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林总打来的。
他特意打来提醒林方好,说过几天是奶奶的生日。
尽管他用极尽温和的语气,小心翼翼和女儿状似不经意地说起:“呀,过几天是林总的生日。”
但林方好也能很轻而易举地知道,他一定特意得不能再特意,或许在给她打来电话之前,自己对着空气排演了很多遍滑稽的独角戏。
林舒圆——或许称呼全名显得不太尊重。
因为她是林方好的奶奶。
但并不是全天下的“奶奶”都和蔼可亲。
在林总年轻时为了夏晴这样一个在老林总看来毫无价值的女人与家庭决裂的情况下,林方好作为夏晴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她待见。
似乎只要林方好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要被迫回忆起那段并不愉快的时光。
林方好也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奶奶和爷爷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不去老人家面前碍眼。
唯一值得她欣慰的,是茜子出生时,林总与家里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
茜子是在她们的期待下出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对于茜子当小公主这件事。
林方好是最忠实的拥护者。
作为国内排得上号的女强人,老林总过去的生日总是有大用途的,宴会厅里会有无数个人,无数位早已取得世俗成功的生意人会排着队给她敬酒。
在那种灯光与酒香交织,真心和**重叠的场合里,林方好是最不起眼的人。
老林总会把宝贝孙女茜子带在身边。
而林方好这个“不速之客”,送完礼物敬完酒,也就完成了任务,随即便溜去某个情人的家里睡大觉。
今年,林方好以为还是像从前那样。
可据林总讲,今年林老太太似乎厌烦了那种推杯换盏,只说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就好。
而这个“一家人”,她仿佛为了避免什么误会,特意点了名要林方好回去。
她和林总是这样说的:“林……好好呢?我多长时间没见好好了,她必须回来啊,知道了没?”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话的时候,嗓子比在谈一个百亿项目时还要紧绷。
既然如此,林方好没有了蒙混过关的机会。
在电话那头林总隐秘的期待之下,她应承下来,说自己到时候会回去。
林总在那边仿佛松了很长一口气,又似乎怕自己节外生枝,简单再嘱托她几句要好好爱惜身体,随后挂断了电话。
关于这件事,林方好说不上抗拒不抗拒。
她想,自己只要做好一个看起来孝顺的孙女就行,尽管只是表面——但老太太想要的,表面不也足够了么?
挂了电话后,她先去洗了个澡。
后背上被季夏新添了几道红痕,热水一冲,带起细细密密的疼。
她习惯了这种痛感,简单冲洗完后穿上睡衣出客厅去。
她坐到沙发上,窗外漆黑的夜色铺了连绵百里,沙发边的落地灯发出柔软而厚重的暖光。
这光似醇酒一般洒落在她膝头,昏昏渲染她看上去安静乖巧的身姿。
她今天没什么事情做了,孟相宜似乎还在纠结要不要来房间找她。
她知道孟相宜要问她什么,**不离十,所以她暂且也没有那种翘首以盼的情绪。
思来想去,她给朋友打语音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了,清冽女声浅浅一声:“喂。”
“哪儿呢?”林方好给自己倒一杯水。
“床上躺着呢,小林总有何贵干?”
林方好喝着水,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蠢。
但电话已经接通,她还是把一开始打算问的说出口:“你给你们家老将军,都送什么生日礼物?”
她实在是没有在这方面走心的经验。
“不熟。我想想以前送的什么,啊……想不起来,应该是让助理挑的吧。怎么突然问这个,噢对,老太太过几天生日了是么?”
“是。”
那边笑了笑:“你怎么亲自给她挑礼物了,前些年不是连宴会都待不下去么?今年有什么不同?”
林方好沉默了会儿。
似乎确实没什么不同,她和老林总的关系并不会因为今年这一顿饭就变得亲亲热热。
礼物这种事情,像往年一样吩咐给别人做就好。
她何必像个蠢货一样给朋友打电话咨询“如何给老太太送礼物”这个问题。
林方好没来由地烦躁了。
正好电话那头传来另一道婉转的女声,想来朋友现在必定是美人在侧,她就不再多说,随意聊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她在沙发上一直坐到孟相宜来敲门。
期间看了几家拍卖行的消息,但看来看去,最终也没定下什么东西。
孟相宜是十点来敲的门。
她很准时,只是没有按照林方好说得那样直接用房卡开门进来。
林方好给她开了门,自己则去吧台边,隔着大半个客厅问她:“孟阿姨,喝酒还是喝水?”
她靠在吧台,站姿很不规矩地斜倚着,柔顺的长发从她的肩头一缕一缕垂落。
客厅里只有那盏落地灯亮着,而厚腻的暖光无法随着空气飘扬,于是她近乎于半隐在黑暗之中,只有身后满墙的酒瓶与酒杯折射出零零碎碎的光。
孟相宜手里攥着这个房间的房卡,进门后很规矩地站在沙发边。
她是想一进门就把这烫手东西还给林方好的,但转身看见这人远远立在那里,突然就不能思考了。
天气预报显示今晚的夜空乌云密布,上弦月和星星都不能看见。
而那满墙的酒,本就是让人陷入美梦与幻想之中的东西,今天竟也在本该没有星空的夜晚里,借灯光打造一面星光闪烁的微小银河。
林方好置身于那星河之间,无端让孟相宜觉出几丝落寞。
她知道这种感觉很荒谬,她这种凡人怎么配揣测小林总这种天龙人的心情。
但当她看见林方好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中,多一句话都没有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个小混蛋也有现在啊?
“你不开心吗?”孟相宜站在原地问。
林方好愣了愣。
她听清了,但还是说:“什么?”
孟相宜摇摇头,冲她招手,道:“过来。”
隔得太远,屋里太黑。
林方好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听见她温柔的嗓音流淌在黑暗里,充满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
尽管孟相宜好像倒逆了“尊卑”,用温柔作表皮向她发号施令。
她还是乖乖走过去,到孟相宜身前两步停下。
孟相宜抬手,轻轻捉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给转了一百八十度。
酒瓶上零碎的光落进她双眼。
孟相宜伸手指着那整墙的酒,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说:“那像不像星星?”
星星。
刚才,林方好走到阳台上,仰头去看漆黑的夜空,她长久地凝视被遮掩的银河,似乎执拗地想从里面找到什么。
可她一直仰到脖子酸了,也没有从天气预报早已通知的漫天乌云里找到一星半点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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