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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芙蓉语(四)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天空却总是乌沉沉的,像是一滩死水中落了一团墨,渐渐化开,却又总是化不开。

程彧抬眼望了望天,总觉得华封苑里有股妖风在作祟,吹得他心神难安。

但他要去拜见他的母亲,属实顾不得太多。

他太久没见到陆挽山了,久到他已记不清上次见面是何年何月,只知道彼时他年纪尚小,个子还未抽条。

他是七岁进的程府,之前的日子,他都是在北地的荒原中度过,而陆挽山便是他在京城的第一个依靠。可惜距他入京不过区区一年,程嘉年和陆挽山便相看两相厌,直至最后,昔日的如胶似漆终至分崩离析,二人十几年来的情谊一拍两散,就此和离。

陆挽山的眼里揉不得沙,一封奏疏递上,策马北境。

程彧还记得,分别那天下着大雪,程彣领着他去给陆挽山送行。

那个女人搓了搓他的脸,掌心很暖,眼神却比冰还冷。她空洞洞地望向身后空无一物的雪原,决绝而去,最终也没等到程嘉年的挽留。

而这一去,便未有归期,甚至连封信都不曾来过。

程家两个孩子只能从朝中政务中得知,他们的母亲是功勋盖世的巾帼英雄,在北境,她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可是于家世素封的程氏而言,她不过一介武夫,是烙在族谱上的耻辱。若非程彣文理斐然,有援笔成章之大才,甚得程老太爷看重,陆挽山之名怕是连他家的族谱都不配上。

程彧亦是沾了他兄长的光,不然仅凭他那德薄能鲜、浪荡无状的坏名声,早就被逐出了家门。

程陆之事,程彧是局内人,却无能为力。

幼年的他阴郁而沉默,偏偏陆挽山又是个清傲的女子,注定做不了慈母,因此程彧实则没和她有过太多温馨的回忆。

漫漫长夜,程二公子的大部分时间没花在怎么和他娘亲搞好关系一事上,反倒沉湎于悼念某个脾气火烈的小姑娘,抑或是百无聊赖地沉思,思考如陆挽山这样的雪中冰莲当年究竟为何会看上程嘉年这样腐朽的顽固。

陆挽山,娘亲……

每每想起这个名字,程彧的脸上便会浮现出淡淡的、难得真心的笑容。

念在当年恩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会认陆挽山为娘亲的,至于她还认不认自己,抑或还是否记得他这个人,那也只好听天由命。

天光渐次,云影浓重。

莺啭蝶舞掠过耳畔,欢声笑语随风而来,程彧的步子是散漫的,实则却走得很急。

他陪姜礿从小长到大,曲江别业来过上百次,早已对这里的一切烂熟于心。上岸后他便一路捡小道而来,将一众随行的宫人们远远抛到了身后。

不过几个错身的间隙,他便行至一片馥郁的木槿花间,四下无人,只有鞋底摩擦草地和碎叶发出的窸窣声。

一切如常。

倏地,一道白练轻飘飘地垂到了他面前,光亮似水,柔滑异常,一看便知是金贵的布料。

程彧受惊不浅,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嘴下也没留什么口德:“谁家的上吊绳,碍事碍事。”

他正欲绕行,那宽大的白练却蓦地劈头而来,大有遮天盖日之势,竟是要把他罩于其中的架势。

不知来人究竟在玩怎样的把戏,又是出于何种居心,程彧都没什么耐心陪玩。

“无趣。”他神色晦涩难辨,眉梢吊起一阵森然冷气,竟连招呼也未打,佩剑在掌中打了个挺,抬手便毫不留情地将这挡道的白练斩了个七零八碎。

碎布如飞雪,好似下了一场盛大的花雨,一缕幽香随之扑面而来。

常年悬丝而行,程彧早就有了探知危险的本能,眉头紧锁,火急火燎地便要走,然而刚迈开两步远,身后便蓦然响起一声怒喝——“站住!”

是个年轻女子,声音陌生,不是他认识的哪家的小娘子。

程彧停驻脚步,稍稍斜了一眼,只见那悬挂白练的树上正坐了个轻袍缓带的姑娘。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冷笑,也不知眼前又是什么装神弄鬼的喽啰。

反正不是他家阿曾就对了。

“这位娘子,有事直说。”程彧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却没什么和人纠缠的耐心,尤其是对于莫名出现在眼前、来历不明的女子,向来防备心甚重。

那女子攀着树枝,气鼓鼓地便要起身。下一刻,只听她“啊”的一声惨叫,竟是脚下一滑,后仰着跌落而下。

这株桂树足有丈高,若是摔到脑袋,非死即残。

程彧自忖不是什么好东西,既非清风明月的正人君子,也非古道热肠的侠义人士,但他不会见死不救。

几乎是下意识地出手,他上前揽住那女子腰肢,举重若轻地卸去下坠之力,旋了半圈后将她轻轻放于地上。

那女子颈间一串极细的金丝项链叮当作响、粲然生辉,几乎晃痛了他的眼。

程彧方意识到,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南楚送来的和亲公主,顶着三公主名号的雅帕王姬。

南地炎热多蚊虫,楚人便想方设法地制作了种类繁多的香薰,一来可驱蚊,二来可作掩盖体味之用。这位雅帕王姬更是其中佼佼者,她精于香道,初至京城不足一月,制作的香烛已风靡于各大嫔妃与世家之间。

她今日所用熏香更是精挑细选过的,如空谷幽兰、幽篁溪鸣。

可程彧不喜欢,甚至心生厌恶——这女人离他太近了!

漫无边际的幽香将他罩了个彻头彻尾,他不免自作多情地想道,若是碰到顾曾,他怕是同她解释不清。

想到此处,程彧更是心急如焚地想要抽身,奈何雅帕却紧闭着双眼,任凭他怎么相劝也死死搂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想来是被吓得不浅。

二人拉拉扯扯许久,程彧愈是心急要推开,雅帕就愈是贴得紧密。

“王妃殿下,得罪了。”程彧几乎要被她身上的香气熏出眼泪,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将她的纤纤素手从自己身上硬掰了下来。

他急于和雅帕撇清,手中不自觉地带上些劲力,如弱柳扶风的雅帕被他一巴掌推倒在地。

程彧不敢再上前搀扶,生怕她又要纠缠过来,只远远地对她叉手行礼,躬身低眉道:“见过荣王妃。”

雅帕没有立即应话,好半晌才咯咯一笑:“原来是程二公子,你干什么不抬头,是不敢看我么?”

她朱唇雪肤,眼眉狭长而灵动,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着媚骨天成的风情,又有绮罗绕身,明艳不可方物。

柔声细语入耳,程彧的眉梢却染上了一层冷意。

他听别人说,雅帕人前是个孤僻的性子,不声不响不惹事,又因生得貌美,着实受贵妃的喜欢,种种传言都与眼前这位雅帕有着天壤之别。

二人曾在灵沼行宫有过一面之缘,程彧依靠身形也可看出,她就是雅帕本人,断断不会是别人假扮的。

他愣在原地许久,肺腑都被香气糊住,脑子也跟着不清醒,好半天才昏昏沉沉地想明白了大概。

这位雅帕公主极擅浑水摸鱼,定非善茬。

程彧不敢大意,起身给雅帕打了个揖,脚步竟有些虚浮:“臣不敢冒昧。”

“咦,这可真是奇了。”雅帕慵懒道,“程二公子不是意气风发得很么?灵沼宫一见,我可是对你念念不忘,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遇,当真是缘分匪浅。”

坏了,她是来寻仇的。

程彧的第一反应是先跑为敬,转身便要告退,可没待迈出步子,脚下便一阵踉跄,眼前竟天旋地转起来。

雅帕于身后笑盈盈地娇嗔一声:“二公子怎么这么着急走?你还没赔我裙子呢!”

程彧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抬眼向雅帕望去:“请王妃赐教。”

“你可不许抵赖。”雅帕轻哼一声,随后将护在身前的广袖移开。她侧卧在地,一条丝缎褶裙已千疮百孔地破到了腰际,露出了两条细腻如脂的纤长秀腿。

程彧大惊失色地挪开了视线。

雅帕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裙子是我费了许多心思才做好的,被二公子几剑斩了,我着实心疼。二公子金玉之躯,有得是绢彩珠璧,不如想想如何赔我?”

程彧心道大事不妙。不,何止是不妙,简直是要完蛋了!

大昭虽然国风开放,可适婚年纪的男女私下见面总归是大忌,更不必说对方是荣王未来的王妃。如今雅帕在他面前衣不蔽体,他跳进哪条河恐怕都洗不清,倒不如直接跳井寻死来得一干二净。

雅帕的声音妩媚又勾人,时远时近,却又难舍难分:“二公子,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走近些,你自己瞧瞧,这裙子上的刀口是不是你亲手划的?”

“你别想走!”

“你们昭人不是最在乎名节么?你把我置于这种境地,难道打算一走了之?”

“走近些……走近些,你自己看……”

雅帕的话在程彧耳边逐渐化作不知所云、叽里咕噜的呓语,程彧怔怔立在原地,汗若雨下,唯一清晰可闻的是自己隆隆的心跳。

他难得地有了惧意。

抛却私人纠葛,雅帕是荣王的王妃,他不可以和她有任何牵扯,这是关乎到皇室面子的大事。

若是解决不当,便会引来无穷无尽的内斗,抑或是下一场纷争。荣王、贵妃、数不尽的言官,还有乾安帝,都不会放过他。

然而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在私心这一点上,他竟然有了个更加可怕的想法。那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心中隐隐作祟,若非他有意压制,下一刻便会呼之欲出。

他在想——既然事态已经发展至此,那不如彻底占有这个美貌女人,就在此时此刻,彻底占有她。别人的闲话和言官的弹劾他需要在乎么?荣王会不给他这个面子么?乾安帝会因为此事杀了他么?

若答案都是否,他又为什么需要克制呢?

他的双目仿佛都被眼前这个绝色佳人占领,她的身躯好似柔弱无骨,丰肌生光,妆靥也极其艳丽,尤其是一双唇,殷红欲滴……

而不知不觉间,他已然走到了雅帕的面前,甚至向她探出了一只手。

程彧狠狠咬住舌尖,生生将自己逼得清醒了一分,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狼狈不堪,而胸中的千军万马犹激荡不休。

可真是奇怪,除了阿曾,他这辈子都没在意过别的小娘子,更没渴望过别人的身子。他明明是如此清心寡欲的一个人,怎么会仅仅因为看了一眼雅帕就春心萌动呢?

程彧不动如山地呆滞在原地,于心中堆积多年的自尊与如蛆附骨的傲气正一泻千里地崩塌,而他已几近崩溃。

他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对别人动心。

那他自认为的一腔真心又算什么呢?

既然是三心二意的东西,本就不配拿来呈给阿曾看,也难怪她从不稀罕看上他一眼。

可是除了这一腔真心,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他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如今,更是一文不值。

阿曾不会回头瞧他,一眼片刻都不会。她永远不会在意他。

程彧捂住胸口,神情忽地狰狞起来,耳畔不住有声音在劝他接受眼前的雅帕,因为她才会是他该有的抉择。

“呸,”程彧咬牙切齿地骂道,恶狠狠地抬起眼皮,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似的,“老子对这个女的……没、没兴趣!”

雅帕挑了挑眉,没料到他竟然还能挣扎这么久,遂探身而来,浅褐色的瞳中满是不见底的幽深。

她看着瘫倒在她面前的程彧,挑起他的下颌,带着毫不掩饰的哂意:“二公子是何等的俊俏人物呀,只是太飞扬跋扈,不是么?”

她将领口的衣服又拉低了一些,缱绻一笑,“佳人难觅,不如及时寻欢。二公子你莫怕,这四下没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几息之后,程彧漠然重复着她的话,眼神空洞无比。

说罢,他蓦地起身,一错眼的功夫,已利落地将外袍脱下。透过素净的丝绢内里,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清晰可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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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离妄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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