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个月到底要做些什么才算不辜负？
这和中高考的倒数一个月感觉不太一样——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开始想考完之后去哪玩了，主要抱着“该会的都会了还不如早点考完”的心态，最后一个月就这样既紧张又松弛地度过。
但是和姜应池在一起的倒数一个月，陈颂没办法用这样平和的心情对待。
在陈颂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学会做小蛋糕，姜应池十分捧场，夸他的手艺和家里阿姨不相上下，比从蛋糕店买的芒果小蛋糕更好吃。
陈颂重新打开了很久没点进去过的手游，从对战模式切换到闯关模式，和姜应池用双人作战花了两个周末的时间将所有关卡打通关。
陈颂以前总是害怕担心姜应池会离开，哪怕姜应池再爱他，好像也填不满人生前二十多年的空缺，他像一个无底洞，贪婪又危险。
现在仅剩一个月时间，没了那种提心吊胆，反而更能以平静的心态去专注于感知此刻的快乐。
陈颂学会了说爱。这种事情似乎没办法无师自通，好在姜应池虽然教舞蹈很随心但教这个无比够格，可谓是言传身教，让他耳濡目染。
父母没教会他的，爱人总会教他。
陈颂第一次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是在一个交颈而眠的晚上，他的声音很低，尾音微微上扬，仿佛有些不确定自己真的将这话说出口，而仅仅停顿片刻，他又讲了一遍，这一次听上去确信坚定得多。
姜应池搂着他轻轻笑出来：“我知道。”
陈颂存心逗他，于是问：“我以前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为什么？”陈颂问。
“因为我也爱你啊。”姜应池轻声说。
“……姜应池，”陈颂过了好久才喊他的名字，说，“爱我也不要因为我难过。”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姜应池暗自腹诽，于是又不说话，假装睡着。
陈颂也不强求他回答，只是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喃喃着说：“总会有人比我更擅长做芒果蛋糕的。”
——总会有人比我更擅长爱你的，姜应池。
最后这一个月里，陈颂将爱说到尽兴，在还来得及的这一个月里，好像要将一辈子的都说完。
时间走得很快，这一个月仅剩一半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下了一场大雨过后，本应该升温进入初夏时节，但天气却不按常理出牌，这一周都是低温。
陈颂开完会径直进了茶水间续咖啡，一杯还没倒满，看到姜应池大步走过来像是有急事跟他说。
果不其然，姜应池压着声音讲：“你妈妈来了。”
“什么？”
“……在接待室。”
陈颂没想到倪月会找来公司，还正巧被姜应池碰上。
自从倪月知道他在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之后，他和家里断联了一周，然后倪月就开始给他发消息劝他“改邪归正”。
陈颂觉得好笑，什么算“邪”？什么才算“正？”
他不再理会父母的消息，结果上周周末被倪月以她身体不舒服为由叫了回去，陈颂到家才发现那只是借口，他们的真是目的是让他和朋友家的女儿相亲。
陈颂被迫坐到了咖啡厅里，他给女孩子点了杯热饮，跟她道歉说：“抱歉，这是我父母安排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件事过后，陈颂再也没接过家里打来的电话，能发消息解决的事情就决不打电话，当然，除了叫他分手，倪月和陈巍也没有其他什么话可以发了。
陈颂立刻放下杯子赶忙朝接待室走，“她……没跟你说什么吧？”
姜应池顿了一下，说：“她问我，知不知道你平时和谁走的比较近。”
说实话姜应池听到这个问题是有点心虚的。倪月这样问的目的一猜便知道，而很奇妙的是她问的人就是她口中“和陈颂走的比较近”的这一个。
姜应池拿了纸杯给她倒杯温水，浅笑着回答道：“陈颂平时和大家关系都很融洽啊。”
倪月见问不出什么，也便不再多说，只在知道陈颂正在开会后说要在这里等他。
倪月本想周末去陈颂住的公寓找他，但她转念一想，陈颂平时工作那么忙，能接触到的人基本都是公司里的，他那个男朋友大概率也在公司，于是思来想去，倪月还是决定直接来公司找陈颂，说不定还可以知道究竟是谁领着她儿子走歪路。
等了半晌，陈颂推门而入，倪月正偏头看着窗户外面的天，闻声转过头。
陈颂看上去很累，语气满是无可奈何，“妈，你回去吧。”
“我要见那个男的。”倪月挑起眉，颇有几分盛气凌人。
沉默很久，陈颂倏地弯下腰撑着膝盖，像是终于绷不住了，手指蜷缩起来，四指的指甲深陷掌心，拇指死死按着指节，用力到皮肤发白。他再起身时嗓音哑了下去，“已经分手了。”
“真的？”倪月显然还有些怀疑。
“……嗯，他快要走了。”陈颂说完，又补充一句，“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送走倪月以后，陈颂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天晚上陈颂在阳台抽烟，姜应池一靠近他就把烟掐了，烟雾还没散干净，他就隔着一片白烟，眯着眼很懒散地跟姜应池讲：“呛人，等会儿再过来。”
姜应池没听他的话，眼神不加掩饰地盯着他。
姜应池原本不太喜欢抽烟的人，但此时此刻竟然觉得陈颂吞云吐雾的样子无比性感勾人。
他直接穿过淡淡的烟雾过来吻住陈颂的嘴唇，不出陈颂所料地被呛到，颇为煞风景地偏头咳了半天，呛出了眼泪，在阳台灯的照耀下看上去亮晶晶的，这令陈颂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里的，眼泪可以变成钻石的公主。
陈颂想，原来不只有公主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啊，他的小王子也可以。
姜应池抹了把眼睛，又笑出来，说：“以后少抽烟。”
陈颂说：“好。”
陈颂将下巴搁在姜应池肩头，姜应池不知道他有没有哭，可能有吧，但姜应池明白他不想让自己知道。
陈颂好像那个忠心的臣子，教他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又一次剥夺他做昏君的机会。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雨，像是提前造势一般，阳台上吹过的风都凉得惊心，一点儿也不像快要到夏天的样子。
姜应池是那种冷风一吹就手脚冰凉的体质，无论是否在秋冬季节，但是此时他搂着陈颂，仅有的一点点风也都被对方挡住，好像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姜应池微微偏头就可以吻到陈颂的耳朵，他也的确这样做了，陈颂没什么反应，他于是又在陈颂耳边小声讲：“好想回到十六七岁的夏天。”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不像是在遗憾，他闭着眼睛这样说的时候，脸上还是惯有的温和天真的神情，更像是在许愿。
他说：“陈颂啊，你跟我回到十六岁的夏天吧。”
一个月的倒数时间，他们已经不剩下一半了。
他们运气真的不好，往年这个时候，北京应该很热了才对，偏偏今年还在下雨，仍然让早早穿上短袖的陈颂感到冷。
陈颂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是命运弄人吗？
当年他们没等到一场大雪，现在他们赶不上一场盛夏。
可是也不算不幸至极，他们重逢在京城的冬天，过了完完整整的一个冬天，看了好几场雪，当初未尽的遗憾好像在这一年弥补，如果反方向想一想，而今未能降临的夏天，他们在许多年前就已拥有。
站在当下这个时间节点上，陈颂开始做起了毫无意义的假设——人或许真的该做一些看上去毫无意义的事情，说不定会得到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比如深冬时节他在家里到处乱晃，漫无目的地想念着千里之外的一个人，结果那个人真的跨越千里来到了他面前。
他想，如果当时他再大胆一些主动一点，如果在十七岁就作为陈故和姜应池谈恋爱，这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可惜没有时间机器，一个月过去，尘埃落定。
最后一周，姜群斌打来电话，姜应池避开陈颂接了，再三保证自己会在本周之内订机票回到上海。
离别被无限拉长，该流的眼泪也已经在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流过，等真正到了要离开的这一天，反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欲绝。
姜应池没想到在他离开北京之前会先看到陈颂的离职证明。
那是他登上飞机的前一天，跨部门送重要文件时HR小姐姐让姜应池代为转交，他接到手里，只扫了一眼就愣在原地。
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生怕看错一个字，但是签名没错公章也没错，事实就是，陈颂申请离职，并且已经成功。
姜应池找到陈颂的时候，他正在工位上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看上去气定神闲，抬起头望见姜应池捏着自己的纸质版离职证明书，笑了笑，伸手接了过去。
姜应池绷着脸，从唇缝挤出几个字：“我爸去找你了？”
陈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误会自己是被逼着离开的，他哭笑不得地解释：“没有，是我早就想离职了，个人原因。”
姜应池垂眸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颂想了一下，还是握住姜应池的手——反正他俩都即将不会在这里待了，这时候被别人看到有一些亲密举动也无所谓了。
陈颂坐在转椅上，仰头看着他，低声安抚：“别瞎想，不是因为你。”
姜应池静了片刻，问：“找好下家了吗？”
这个问题令陈颂脸上有了一瞬间的闪躲，他最终低下头，含混不清地回答说：“走一步看一步嘛。”
“……还会在北京吗？”鬼使神差地，姜应池问出这个问题。
按道理说，陈颂从小在北京长大，直至今日上学工作也都在北京，不会辞职后贸然去到别的城市发展。还会不会在北京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问，但姜应池眼皮子一跳，随即就这样直白地问出来。
陈颂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可又像是方才一瞬间的心悸和眼皮一跳时就预料到的——他说，不会了。
同事们都十分震惊于陈颂的突然辞职，但陈颂本人相当云淡风轻，拿到离职证明当天下午就收拾好东西走人，和他们告别的时候无比潇洒干脆。
陈颂离开后的整个下午姜应池都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灵魂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工作，另一半一直在想陈颂说的那句“不会了”。
——为什么要离开定居了将近三十年的城市呢？离开了北京他又要去哪里？
姜应池想不出答案，但旋即又想起来，他现在该思考的是，如何告别。
明天下午的航班，北京直飞上海。
两天前就已经订好机票，陈颂也知道，但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和往常别无二致的相处模式，没有人提起，仿佛并不是他们两个即将分离。
mj apanay/aren park《time machine》
最后一个月，很平和温馨的感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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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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