时心情却异常平和。
裹足不前,如临深渊。他怕那人走不掉,更怕自己舍不得。
最终他将选择权还到姜应池手上。
姜应池做出的选择是在新年第三天的夜里从上海飞回北京。
姜应池又一次大胆又热烈地直言告诉他我喜欢你,他忽然明白,可能一个人拥有多少爱就能拿得出多少爱吧,姜应池从小到大都有着稳定而充沛的供应,因而在表达爱意的时候也比常人更加有底气。
而他不想再让姜应池失望,为此他心甘情愿献出所有积蓄。
陈颂俯下'身吻了一下姜应池的额头,姜应池的额发半湿不干地搭在那里,被他的吻扰了清梦。
“这算什么,学费吗?”
“算是吧。”
姜应池当然不是要教陈颂跳街舞。他站起身,哼着一首英文歌,揽住陈颂。
他想教陈颂男步,于是只好自己跳女步,他将手搭到陈颂肩头,笑着说:“放松点,很简单的,主要是考验默契。”
陈颂还是动作僵硬。
姜应池步子迈得很慢,以免陈颂踩到他的脚。
“And don't you stop the music
Get into it
Won't you dance with me
Find a place and lose it
You can do it
Won't you dance with me
Move your feet and feel it in the space between.”
他顺势转了个圈,回到原位时,他清晰地看到陈颂眼睛里细碎又亮晶晶的笑意,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的倒影。
“You gotta give yourself a moment let your body be.”
姜应池自觉不是那种会一直念旧一直沉湎过去的人,唯一让他曾经破例的让他放不下的只有陈颂。
夜色已深,他还是哼着那首歌的旋律,唱出来的歌词却总是只有一小段,最后一句“We gotta lose it”他并没有唱出口。
爱让他面对有关于陈颂的一切事情都开始小心翼翼地迷信。
当年他很久没收到陈颂的消息也没有在学校见到陈颂,向认识的学长打听陈颂的动向却知晓对方意外离世时,他突然想起来不久之前他和陈颂在校内图书馆自习,陈颂连打三个哈欠,姜应池问他,高二学历压力很大吗,晚上是不是总要熬夜,对方回答他说自己只是这段时间忽然三分钟热度上头想好好用功了。
姜应池微微皱着眉头说,那也不能天天熬夜吧,猝死怎么办。
那人笑得混不吝,说,我要是哪天猝死了,你可要背负我的使命继续走下去啊学弟。
姜应池原以为他说的“使命”是替他延续年级第一的光荣,但其实那人口中所谓的“使命”是给学校里的流浪猫喂火腿肠。
姜应池起初不明白,陈颂明明跟他说高二以后学习就很紧张了,但自己还是乐意花时间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后来他有一点点羡慕,好像自己从小到大都未能拥有陈颂那样的从容惬意。
再后来听闻陈颂的死讯,他想到那天从图书馆自习室出来后陈颂亲自领着他去小超市买了火腿肠,然后穿过教学楼楼下的回廊,在学校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将火腿肠喂给一两只小猫,陈颂跟他说,那个地方是小猫的长驻据点。
他说要是我猝死了,你可不能让猫崽子饿死啊。
那样沉重的消息砸过来时,姜应池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悲痛,而是后悔。他平生第一回因为自己无心说过的一句玩笑话感到如此后悔。
是命运窥见未来的一角知道了他们要分离,所以才在那一天就有了预兆吗。
最后舞跳得不成样子,陈颂并没有学会,主要是姜应池这个老师教得实在不认真,他不是在笑就是在逗陈颂笑。
这场临时起意过程又很随性的教学活动结束于姜应池步子迈大小腿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不轻不重的,陈颂却立刻停下来查看。
姜应池毫无包袱地说着玩笑话:“为师学艺不精,徒儿见笑。”
陈颂无奈地问他:“疼不疼?”
“不疼。”
“还跳吗?”
“睡觉吧。”
连精力旺盛的姜应池都困了。
那就睡觉吧,和爱人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姜应池又在冰箱门上看到了陈颂的纯色便签,家里很多地方都有着它们的踪迹,甚至周末清晨还没睡醒的姜应池的手上。
很普通的便签纸,上面写着很普通的话,一如很多年前那人随手将便签垫在掌心上简单几笔勾出的小猫简笔画。
陈颂出差那几天,冰箱门上贴了“冷冻层有芒果冰沙,不要放太久”,姜应池的水杯上贴了“多喝水少吃零食”,咖啡机上贴了“不要空腹喝咖啡”,衣柜上贴的便签简单写了接下来几天的气温天气,他太了解姜应池不爱看天气预报。
姜应池有时候想,或许恋爱会让人的心理年龄减小,从前家里长辈们都夸他独立,现在他却在陈颂这里当小孩,甚至在这种纵容和对小便签的依赖下记忆力都有些退化。
他和陈颂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陈颂笑着问他:“你本来记性很好吗?”
姜应池愤愤不平:“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记你这么久。”
陈颂:“所以记得我只是因为记性好?”
“那当然也不是……”姜应池说,“你可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第一次总是会印象深刻的。”
姜应池和陈颂创造过很多个第一次。当年喂流浪猫,偷偷溜进音乐室,而今住在同一屋檐下,睡同一张床,拥抱,亲吻。
姜应池还记得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英文动画电影,里面的主人公的所有记忆都是不同颜色的玻璃球,储存在大脑里,他觉得他和陈颂共同拥有的记忆应该都是金光灿灿的玻璃球,而蓝色的玻璃球代表着悲伤的记忆,姜应池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并没有太多的蓝色玻璃球,那年误会陈颂离世算一个。
逐渐淡忘的记忆会变成灰色,而这颗蓝色玻璃球却始终蓝得刺目。
陈颂没注意他微微愣神,继续刚才的话题,凑到他耳朵旁边压低声音逗他:“那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上床的时候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陈颂偶尔讲些闷骚下流的话逗他,光天化日下意识清醒的姜应池实在没脸听下去,伸手就去捂他的嘴,下一秒就感觉到手心被对方的舌尖舔了一下。
姜应池难以置信地喊他的名字,他说“嗯嗯在这儿呢”。姜应池又扑过去将人压倒在地毯上,说:“陈颂,你怎么这样。”
陈颂忍着笑,喉结微动。
姜应池自顾自地叹口气,说“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他不再用手撑着地面,轻轻趴下去之后能听见陈颂心跳很快。
Oh Wonder《lose it》
电影是《头脑特工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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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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