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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芙蓉语(五)

暖阳破开乌云落在雅帕的身上,她斜倚在树下,眉目曼妙如画中之人。

事情走到这一步,便是十拿九稳了。

雅帕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慵懒的眼神逐渐冷冽,甚至还带出了一点平时没有的顾影自怜。

果然,这世上所有男人在她面前都不堪一击,哪怕是程彧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也得为他曾经的无礼付出代价。

早在进京的路上,雅帕就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这北朝昭人最信什么仁义礼教,老皇帝养出来的几个皇子也是个顶个的草包,大事干不出几个,怂事一箩筐,恐难堪大用,倒是眼前这位平日里喜好拈花惹草的程二公子是个值得下手的对象。

她有意如此,正逢有人找她合谋,二人一拍即合,就等着将程彧瓮中捉鳖,而程二公子也果然没叫人失望,这个鳖当得也算尽职尽责。

一击得手,雅帕仍是不敢大意。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抽出腰间暗藏的尖刀时仍有些手忙脚乱,握在汗涔涔的手中,只待程彧再接近两步,她就一刀取他性命。

这虽然与计划的不一样,但她也得为自己谋身。在这结果了他,在掀起轩然大波的同时,她照样还能当她的荣王妃,何乐而不为呢?

雅帕松下一口气,不免有些恍然。

鼎鼎大名的程二公子,一贯高傲而气焰嚣张,众人口中最难搞定的家伙,如今就这样衣衫凌乱地站在她面前,眼睫带泪,像在乞求她的垂怜。

雅帕几乎难以相信,这便是那人口中曾杀人如麻的一国之凶器。

此人能靠什么行凶?美色么?

她讥讽地笑了笑,心道:“确实是个美人,可惜了,一山不容二美。我想活,你就得死。”

随着程彧又向前了半步,雅帕手腕一旋,娇咤一声刺出手中利刃,寒光凛凛地朝程彧的心脏刺去。电光火石之际,她却倏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好似被一张麻袋兜头蒙住。

雅帕霎时便慌了神,破声大叫:“混账!”

程彧充耳不闻,他的外袍如一张大网将雅帕彻头彻尾包裹住,而他也根本不再顾忌什么怜香惜玉,五指并掌作刀,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掌劈到了雅帕的额头上。

混乱中寻找理智并不容易,程彧做完这一切后,眼前早已天旋地转,再睁眼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干,脸上红白交加,每块肌肉和筋骨都在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心里却不再敲锣打鼓。

至少,这在他面前喋喋不休聒噪个不停的女人终于闭了嘴。

本性难移程二公子此刻也难掩尖酸吝啬,不屑地“啧”了一声,又畅快地大笑:“就……咳,凭你?也太小瞧小爷我了!”

程彧抛下独自一人在地上直挺挺躺着的雅帕,跌跌撞撞地朝来时的岸边走去。他头重脚轻,只想着跳进曲江水中洗去浑身的污秽。

可他愈是心急想要走快些,脚下就愈是踉跄,眼皮像挂了两块铁一样沉重无比,眼膜上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怎么也驱不散的雾,如论如何也叫他分不清眼前的花草树木。

他先是一头扎进了一簇木槿花从中,被枝桠刮得满脸是血,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又原地摔了一跤,将他精挑细选的发冠的一角都撞得凹陷了进去。

程彧终于没心思再去施展自己的刻薄了。

他安静地咬紧牙关,披头散发地晃悠到曲江岸边,五脏六腑都已被震得七荤八素了,三魂九魄也跟着丢了个一干二净,心里对雅帕的恨意也随着每一跤而水涨船高。

他只觉这辈子都没被如此羞辱过,哪怕是在北境的那些身不由己的日子里,那群察罕人好歹还给他留有几分神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碰上什么不该碰见的人。

然而天公不作美时,人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正当程彧半走半爬地朝曲江挪去时,木桥之上朦朦胧胧出现了两个人影,好巧不巧正是向他这个方向而来。

程彧赶忙偏过身去,倚靠着一棵树,恨不得将整张脸和斑驳的老树皮绑定到一起,许个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海誓山盟。

身后有人模模糊糊地唤他:“二、二公子?”

听声音似乎是个小宫人。

这引路的宫人乍一见到路上这装若癫狂的疯子,险些当场大叫抓刺客,可眼睛上下一扫,这配饰和这身形,怎么看怎么像那位天天把他们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程二公子。

程彧不答话,只对着树喘粗气。

宫人又试探道:“二公子,您、您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您的外袍呢?”

“滚!”程彧疲软地呵斥了一句,那宫人却被这毫无气势可言的一句话吓得立刻不作声了,只好对身后人躬了躬身,正欲说话,那人却上前一步,说:“程容与,你转过身来。”

程彧恨不得将身子埋进树干里,十指也已抓得鲜血淋漓,可他觉不出痛,只心道:“老天爷,你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得了。”

顾曾老远就发现他不对劲,见他不应声,索性走到他身边,皱眉道:“你又……”

“你走开,离我远点!”程彧陡然提高了嗓门,紧接着猛地朝她挥出一拳。

顾曾侧身躲过,抬手一抓握住他手腕,用力捏住他的虎口,程彧的拳头便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顾曾借机摊开他的手,果然在他的掌心处发现了一道极深的伤口,边缘已成黑紫色,犹在滴血,染得他本来雪白的内里满是污渍,犹如认罪书上的白纸黑字。

程彧的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好像只要自己看不见她,这一切丢尽颜面的事情就不存在一样。

他哀求道:“你松开我。”

“闭嘴,”顾曾无情打断他,转身对那宫人说,“你回去找鸿胪寺少卿家的关娘子,就说我这里有要紧事需要她来处理,叫她务必带人过来。”

宫人面露难色:“可是贵妃……”

“还不快去,”顾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难道想看他死在这儿么?”

那宫人连道“不敢”,迈着小短腿一溜烟的又往华封苑内院那边跑去。

顾曾这才偏头细看程彧,他不仅衣服被割得破破烂烂的,身上也有不少小伤口,此人还此地无银地遮着脸,却根本盖不住他满脸的血痕。

顾曾遂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腰引着他往水边走。

方才那一拳已经用尽了程彧所有的气力,他徒劳地挣扎了两下,便任由摆布。

他浑身的温度被几近抽干,只能感受到肌肤相贴的位置传来的淡淡暖意,就像个冬日里烹泉煮茶的小火炉,散发着他细细回味过无数个日夜的浅香。

程彧的顽强抵抗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倏地回身抱住了他的小火炉:“阿曾。”

顾曾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满脸嫌弃地挣脱开来,心道:“这小子今天究竟戴了几个香囊,怎么臭成这个样子?”

程彧也猛地回过神来,抬手就行云流水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在顾曾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摸索到了水边,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跳。

死了算了。

他的伤口和举止都表明他中了毒,而中毒之人最不该做的便是上蹿下跳,会更快毒发。

“找死可以,可以不要死在我面前么?”顾曾无奈地揪住程彧的后襟,将他摁倒在地上,皱眉道,“瞧你这副样子,简直不成体统。别乱动,听话。”

她一句话如有千斤重,程彧吐出一口气,接着闭着眼睛,生硬地点了点头,竟真一动不动了。

他面无表情,平静无比,实则却犹如置身火海。

他只感浑身被烈焰烧过,又有数不清的虫豸撕咬他的伤口,而他却求死不得,只觉得口渴得厉害,可偏偏能止渴的不是眼前的一汪河川,而是身侧的这个姑娘。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接近她,含住她雪白的脖颈与朱唇,吸干她所有的精气。

可又有一个念头无比清醒地萦绕在他脑海中——这个人,是他发过重誓要保护好的人,就算是一剑捅死自己,他也不该做出那种事情。

顾曾不懂他内心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只觉他浑身冰凉,伤口处又热得发烫,毒素竟有愈演愈烈之势。她摸了摸口袋,一无所获,便偏头问道:“你带手帕了么?”

程彧死命地抓住身旁一棵被他揪得光秃秃的野草,咬着舌尖,含混不清地应道:“在胸口。”

顾曾遂探进他前襟,果然揪出了一条皱巴巴的手帕来。

倒是奇了,她眼中的程彧矫情又金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这手帕竟是蓖麻所织,不知多少年没洗过了,一条素净的月白色帕子竟带着暗沉的浅褐色,可称得上一句破旧不堪。

顾曾嫌弃地看了那帕子上绣的歪歪扭扭的纹样,却也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便不再去无端揣测,只将手帕濯净,用来给程彧清理伤口。

军中男人多,个个手笨如足,在军医忙不过来的时候,这种处理伤口的小事向来都是顾曾来帮忙。她利落又粗暴地把程彧的大花脸擦净,又替他清洗了掌心的伤口。

那伤口犹在血流不止,顾曾正要抬手将那手帕撕成几条拿来包扎,忽地心想:“这该不会是这家伙的重要之物吧?”

若是轻易给他毁了,将来肯定要被他狠狠地讹上一次。

顾曾便顺手将手帕揣进自己的荷包中,从自己身上撕了一片里衣给程彧裹好了伤口。

她下手不算轻,可娇气的程二公子不仅全程没喊痛,连本能的挣扎都没有,顾曾不由得面露笑意,幸灾乐祸地心道:“这究竟是什么毒,竟能让人这么听话?”

要是程彧每天都中上一次,那以后办事可就方便多了,再也不用听他念经似的碎碎叨叨一大堆了。

“好了,”顾曾最后替程彧重新梳好发髻,挪到他身前欣赏自己的杰作,顺手又替他把没扎好的几缕碎发挽到耳后,笑道,“我不会解毒,接下来便只能等阿遥来帮你了。”

她呼吸温热又近在咫尺,程彧蓦地睁开了眼,走火入魔般抬手捉住了她。

顾曾只觉手腕一凉,狠狠地激灵了一下。她正要挣脱,却鬼迷心窍地抬眼望进程彧的眼中。

他眸如秋季的满月一般明亮,满是她的倒影,却又带着些陌生的情绪在,她的心跳便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程彧知道她就在眼前,可是不曾料到,他睁开眼后竟能如此清晰地看清她。

四周仍是模糊的,金色的天空是晦暗的,溪水如深渊,只有眼前人皎如明月。

她的脸在他面前不断变化,自幼童长成他未曾有缘得见的少女,再至如今的凌霜傲雪,每一眼都是他或亲历、或于梦中所见,已被他深深刻进了脑海中。

“十三年,”程彧蓦地将脸颊贴合住她的掌心,轻轻开口道,嘴角含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十三年终盼得故人归,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欢喜?”

顾曾没答话,甚至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已然停止了思考,被自己隆隆作响的心跳炸得几欲失聪,耳畔是海潮般奔涌不歇的尖鸣。

许是被人按头承认过的缘故,她对待自己的内心已坦诚了不少,于此时此刻,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她当真对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动了心。

若换做是旁人这般对她,她早就抬手揍人了。不,她根本不会容许别人碰自己。

可因为是眼前这个人,她甚至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若是这样的时刻能多一些便好了。

程彧的抬手抚住她的脖颈,悄悄地贴近,而他眼中那股陌生的情愫如漆黑夜空绽放的烟花一般,撕破天幕,也撕破了理智。

顾曾沦陷于这种虚妄的爱意,可看着他的眼睛,她又无比清醒地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眼前人亦非真正的他。

程彧的鼻尖轻轻扫过她的前额时,顾曾的心底忽地狠狠刺痛了一下。可直到他二人的双唇蜻蜓点水般地触碰时,顾曾也不曾推开他。

她心知肚明,自己是清醒地沉沦。

即便眼前这个人永远都那么漫不经心又让人捉摸不透,她还是放下了自己的高傲,心甘情愿又不讲道理地喜欢上了他。

在顾曾很小的时候,她爹娘时常手牵着手领着她在草原和大漠漫无目的地奔跑,在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她学会了敢爱敢恨。

爹娘说,守境将士生如浮萍、死如飘絮,死者不求万古流芳,但生者当竭尽此生、纵情而活。

她年龄见长,随之而来的是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凋零,有些甚至连影子和坟茔都寻不到。终此一生,鲜少有哪一刻能让她觉得是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该放手,哪怕是趁人之危。

来日里碧落黄泉,爹娘问起,她也能打趣般一笑而过——“我自然喜欢过别人,不仅如此……我还吻过他。”

于是,就在程彧骤然停住的那一瞬,顾曾仰起头,极其明目张胆地亲吻了他。

而程彧的理智仅允许他克制了那一刹,下一刻,他几乎是颤抖地回吻了过来,就好像是在睡梦中他曾渴望过千千万万次的那般。他死死搂住顾曾,几乎令她窒息,可嘴唇却是极尽温柔,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在缓缓融化一块易碎的糖果。

“阿曾……”

“嗯,”顾曾几乎要被他的喘息与心跳声淹没,几不可闻道,“我在。”

他身似寒铁,而她如炽热的火焰。

那一刻,不知谁人醉梦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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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离妄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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