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守卫被杀!有人往水井里倒东西——!!!”
这声凄厉的嘶吼,如同丧钟,狠狠敲在刚刚被强制归营令压制下去的混乱之上!玄鸾堡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秩序,瞬间被更大的恐慌撕得粉碎!
“粮仓?!水井?!!”
“投毒?!他们要毒死我们所有人!”
“抓住那个下毒的王八蛋——!!!”
惊惶的呐喊如同瘟疫般在营房间炸开!刚刚回到营房的士卒们瞬间又骚动起来,有人想冲出去看个究竟,有人惊恐地抱住水囊,还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刚发的刀矛,眼神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身边的同伴!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的连坐铁索,在生存的本能威胁面前,似乎也绷紧到了极限!
“肃静!!”周崇须发皆张,带着亲信死死堵在营房区域的几个出口,声嘶力竭地吼叫:“将军有令!擅离营房者,视同内鬼!格杀勿论!!”冰冷的刀锋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暂时压住了混乱的势头,但恐慌和猜疑如同毒气,在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弥漫。
谢铮跟在母亲萧鸾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哨塔,冲向混乱爆发的中心——堡内西北角的粮仓和水井区域。风雪刮在脸上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脑中一片混乱,母亲冰冷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反复炸响:“故意让你射中……制造混乱……真正的毒牙才有机会咬人……”
粮仓!水井!守卫被杀!投毒!
赵承嗣……好狠的毒计!好毒的牙!
当她冲到粮仓附近时,眼前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粮仓门口,两名值守的玄甲营士兵倒在血泊中,咽喉处被利刃精准割开,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尚未完全凝固。粮仓大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暂时看不出损失。
而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距离粮仓不远的那口供应全堡饮用水的深井旁!一个穿着普通堡民粗布短袄、身材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众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陶罐!他脚边,躺着另一名被割喉的守卫!
“孙瘸子?!是你?!”周崇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他认出了那人!正是前几日被谢铮“收留”进伙夫营、负责看火清理杂物的那个老卒王老栓的同伍——孙瘸子!他一条腿有残疾,平时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孙瘸子听到吼声,猛地转过身!一张因常年劳作风吹日晒而沟壑纵横的脸上,此刻却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看了一眼地上守卫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空空的毒罐,最后目光扫过迅速围拢过来、刀枪出鞘、眼中喷火的众人,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哈哈哈……晚了……都晚了……”他嘶哑地笑着,声音如同夜枭,“‘神仙倒’……见血封喉……倒进去了……全倒进去了……你们……都得死……都得给赵统领陪葬……哈哈……”他一边疯狂地笑着,一边踉跄着,似乎想扑向水井,或者冲向围拢的刀锋,寻求一个痛快的了断。
“拿下他——!!”周崇目眦欲裂,厉声咆哮!几个亲信立刻挺矛扑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铮儿!”萧鸾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谢铮耳边响起!
谢铮浑身剧震!母亲没有下令让周崇的人动手!而是叫她!在这一片混乱、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孙瘸子身上的瞬间!
“看他的手!左袖!”萧鸾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谢铮的瞳孔猛地收缩!目光瞬间聚焦在孙瘸子那随着踉跄动作而挥舞的左手衣袖上!那破旧的袖口内侧,似乎……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那不是他自己的血!位置也不对!像是……蹭上去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谢铮的脑海!粮仓守卫被割喉!孙瘸子负责下毒!那他袖口上的血……是守卫的?!他一个人,如何悄无声息干掉两个守卫?难道……
“他不是一个人!粮仓里还有人——!!!”谢铮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喊出来!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尖利刺耳!
就在她喊声出口的刹那!
砰!
粮仓那虚掩的大门猛地被从里面撞开!一道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直扑离粮仓最近的周崇!那人影动作极快,手中反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剔骨短刀!目标正是周崇毫无防备的侧颈!
“堡主小心——!!”阿木的怒吼声响起,但他离得稍远,救援已是不及!
周崇听到谢铮的嘶喊,刚惊愕地回头看向粮仓方向,那致命的刀光已然及体!他眼中瞬间充满了绝望!
千钧一发!
嗖——!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噗嗤!
一支冰冷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蜂,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扑向周崇的黑影持刀的手腕!
“啊——!”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剔骨短刀“哐当”一声脱手落地!整个人因手腕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猛地向前扑倒,摔在周崇脚边!
是谢铮!在她喊出警告的同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开弓!搭箭!射击!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马,不是将领,而是真正的、近在咫尺的杀人凶徒!
“好!”萧鸾眼中厉芒一闪,低喝一声!
阿木等人已如猛虎般扑上,瞬间将地上惨叫的黑影死死按住!火把凑近一照,赫然是伙夫营里另一个负责劈柴担水的哑巴杂役——吴哑巴!他根本不是哑巴!此刻正因剧痛和惊恐发出不成调的嘶吼!
“吴哑巴?!你……你也是内鬼?!”周崇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看着地上被按住、手腕被箭矢贯穿的“哑巴”,又看看被围在井边、状若疯癫的孙瘸子,气得浑身发抖!
“搜粮仓!快!”萧鸾的声音冰冷如铁。
立刻有士卒举着火把冲进粮仓。很快,里面传出惊呼:“将军!粮垛被泼了油!火折子!还有火折子!”
果然!毒牙不止一颗!孙瘸子负责吸引注意、污染水源,吴哑巴则潜伏在粮仓,准备趁乱放火!双管齐下,要彻底断绝玄鸾堡的命脉!
“赵承嗣……好!好得很!”萧鸾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目光扫过被按在地上的吴哑巴,最后落在井边被团团围住、依旧在疯狂惨笑的孙瘸子身上。
“孙瘸子!”萧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孙瘸子的惨笑,“你的家小,在赵家堡西市口,开豆腐坊的孙寡妇和她十岁的儿子,对吗?”
孙瘸子的狂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萧鸾,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他从未对人提起过自己的家小!这女人……这女人怎么会知道?!
“赵承嗣用他们的命威胁你?”萧鸾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酷,“告诉你,只要按他说的做,就能保他们母子平安?甚至事成之后,还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孙瘸子身体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攫住了他。
“蠢货!”萧鸾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鞭子抽在空气里,“赵承嗣是什么人?他会留活口?你事成是死!你事败,你和你的家小,更是他必须抹除的污点!你的儿子,此刻怕是已经——”
“不——!!”孙瘸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彻底崩溃!他猛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用头狠狠撞击着冰冷的冻土:“将军!饶命!饶命啊!我说!我全说!是赵家三公子赵承嗣!是他派人找到我!抓了我的婆娘和娃儿!逼我……逼我伙同吴哑巴……呜呜呜……他说事成之后……呜呜呜……”
他语无伦次地哭嚎着,将赵承嗣如何威胁、如何接头、如何安排他和吴哑巴潜入并潜伏、如何在今夜制造混乱趁机下毒放火的计划和盘托出。最后,他猛地指向地上被按住、手腕还在流血、眼神怨毒的吴哑巴:“他……他是赵承嗣的心腹!是监视我的!毒药和火油都是他带进来的!”
真相大白!
堡内一片死寂。只有孙瘸子绝望的哭嚎和吴哑巴粗重的喘息。恐慌被愤怒取代,所有人看向这两个内鬼的眼神,都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萧鸾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处理了两件肮脏的垃圾。她的目光转向脸色苍白、还保持着开弓姿势的谢铮。
“谢铮。”
“在!”谢铮浑身一凛,声音带着尚未平复的颤抖。刚才那一箭,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人,是你发现的。箭,是你射的。”萧鸾的声音平静无波,“现在,毒牙已露。按堡规第三条:同袍相残、意图断送全堡生路者,当如何处置?”
又是这个问题!如同宿命的轮回!
谢铮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她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绝望崩溃的孙瘸子,又看看那个手腕被自己射穿、眼神怨毒如同毒蛇的吴哑巴……第三条规矩:斩立决!祸及妻儿!
孙瘸子是被胁迫,家小在赵承嗣手里……吴哑巴是主谋,死有余辜……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母亲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规矩是堤!堤溃则人亡!”“你的软弱,你的仁慈,你的委屈——都给我咽回去!嚼碎了!化成支撑你站直的骨头!”
她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驿站的血、破庙的尿、栈道的狂奔、鹰愁涧的鞭刑、黑水河的粮车、王老五喷溅的鲜血、赵破敌咽喉的箭羽……无数画面碎片般冲击、碰撞、最终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的洪流强行压铸、凝固!
她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迷茫、恐惧、挣扎,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重的坚硬。背上的猎弓似乎不再沉重,反而成了支撑她站直的脊骨。
她不再看孙瘸子绝望的眼神,目光直接锁定在吴哑巴那张怨毒的脸上,右手缓缓地、坚定地再次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同袍相残,意图断送全堡生路,罪无可赦!”谢铮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全场,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依玄鸾堡铁律第三条——”
“斩立决!”
“斩”字出口,冰冷如铁!
“好!”萧鸾眼中精光爆射!
阿木和石墩早已如同等候多时的猛兽,得到命令,立刻将疯狂挣扎、嘶吼咒骂的吴哑巴死死拖到空地中央!粗暴地将他按跪在冰冷的冻土上!石墩一把扯开他的后领!
谢铮握着刀,一步步走向吴哑巴。风雪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冰冷如寒星的眼睛。这一次,她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没有闭眼。
在吴哑巴怨毒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在孙瘸子绝望的哭嚎声中,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
谢铮腰身拧转,短刀划出一道凄厉而冰冷的弧光!
噗嗤!
刀锋入肉!断骨切筋!
吴哑巴的头颅带着喷溅的血泉,滚落尘埃!无头的尸身抽搐着栽倒!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整个玄鸾堡,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卷着雪沫,掠过染血的冻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谢铮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刀锋上的血珠在寒风中迅速凝结。她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因极度恐惧而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孙瘸子,最后迎上母亲萧鸾深邃的审视。
“将军,”谢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丝血腥的余韵,“孙瘸子虽被胁迫,但参与杀害同袍,罪不可恕。然其家小无辜,且其供出主谋,尚有可用之处。属下建议,废其双手,打入苦役营,终身囚禁,以儆效尤!”
她没有直接喊打喊杀,而是在铁律的框架下,给出了一个看似留有余地、实则更为冷酷的判决——生不如死的囚徒,活生生的警示!
萧鸾看着女儿脸上那被血与火彻底淬炼过的冰冷坚硬,看着她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沉重责任感的决断,深邃的眼底,那丝极其隐晦的痛楚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确认。
女儿手中的霜刃,终于……磨出了真正的锋芒。虽稚嫩,却已懂得如何用最冰冷的方式,去权衡、去切割这乱世中复杂的人心。
“准。”萧鸾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不再看瘫软的孙瘸子,目光投向堡外依旧风雪弥漫的黑暗,仿佛穿透了虚空,落在了河朔赵氏那高耸的坞堡之上。
“打扫干净。”萧鸾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尸体挂上堡墙。把孙瘸子的口供,连同吴哑巴的人头——”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而冰冷的弧度:
“给赵承嗣公子,送回去。”
“告诉他,玄鸾堡的‘回礼’……到了。”
风雪更急了。玄鸾堡的旗帜在黑暗中狂舞。粮仓的火险被扑灭,水井被严密封锁等待查验。堡内的混乱渐渐平息,但一种更深沉的、建立在铁血与恐惧之上的秩序,已然形成。
谢铮站在母亲身边,手中的短刀还在滴血。脸上溅射的血点冰冷刺骨。背上的猎弓,残留的血锈味似乎被这浓烈的新鲜血腥彻底覆盖,融为一体。
她看着堡墙上被迅速挂起、在风雪中摇晃的吴哑巴的无头尸体,看着被拖死狗般拖走的孙瘸子,心中再无波澜。
毒牙已拔。
而母亲教她的最后一课——如何在乱世中挖出人心里的毒——她似乎……学会了。代价,是手上又添了一道洗不去的、滚烫的……血痕。这血痕,与霜刃的寒光交织在一起,成了她在这名为“玄鸾”的熔炉中,淬炼出的第一枚……冰冷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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