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儿又是着急,又是窘迫,急急忙忙地打断姚氏的话:“娘,该去给祖母请安了!”谁知姚氏点头道:“你说得是,那我们边走边说。”说着拉住娉姐儿的袖子,道:“你看看他,当时在灵山的时候,我问他可有中意的娘子,他只是摇头,回到家里也装个闷嘴葫芦。怎的过了十天半个月的,从学里回来,忽巴拉又问了起来,可见着实是憋不住了。”
娉姐儿一头雾水,心道好哥儿不是中意乐浪公府的濮琇莹么,该不会得知她守孝的消息不过一两个月,就移情别恋看中别家的娘子了?
她便问姚氏:“娘,弟弟究竟打听谁了?”
姚氏闻言,却是一愣,转头去看好哥儿:“你方才问的是谁来着?”方才好哥儿同她说话,姚氏一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就来了兴味,光顾着调笑,竟也没留神正事。
也只有姚氏这样天马行空的性子,才做得出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了。娉姐儿哭笑不得,好哥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终于捞着了说话的功夫,急急辩解道:“我没有看中谁家的娘子!只是扯闲篇和娘聊聊家常罢了。我问的是宫里有几位公主,除了我们家宝庆公主和皇后娘娘膝下的永嘉公主,别个我竟都不识得。春狩回来,学里同窗问起,我竟不知道,想着到底是天家的亲戚,太失礼了些,所以才问问……”
好哥儿并未入宫伴读,自然没有机会和皇子公主们熟识,虽然有一层亲戚的身份,但每每入宫,不过是远远地看了贵人们一眼,也就是永嘉公主身为皇后的嫡女,时常侍奉在皇后跟前,才能认出模样来。倒是皇子们与好哥儿同为男子,与这位表舅没差太多年纪,好哥儿生得俊美,说话又讨喜,机缘巧合,借着春狩添了几分熟稔。
姚氏闻言,微微感到失望:好哥儿与皇宫里的公主们差了辈分,便是他思慕公主,也不可能成配,遑论好哥儿没有那份绮思了,亏她方才还兴奋了一阵子。
娉姐儿却蹙眉道:“你的那些同窗,向你打听公主?真是荒唐,天家公主身份何等尊贵,也是你们能胡乱打听的?扯闲篇也得有个谱,究竟是谁问的,你往后莫和他深交了,还是仔细结交一些学问既好,品性又高洁的友伴为妙。”
好哥儿听见姐姐训他,登时作鹌鹑状:“也没有仔细打听,就是问问春狩都去了哪些人……还有就是听说有一位公主并非真正的金枝玉叶,不免感到好奇。”
好哥儿之所以早早到姚氏屋里请安,实则就是为了打听嘉善公主的情况。在灵山上惊鸿一瞥,见嘉善的相貌虽不足以与濮琇莹的珠玉之姿比肩,却也傲然于一众贵女之上,不由看住了。因此“无中生友”,想找姚氏打听一番。横竖姚氏为人粗疏,绝对看不穿他的一点浮念,谁知刚巧遇到了爱管束他的姐姐。
娉姐儿倒是听说过嘉善的事,一本正经地教训好哥儿:“又在胡说八道了,嘉善公主系出名门,原是卫国公的嫡女,因着国公夫人为救溺水的大皇子,不幸殒命,皇家感其深恩,便收为义女。嘉善公主身上有着公主的封号,自然是真正的金枝玉叶,那样不恭敬的话,往后莫要再说了。”
关于嘉善,娉姐儿所知也就止步于此了,实则勋戚权臣之间流传的版本,也是这样的一篇美谈。至于缘何卫国公夫人刚去世的时候皇家没有半点动静,偏生过去了一年半载的才将嘉善收养到皇后膝下,个中委屈私隐,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娉姐儿也就不得而知了。
好哥儿咋舌道:“天家施恩,也太宽和浩荡了些,就是救了一位皇子,就封为公主,这要是救了太子甚至皇上,岂不是封无可封了——姐姐别恼,我就是在家里随便问问,在外头说话我知道轻重的!”
好哥儿虽然讨饶,但娉姐儿早就忍不住拿眼瞪他了,勉强压住心头的恼怒,压低声音训斥他:“你好歹也算是外戚,说话实在太不讲究了。人命关天,管她救的是普通皇子还是太子,甚至是……祖母是信佛的,你帮着祖母捡佛豆、抄佛经的时候,耳濡目染,难道不曾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话?邓夫人舍身救人,再怎么褒奖都不为过的。至于你所说的封无可封,更是无稽之谈。一则撇开公主的封号,还能再上尊号,譬如‘护国长公主’之类的;二则可以赏食邑、推恩其父母、子嗣。连我这样一个后宅女子都能随随便便想出两个法子来,宫里那么多司掌礼仪的女官、内侍,加上朝廷里的礼部官员,还能束手无策不成?只有最刻薄、最无知、最无情无义不懂感恩的人,才问得出这样的话来。你若在外面这样问了,岂不叫人觉得,我们家的教养不过如此,我们家出来的太后娘娘,是这样刻薄寡恩的人?”
好哥儿被娉姐儿训斥得垂头丧气,只能讷讷称是,姚氏在一旁听着,也罕见地没有护着儿子。好哥儿说的话确实轻浮了些,若被有心之人听到,确实是会给太后娘娘抹黑的。况且在姚氏看来,天家封谁为公主,那不是一开口的事情,收养了嘉善公主,也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天家的金山银山海了去了,又何必心疼这一点点恩泽呢?
见好哥儿态度驯服,娉姐儿放缓了语气:“姐姐方才是凶了些,但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别记恨姐姐。”
有了台阶可下,溜须拍马又是好哥儿擅长的领域,他当即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向娉姐儿笑道:“姐姐这话可是折煞做兄弟的了,姐姐一片丹心为了弟弟好,我心里省得的……”
一番甜言蜜语的感激和安抚下来,等到了春晖堂,姐弟之间早已其乐融融,没有半分罅隙了。于姚氏,自是乐见姐弟和睦的场面;于娉姐儿,虽然动了怒,但见弟弟受教,也终于觉得欣慰;于好哥儿,至少打听得知嘉善入宫的因由,还知道了她本家姓邓,也不算全无收获,如此竟是皆大欢喜。
春晖堂里,余氏来得更早些,正在向花老太太汇报一些家务事:“昌其侯府——如今可不能这样叫了——郦家的夫人去世,虽然与我们家并不相熟,如今也不承爵了,但媳妇想着不能短了礼数,还是预备了白事的礼送去……上个月的红白喜事,就是这些了,一共花销了银两若干,略超过了年初的预算。此外就是家中下人成亲的打赏,今岁适龄的女儿多,男丁反倒少了,有些妈妈们求到我跟前,想叫自己的女儿在外头婚配,媳妇想着家里的仆妇也够使了,若非要拘着他们在府内婚配,也太不近人情,所以就做主首肯了。”
花老太太一面听,一面点头,关于仆役成亲的事,她也十分认同余氏的做法:“你做得很对,他们都是些苦命人,原是活不下去,为了口饭吃,才卖身为奴为婢的,如今日子好过了,不想儿女也吃苦受罪,也是人之常情。往后这样的事你自己做主,不必知会我。”
话虽如此,可那些放出去的少女们,依旧脱不了贱籍,她们的后代也丧失了读书为官的资格。不过能够当个商户的太太,或是嫁给普通人靠自己的劳动过活,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
花老太太又说起白事的话题:“一冬一夏,最是难熬,尤其是冬天,多的是老人家熬不过去的,初春白事多些也是难免的事,银子花销超了便超了,横竖库里还有,不必刻意俭省。”
余氏点头应下,花老太太又问:“这昌其侯府又是怎么了,缘何不能这样叫了?”
余氏答道:“去年老昌其侯过世,府上恩荫到他身上已是最末一代,如今他儿子身上已经没了爵位,只剩下一个四品的武勋。是媳妇一时说顺了嘴,用了旧称谓,倒是引得母亲听不明白了。”
花老太太道:“这岂能怪你,这些官啊爵的,实在太过复杂,早年我当家的时候,就没怎么捋清楚过。也难为你桩桩件件都分派得清楚明白——这么说,这位过世的夫人是老昌其侯的媳妇?那不是年纪尚轻么,可惜了。”
她嗟叹了一句,见姚氏领着儿女过来请安,便也不再细问了,笑着让他们到跟前来,命金粉抓了糖给几个孙辈吃。
实则在场的孙子辈里,最小的好哥儿都过了吃糖的年纪了,可众人不忍拂了老人家一片慈爱之心,便由柳氏始,仍是依言抓了龙须酥、松子糖之类的吃食,小口地品尝起来。
花老太太将柳氏所出的骐哥儿搂在怀里,满意地看着儿孙满堂的和睦场景,点了点头,又问道:“怎么不见娟姐儿?”
姚氏答道:“噢,忘了给娘说一声,娟姐儿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不能给您请安了。”花老太太关怀了几句,叹道:“这孩子,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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