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赶在一月底，临近年关，姜氏和伊氏两边都在赶进度，希望可以在放年假前让合作项目完美收官。
和姜应池混熟了的年轻同事们都笑他真的是有样学样，也跟陈颂似的成了个工作狂。也不怪他们这样说，姜应池将整个人投入工作中后的确称得上不管不顾，忘乎所以。
事实上是姜应池一旦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去想陈颂，越想越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自那次陈颂坦白一切后，姜应池忽然有些无措了。
在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下，姜应池终于在鼻子堵了两天后发起高烧，最要命的是，这还是陈颂先发现的。
他在和陈颂汇报工作时，嗓子是哑的，头是重的脚步是发虚的，原本他汇报得很完美，可惜离开时差点一个踉跄跪地上，陈颂扶了他一把瞬间就发觉他浑身烫得吓人。
姜应池其实察觉到自己发烧，他本想着晚上回去吃点药就好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被陈颂拖去了医院。
坐在车上，姜应池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陈颂前辈竟然带着我早退。”
“……”陈颂前辈哑巴了。
姜应池觉得好玩，还不肯消停，继续那种做作的语气道：“陈颂前辈，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这次不仅哑巴了，还面瘫了。
姜应池心情颇好，一路笑到医院。
一直到挂水环节，姜应池才老实下来，他盯着透明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没一会儿就被困意包裹。
他歪着身子靠着陈颂，心想着病号总是可以获得特权的，哪怕他们现在处于一种不进不退的尴尬状态下，此时此刻他也依然可以靠到陈颂肩上。
他想，陈颂的确是对他有所纵容的。
姜应池闭上眼小睡了大概半小时，被手机铃声叫醒，他压根没看来电人就凭着肌肉记忆接通了电话，在“喂”了一声后，姜应池被电话另一头惊天动地的一声“小池”震得彻底清醒。
“咳……妈妈？”姜应池心虚地坐直身子。
苏砚泠一听到他声音就发觉不对劲，她连忙问：“小池，你生病了啊？”
“啊……对，小问题……”姜应池前两天回她信息都只敢打字不发语音，没想到还是在今天暴露了。
不出所料，苏砚泠一知道他生病就开始心疼，一心疼就劝他回上海。
姜应池沉默地听，周围环境并不安静，他不确定陈颂听不听得清。
苏砚泠叫他过年回上海，年后就不要再来北京了。姜应池安抚她几句，最后蒙混过关，讲到时候再说。
这并不是姜应池和家里人第一次产生分歧。当年姜孝妍出国念书的时候，姜群斌就想将他一起送出国，他说什么都不愿意，问他原因他就支支吾吾讲，出了国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他现在在学校里还有很多朋友呢。
长辈眼里，姜应池向来明理稳重，这样烂的理由，也就是苏砚泠心疼他又舍不得他才会选择相信，同意他接着在国内读高中。
只不过后来，是他自己又主动提了出国。
生病的人总变得感性，姜应池垂着眼陷入回忆，未往深处想，又被苏砚泠的声音拉回来。
“行吧，你自己决定。”苏砚泠有点不满地嘟囔，随后叮嘱了他几句，又说要给他姐姐打电话，提醒姐姐注意不要也生病了。
挂断了电话，姜应池已经没有了困意，陈颂活动着微微发麻的肩膀，问他饿不饿。
在获得肯定的回答后，陈颂去买了份馄饨回来，他大概是走得很快，回来时手里拎着的馄饨还往外冒着热气，姜应池一仰头，能隐隐看见他肩上未化干净的雪。
明明生病吃不出味道，姜应池偏说这没有以前食堂二楼的馄饨好吃。
陈颂愣了一下，没搭他的话。
送姜应池回他姐姐那里的路上，姜应池忽然主动提起了刚才电话里的事，他说：“伊氏那个项目年前结束，我过年回上海，之后可能不回来了。”
静了片刻，陈颂说：“你的家本来就在那里。”
闻言，对方只轻轻“嗯”了一声，未置一词。
车窗隔绝风声鹤唳，玻璃外面阴沉沉的暮色同他们一样的沉默。
夜里姜应池好像又起了低烧，姜孝妍给他喂水，他有些难受，迷迷糊糊问姐姐说，如果明知道一件事的结果不尽人意，那是否还有去做它的必要呢。
姐姐的声音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一样的轻柔，她不明白为什么姜应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姜应池早就长大了，她猜不到弟弟有什么心事，她只说：“当然啦，结果永远不是既定的，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取嘛。”
姐姐说：“你可是我们姜家的孩子，你有试错的机会。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不要遗憾后悔。”
那天晚上，姜应池闭着眼睛低低说了声“好”。
……
水土不服虽迟但到，和这场病一起，折磨了姜应池快两个星期。中途他企图回公司接着上班，但陈颂见了他仍然不那么好的脸色，又给他请了假打包送回家。
姜应池原本不愿意，说自己区区小病还不至于要休养这么久。
陈颂就搬出姜群斌压他，批他假条时面无表情地说：“你爸爸交代的，让我照顾好你。”
姜应池没法子了。
等他痊愈回到公司已经是一月中下旬了，那天中午他是在楼梯间找到的陈颂。
午休时室内空调温度打得高，陈颂大概是觉得闷才躲到这里坐着。他坐在最高的那级台阶上靠着墙壁小憩，长腿微曲，脚抵在下面几级的台阶上。
姜应池仰头看着，一时间忘了呼吸。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靠近了一动不动的那个人。
距离越来越近，他像是被蛊惑到神志不清。
像一片雪花悄然落下，他轻轻吻在那人鼻尖。
姜应池心跳如雷，落荒而逃。
好似为了掩盖心虚，姜应池一整个下午都将自己埋在工作中，请假许久堆积下来的东西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他本想等冷静了过后再找陈颂好好谈一谈，可等到下班时间，他却听说陈颂去出差已经离开了的消息。
姜应池一时有些发愣，他问那个同事：“怎么会下午突然去出差……”
同事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说：“原定是明天早上的，可能陈颂他想早点去处理完吧。”
同事以为他是因为陈颂没带他一起去而心情受挫，于是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陈颂肯定是觉得你病刚好不想让你来回折腾才不带你去的，别多想啦。”
姜应池扯着嘴角笑了笑，“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陈颂出差的那几天里，姜应池在和他的聊天框中敲敲打打，最后一想，还是删掉了那一大段未发送出去的文字。
——他在这种事情上有种近乎天真而浪漫的执拗和仪式感。
正式告白的话，当然要当面说，确定关系，也要面对面，一个吻。
陈颂是在放年假前一天回来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春节隐隐兴奋，只有姜应池有几分坐立难安。
姜应池实在不明白，什么会议需要赶在放假前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开，他无数次佯装不经意路过会议室门口，听到了不知道哪个领导还在高谈阔论。
姜小少爷气得跑回工位连吃两个芒果布丁。
过了下班时间十五分钟，在楼下等他一起去机场的姜孝妍不耐烦地打电话过来，开门见山道：“你怎么还没下来？”
耐心告罄的姐姐显然是把对待病号时的温柔统统丢到了太平洋，姜应池小心翼翼试探道：“再等……一小会儿？”
姜孝妍哼笑一声，咬牙切齿地恐吓：“赶不上飞机你就老实了，爸妈会来接机你不知道吗？”
姜应池弱弱地“哦”了一声，企图再挣扎最后一下：“再一小会儿，马上就下楼了。”
“你最好是。”姜孝妍挂了电话。
又是十分钟后，姜孝妍直接找上了楼。
彼时恰好散会，姜应池被亲姐抓住手腕时还在回头望。
会议室的人陆续走完，他看见陈颂在人流的末尾出来。
姜应池大声喊了陈颂的名字，他望见对方明显愣了一下，仿佛在意外他竟然还没离开。
顷刻间，陈颂就掩过了情绪。
他没再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冲姜应池轻轻地笑。
离得那么远，姜应池本该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却在匆匆之间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那时说的是——
姜应池，你回家吧。
……
姜应池在飞机上做了个梦，梦见一段被他遗忘许久的往事。
在图书馆大门的台阶下，少年单肩背着书包向他挥手道别，他却伸手拽住那人身侧垂下来的书包肩带，微仰着头问他可不可以把刚才画的速写送给自己。
少年比他略高，于是小幅度地俯身靠近他，带着微微的笑意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告诉他说“不可以哦”。
梦里的姜应池大概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因为少年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与迟疑，随即又解释道：“速写画得不太好，我回去有空给你重画一幅。”
后面的内容姜应池一醒来就记不清了，只还想得起来最后他好像又喊了那人的名字，带着一丝丝撒娇的意味，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对方心软，但那人只是在满天暮色下对他轻笑着说：“这么晚了，姜应池，你快回家吧。”
姜应池在安静的头等舱中醒过来，梦中所见的鲜红艳丽的晚霞被黑漆漆的舷窗取代，梦里所感的那一份失落却似乎未能随之离开。
他偏了偏头看见姜孝妍正听着离线缓存的音乐闭目养神，他讨了只耳机过来，左耳灌进了音乐声，刚好是副歌部分，唱的是——“故事鲜艳，而缘分却太浅”。
姜应池在瞬间想到陈颂后又有一点的难过，他听着歌阖上了眼，这一次却没再如愿梦到陈颂。
周深《云裳羽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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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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