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后，姜应池终于恢复活力，在去酒店的路上，陈颂简单给他说明了下情况，他们这次来厦门主要是为了和一位珠宝设计师谈合作，对方在海外居住期间创办的个人工作室在国外小有名气，她一回国姜氏就掌握消息，想同她签了明年的合同。
见面时间定在下午，地点是一家偏商务的咖啡厅。陈颂坐在包厢里翻看着采购部发的调取来的数据，姜应池在他旁边用手机搜这位设计师的相关信息。
不多时，他们等的人推门而入，一身微商职业装，简单大气，不失魅力。
“黎女士。”陈颂起身笑言，“久仰。”
“陈先生，姜先生。”黎薇笑得端庄得体，同俩人握手。
送上提前备好的姜氏定制款蓝宝石书签丝绒礼盒后，陈颂开门见山道：“这次合作方向主要是春季活动，您的‘自然主义珐琅工艺’和我们姜氏明年春季系列主题不谋而合。”
三个人第一次洽谈主要在于设计理念的碰撞，黎薇向他们展示了最新概念稿后，姜应池提出了几个商业转化建议。总体来说谈得算是顺利。
黎薇这次落地厦门是为出席珠宝设计周的活动，陈颂他们不得不迁就她的时间。
天色渐晚，两方结束洽谈，定好了次日下午同样的时间继续接下来的商务谈判。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黎薇笑着问姜应池：“姜孝妍，是不是你姐姐？”
姜应池有些意外：“您认识家姐？”
黎薇点点头，“之前在国外见过，她是一位很优秀的年轻设计师。”
顿了一下，她又笑了笑说：“我们这一行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设计师前途不可限量啊。”
“借您吉言。”姜应池似乎因为姐姐被夸奖而感到很高兴。
和黎薇分别后，陈颂跟姜应池都不是很饿，便没去附近的餐厅解决晚饭。
咖啡厅离酒店很近，可以沿着海边那条路走回去。
他们沉默地并肩同行，陈颂觉得十分放松。他从小在北京长大，没见过几次海。他很喜欢海风吹过来的感觉，尽管有点儿冷。
陈颂原本没想走到海边上把鞋里弄的全是沙子，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姜应池带到了海水边缘，浪花扑过来，在差一点就可以触及他脚尖的地方又灭了气势，悄悄退回。
陈颂倏然停住了脚步，望向海平面。
周围没有除姜应池以外的人了，毕竟没人会在这种冷天里跑到海边来找冻。
身前无边无际，身后与城市隔绝，风也自由，水也自由。
场景合适，气氛正好，姜应池抬手牵住了陈颂。
明明重逢不久，冬天也还没走进深处，姜应池却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他不想再犹豫，只想握紧身边那人的手，握紧这一分这一秒。
姜应池侧身过去挡在了陈颂和海之间，陈颂将他的身影遮住了，陆地上的人们看不见他在这里仰头，看不见他们在海水触手可及之处吻着对方。
姜应池先前不刨根问底，此时却步步紧逼。
过往不论，将来不问，他只要而今现在，此刻当下。
他们的第一个吻，并不长。
分开之后，陈颂垂眸，在很近的距离下看着他的眼睛，静了片刻，然后说：“回去吧，太冷了。”
姜应池耳朵很红，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
继续往酒店走的路上，姜应池还是不松开他的手，美其名曰取暖，陈颂于是就将他冰凉的手揣进口袋里。
陈颂忽然见识到姜应池的大胆无畏，也意识到这个人大概真的是有某种蛊惑人心的天赋，引着他去偷尝伊甸园的禁果，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这样才算是姜应池。
不管不顾，轰轰烈烈，这本应是姜应池该有的样子。
进了酒店大厅，人流密度大了起来，在过旋转玻璃门时，陈颂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姜应池的手。
大厅侧面角落里摆了架三角钢琴，入住那天姜应池就注意到，只是当时有人在弹，他没有靠近。
而现在钢琴凳恰巧空了下来，像专门为姜应池准备的一样，他果然还是幸运。
姜应池拉着陈颂走近那架钢琴，他坐到钢琴前，余光里陈颂就站在一侧微倚着琴看他。
姜应池弹了一首曲子，因为太久没练习而手生，为了掩盖那一点生涩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听上去带着柔情的意味。
陈颂觉得这首曲子的旋律很熟悉，想了半晌才想起来，高中某天他和姜应池在艺体楼二楼的室内体育馆打完球，姜应池带着他溜进了一楼的一间空音乐教室，那一次姜应池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一曲结束，姜应池有些懊恼地皱了皱鼻子，“这琴年久失修，好几个音摁不响，音还不准……”
“没关系，还是很好听。”陈颂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LUV Letter》。”姜应池仰起头说。
情书。
“姜应池，”陈颂叫他的名字，“为什么吻我。”
姜应池仰着脸看他，被顶光照着的五官像是玻璃橱窗里陈列展示的精美瓷器，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对陈颂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陈颂不说话，姜应池便又补充道：“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
陈颂望着他真诚的表情，想起了当年他知道姜应池有个姐姐后，开玩笑地试探着问过他，你的爸爸妈妈会不会偏心呢。姜应池说当然不会啊，都是自己的小孩，怎么会有父母偏心。那个时候他很想告诉姜应池，其实是有的，只是你比较幸运，生在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中。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闭口不言，决定让十六岁的姜应池继续做天真快乐的小王子。
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姜应池的表情和现在一样的真诚，而他，也是一样的沉默。
……
接下来的谈判签约过程异常顺利，陈颂他们得以提前一天返回北京。
一直到回程，陈颂都没有再正面回应过什么，好像不动声色地翻篇，叫姜应池一个人紧张心慌。
姜应池不免怀疑伊唯听直觉的准确性——难道陈颂真的不是同性恋吗……可他并没有拒绝那个吻啊……
姜应池在一种焦躁又烦心的情绪中睡了过去，中途迷迷糊糊醒了一下，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伸手给了身边的人的小臂一巴掌。
陈颂被他打的莫名其妙，偏头看见他身子一歪又睡过去了。陈颂瞥了一眼自己右臂上被打的那个位置，很无厘头地闷声笑出来。
姜应池本以为陈颂真的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而算作委婉的拒绝，就在他开始沮丧的时候，陈颂在某个周六约他出来，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那是他们出差回来的一周后，也是与伊氏合作项目结束的一个月前。
这一整周他们都没怎么见上面，可能是将近年底，大家都忙得连轴转，陈颂大概率更是忙得没空去处理个人感情问题。
当然，也不排除他故意逃避的可能——姜应池带着点怨念想。
姜应池坐在陈颂的副驾上，自顾自地生着闷气。窗外路边整齐的树木飞速向后倒退，视野逐渐空旷起来。
姜应池只有高中是在北京读的，那时候姜群斌和苏砚泠的工作重心都放在这边，姜孝妍也在北京念大学，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在这里读了高中。也正是如此，他才得以遇见陈颂。
当年姜应池高中没读完就出了国，一直到现在也并不熟悉这座城市，陈颂没开导航，他就更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了，只能判断出他们应该是驶出了市区。
车子停在陵园前是姜应池还有些怔愣，他不知道陈颂要带他来看谁，但他也没有贸贸然多问，只是安静地跟着。
陈颂停了脚步，他也随之停下，在看清身前这块碑时，姜应池才是真的喉头一哽说不出话。
“……陈颂？”他很轻地念出碑上刻的金色的名字，细听尾音是微微发抖的。
“这是我哥。”身边的人回应他，“他才是你最开始，见到的陈颂。”
亲手揭开伤疤，去给姜应池看血淋淋的真相，这是他在面对姜应池的告白时能回应的最大的诚心了。
这一周以来他演练上百遍，才得以在今天如此平淡而冷静地讲述完一切，甚至在说出“他们总是更喜欢我哥”时也没有预想中那般难受。
他还是不想亵渎小王子的干净烂漫，万般种种，只是一句“他们不喜欢我”。
“姜应池，”他最后这样说道，“对不起。”
姜应池没应声，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抚摸上碑上的照片，那是他记忆里的少年陈颂的模样。
心脏好似骤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几年前他刚到国外生活时一直包裹着他的淡淡的又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蓦地缩回指尖。
姜应池不敢再看，低下头匆匆地说：“你和你哥哥单独说会儿话吧……”
风很大，吹着他离开的背影。
姜应池走得很快，而留在原地的那人静了很久才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碎，他无奈又自嘲地笑着。
他说，抱歉啊哥，我的私心还是没办法让我扮演好你。
风吹了良久也没有叶子可以应和，他一转头发现本该走远的姜应池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自己，对视对视半晌，姜应池又走回来，一言不发地朝着碑位鞠了三躬。
最后一次起身时，他的发顶倏然落了一片雪。
两个人怔愣片刻，一齐抬头望了望天。
雪花细密又安静。
那是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北京的第三场大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